在打飞了大太太、责罚过大少之后, 谢润秋并未结束家宴。
他很变态地坐了下来, 和他的老婆孩子们一起吃饭。
包括大少在内, 所有人都露出最忠诚驯服的笑容, 在这场家宴里认真扮演自己的角色——二太太、三太太和五太太得温柔热情,儿子们则必须孝顺懂事。大家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吃这顿“家宴”。
谢茂冷眼瞧着从大少、二少开始,他所有的兄弟们都挨着顺序,接连端起酒杯, 去给谢润秋敬酒。
无非是上前施礼,说一段好话,感谢爸爸对我的爱,我会茁壮成长,好好报答爸爸。
最可笑的是, 谢润秋都未必相信这话。他听着儿子们的敬酒词时,嘴角微微挑起,眼底藏着淡淡的笑意,整个儿就是个“呵呵老子看你编”的表情。然而,这群人依然说得真情实感,唱作俱佳。
谢润秋要的就是这个。
真的假的以后再说, 现在你们得乖乖地服从我, 别被我看到一点儿狐狸尾巴。
酒过三巡。
九少敬了酒, 轮到十少。
十少敬了酒,自然就该是十一少。
谢茂打算借此机会跟谢润秋搭句话, 看看能不能在前往蒙城之前, 去白塔上看看四太太。
他下午在二少院里也不是真的光吃吃喝喝、换新衣服了, 情报收集的工作还是做得挺仔细。
据他了解到的情况是,目前的大背景是整个时代处在一个基因进化的中期阶段,朱国上下都在进行基因评级。这个基因评级有点类似于华夏古代的九品中正制,不同的是,华夏古代家族的等级划分是看各家祖上有多牛,朱国目前的基因评级则是看各家基因的质量。
如何证明家族基因的质量?只看子嗣后代。
谢润秋一口气生了二十个儿子,十八个女儿,虫基因被继承得非常完美。
唯有十一少谢茂是个例外。他打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任何虫基因。
这也是谢润秋一生中唯一的遗憾:如果他在十二年前就知道自己将来会参加基因评级,肯定会在谢茂出生的当天就把谢茂和四太太一起弄死,不留下任何痕迹。
可惜,谁也无法预知后事。
十二年前的谢润秋,还是个黑暗事业刚刚起步的乡下霸王,并不知道基因评级这回事。
现在想要把谢茂毁尸灭迹,装成不存在的模样,早已经来不及了。
——神临文明对天任星的渗透非常深,神临帝国每年都要从天任星带走大量经过基因改造、天资优异的土著青年,也因此他们对天任星的下一代数据搜集得非常详尽,谢茂出生三天之后,基因数据就被申报到了蒙城的神临馆。
在蒙城这一亩三分地,但凡是朱国本土的行政机构,就没有谢润秋搞不定的,他轻而易举就能把基因数据库里谢茂相关的资料修改掉。麻烦的是,谢茂的基因数据在神临馆里也有一份儿。
这个事情就非常不好弄了。
甭看谢润秋搞星外非法活动,地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他就是一个天任星土著,不管他怎么和神临馆的星外贵宾接触,人家是正经的外派公务人员,压根儿就不接受他的贿赂和讨好。
也就是说,谢茂有一份打着“没有虫基因”戳记的基因报告,存放在神临馆里。
也正是因为这份报告,使得谢家的基因评级卡在了二级乙,无法顺利升上三级。
谢家想要升级,就得用神临科技的基因检测,发出另一份证明谢茂具有虫基因的报告,哪怕只携带一点点虫基因,谢家就能顺利过关。所以,这件事的重点,就是谢茂得去蒙城做基因检测。
——尽管希望渺茫,但是,谢家的二儿媳妇朶夺暗示,她有门路可以做点手脚,让公公如愿。
谢茂据此判断,在前往蒙城做基因检测之前,他身上是有免死金牌的。
谢家必须保证他活蹦乱跳的,前往蒙城做基因检测。
一旦谢茂死了,他留在神临馆里的第一份基因数据就成了无法更新的最原始资料,谢润秋有了他这么个无法携带虫基因的废材儿子,谢家的三级评定将彻底绝望。
就像原身被十少、十三少连着欺负了五、六年,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有此次才被渣爹亲自过问,送到了山屋里“养伤”。衣飞石认为原身的居住环境极差,事实上,独自一人住在有米有面还有土豆、草莓的山屋、不被兄弟找茬、不被下人差遣刁难,已经是年幼的十一少最好的生活。
所以,谢茂觉得,就算他提了一点让谢润秋觉得不爽的要求,顶多是被驳回,肯定不会死。
谢茂瞥了他面前的食案一眼。
家宴上真没有下人故意针对他,欺辱少爷的事闹到渣爹面前,搞事情的下人就可以被杖毙了。
但是,谢茂面前真没有酒,连饮料都没有。他自己找了个角落坐好,案上的饮料被十少顺手拎走了,倒也不是故意针对他,主要是原身没什么存在感,谢茂也躲得挺好,十少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
谢茂拿了个小勺子,开始往自己的杯子里装汤。
没有酒,敬个汤也行。总之,先去搭个话。
少爷们敬酒并不是一拥而上,哥哥敬了酒,下一秒弟弟马上就跟上去。
这群少爷很懂事,前头哥哥敬酒回来,谢润秋还得吃点东西,跟老婆和成年儿子说说话,弄得一副家庭和睦的样子,瞧着渣爹吃开心了,聊开心了,弟弟才按着排行紧跟着上前,继续给爸爸唱赞歌。
十少才敬了酒回来,谢茂往杯子里舀汤也来得及。
哪晓得他才舀了不到两勺子汤,十三少就端着杯子嘤嘤嘤地上前了:“爸爸!”
小老弟,懂不懂规矩?会不会数数?十过了是十一!十二被你和老十联手弄死了不提,起码等哥哥我敬完酒才能轮到你呢!谢茂往杯子里瞅,算了,有点汤就行了。
那边十三少正跪下给爸爸唱赞歌,谢茂端着杯子摇摇晃晃地起了身。
厅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还真不是十三少欺负谢茂,原身很少参加家宴,就算来参加家宴,也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
比如说给爸爸敬酒拍马屁这回事吧,原身就从来不肯做。他不做,也没人逼他。谢润秋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接了十二少的敬酒之后,常常会借故暴打原身一顿,或是罚原身做苦役。
所有人都默认了原身不会在这种场合上前,真不怪十三少上赶着给谢茂挖坑埋土。
谢茂眼也不眨地晃到谢润秋跟前,把自己装着汤的酒杯举起:“爸爸。”
他的声音略带哽咽,就像是丢了几十年的倒霉孩子终于找回了愿意给他大笔遗产的慈父。就他这正儿八经撸过奖的演技,附身在从来倔强不肯理人的十一少身上,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
“儿子谢谢您,这么多年了,始终容忍儿子。”谢茂眼里没有泪水,小鼻头红通通的,看上去是个努力憋着泪水的效果,“还愿意给儿子再试一次的机会!”
弄得谢润秋都多看了他一眼,心中升起一点怪异。哦,原来他以前冷着脸,心里还很仰慕我?
谢润秋自然是自我感觉良好。似他这样掌握了家里所有人生杀大权、被所有人恭维丰盈的“奴隶主”,沉浸在自我伟大的陶醉中毫不稀奇。十一少是他的儿子,他不肯对十一少好,十一少在家里就会吃苦,不管从血脉亲情还是现实待遇而言,十一少仰慕他都是天经地义。
古往今来多少大文豪,落魄时还得给权贵皇帝写怨妇诗呢,一边诉说相思一边表示虽然你不要我了我还是坚贞不渝。可见人类臣服权威是生存的本能。
十一少跑来给谢润秋敬酒示好,谢润秋丝毫不怀疑他的“真诚”。
不管是出于感情上的需要还是物质待遇上的需要,不都得求着爹么?谢润秋对此很满意。
不过,对不怎么讨喜的小儿子,谢润秋的态度很高冷。他原本斜倚在凭几上,让五太太伺候他喝酒吃菜,这会儿乜着眼将谢茂上下打量一番,也没有表态,只轻轻唔了一声。
至于说,喝不喝儿子的敬酒?这得看儿子在他心中的份量。
只有他喜欢的儿子,最近表现很好、能力增长很快,在他跟前有了姓名的儿子,前来敬酒时,他才会亲自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其他的儿子跪着拍了一堆马屁,他也就是似笑非笑地听着。
谢茂观察到这个细节,心说,这可不坏了,渣爹好歹还给我“唔”了一个。前面老七、老十敬酒,渣爹就该吃吃,该喝喝,好像根本没听见儿子来敬酒说话。
他一口将杯子里的汤喝尽。
大家都认为他该回去了吧?十三少敬酒到一半被打断,端着杯子好不尴尬,正想继续——
谢茂居然不退反进,拎起渣爹食案上的酒壶,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转身就朝着二少去了:“二哥,弟弟也谢谢你!谢你不计前嫌,给弟弟一个重生的机会!”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十一少这人都太讨厌了。
为什么整个家里没有任何人对原身表达出同情?原因很简单。
——我们都跪着,你不肯跪,衬得我们特别卑贱无耻,你就得罪了我们!
原身因倔强不合群所承受的每一次攻击和折磨,他挨打,挨饿,身穿的旧衣服,居住的坏环境……全都像是对家里其余人开的嘲讽大招。哪怕他从未攻击也无力攻击任何人,他的存在就是讥讽鄙视。
你和我们有哪里不一样?都在淫威之下苟活。你就不能识时务一点儿,跟我们一样苟着么?
所以,在所有人都知道谢茂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任何危险性的情况下,整个家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人,没有任何人对原身生出怜悯之心,有的反而是无穷无尽的厌烦与怨恨——都是一样的可怜人,我的锦衣玉食是跪下了换来的,你想站着体体面面地吃好穿好?凭什么?
现在谢茂取代了原身,原身那股子不合时宜的倔强就消失了,谢茂太懂得如何妥协。
他不仅对渣爹服软,还给二少敬酒道谢。
考虑到原身孤僻不讨好的个性,谢茂没有瞬间化身谢朝傻白甜,点到即止几句话而已。
日夜拍马屁的人临到重要场合总是很难脱颖而出,主要是起点太高很难超越自己。类似谢茂这种起点在水平线底下的就不一样了,以前天天交零分卷,突然考了四十分,家长老师都惊呆了!进步好大!
二少下午就被谢茂卖萌示好俘虏过了,对小弟弟的可爱程度略有了解,这会儿倒是适应良好,含笑端起酒杯,说:“不敢居功。都是父亲慈爱。来,咱们兄弟一起敬爸爸一杯。”
二少绝不肯在谢润秋面前接受弟弟的敬酒,懂不懂上下尊卑了?
谢润秋不在儿子之间搞长幼尊卑那一套,是因为他不承认自己之外的任何权威。轮到父子之间,这规矩大得令人发指。稍微不慎就犯了他的忌讳,接下来就等着连环倒霉事件吧!
谢茂就跟在二少身后,一起给谢润秋敬酒。
谢润秋眼底没有谢茂这个人,二儿子则是相对看重的,似笑非笑地端起酒杯,吃了一口。
谢茂最骚的操作是,敬酒结束之后,他没有回自己待的那个小角落,而是顺势跟着二少去了二少的坐席,他这时候年纪小又特别瘦弱,挤在二少身边根本不占位置。
二少看着他瘦弱的脊背颈项,还觉得这小弟弟挺可怜,给他夹了些酸甜软糯的食物吃。
——二少已经有三个孩子了,知道孩子喜欢吃酸酸甜甜软软的菜。
大约是原身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身体又很差,极其缺乏营养,谢茂钻进这个皮囊之后,看见什么都觉得香,看见什么都想吃,尤其喜欢油水肉食。二少给他夹的菜他也不嫌弃,坐在二少跟前哐哐扒饭,顺便看十三少表演少年花式彩虹屁。
十三少那脸被二少抽成个猪头,亲妈在外边躺着不知死活,亲大哥还带着伤、脸色苍白、虚汗直冒,这个敢虐打小哥哥、指着成年大哥哥骂庶孽的小少爷,心理素质极好,跟没事儿人一样,欢快地给谢润秋敬酒:“祝爸爸恩福万邦、威加海内,明天能不能带我一起去蒙城?”
“你想去蒙城?干什么去?”谢润秋看着这个猪头儿子居然露出了笑容。他喜欢威加海内这个词。
“替爸爸分忧。顺便……儿子想去看看神临馆。争取下半年就考上去!”十三少说。
谢润秋非但没有称赞儿子好志气,反而发出淡淡的嗤笑。不过,他没有对考神临馆一事多加评论,随意地点点头:“行,你明天跟着去吧。找你大哥。”
十三少是家宴上最小的儿子。接下来的十四少“意外”身故,往下数,十五少才六岁。
谢家的儿子之所以在十四和十五之间有了个几年的“断层”,也是因为谢茂的出生。他生下来就没有虫基因,把谢润秋弄懵逼了,好几年都在做基因自检,弄明白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谢茂的问题之后,谢润秋才重新开始让妻子们怀孕。
谢茂蹲在二少身边不走,十三少也不肯走,他就在谢润秋跟前晃悠,蹭吃蹭喝讨好爸爸。
家宴的话题就从今天的家庭闹剧转为明天的蒙城之旅,十三少叽叽喳喳问蒙城的事情,二少常驻蒙城,给他解释几句,大少就负责表示我们已经准备这个,准备好那个,明天行程怎么安排……
不得不承认,十三少挑战他二哥的时候看上去是个傻逼,转移话题讨好渣爹倒是一把好手。
家宴后期根本没人再记得下午的家庭闹剧,大家都沉浸在明天的蒙城之行中。
酒足饭饱,父子尽欢。
谢润秋表示差不多了,可以散场时,他的老婆孩子全都乖乖地等着他起身,恭送他离开。
吃饱了的谢茂擦擦嘴,跟在谢润秋身后出门。
所有人都盯着他:这个讨厌鬼,突然开窍知道抱家主大腿了,可他到底想干什么?!
十二岁的少年哪怕长得再是瘦弱,也不可能和三四岁的萌童一般幼弱可爱,谢茂吃饱了走着发飘,出门时居然牵住了谢润秋的衣摆——
不是手,不是胳膊,也不是袖子,而是谢润秋的衣襟一角。
他太了解武者的本能了。
这会儿他要是从背后去抓谢润秋的任何地方,下场都是被谢润秋下意识地反击。就他这么个弱鸡身板,谢润秋一巴掌都能打死他!
远远地勾着一角衣摆就不同了,危害比较小,谢润秋也还没有走远,不至于产生被攻击的不悦。
当然,这些保命的本能,都是前几世跟衣大将军相处时被迫学会的!神马从背后接近衣大将军,给他一个爱的躲猫猫……可别作死了吧,被衣大将军暴起一个过肩摔,真的会死人。
那衣摆还没在手里抓稳,呼地被抽了出去。
谢润秋回头盯着他:“你想要什么?”这表情可称不上和善。
谢茂小声说:“爸爸。”
不算谢润秋看不入眼的女儿,光是他存活的儿子就有十多个,每天管他叫爸爸的娃多不胜数,这要不是特别优秀的孩子,谢润秋都懒得多看一眼。
陡然间被谢茂喊了一声爸爸,谢润秋心里居然有点软。
他寻思着吧,可能人骨子里就是犯贱。平日上赶着讨好他的娃,他都不稀罕。这个以前老是倔强地偏过头、不喜欢跑过来亲近他的娃,突然之间低头软软地叫爸爸,他的反应才会这么奇怪。
“说吧。”谢润秋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决定。
如果明天的基因检测结果,依然是谢茂天生不携带任何虫基因,他会直接在蒙城把谢茂处死。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总是看见这么个人生唯一的污点,谢润秋也已经腻烦了。这些年他始终在为了三级评定努力,谢茂的存在就是个绕不过去的坎,一直留着谢茂,是因为他对评级始终有幻想。
明天的检测再次失败,直接处死谢茂,就是谢润秋对放弃评级的决心。
这么多年来,他一个出身乡下的能力者,一直想朝着大体制方向去融入、去努力,蹉跎了太多光阴。既然家族基因评级过不去,干脆就不走这条路了!破釜沉舟,彻底混见不得光的黑暗社会去!
“我想去看看妈妈。”谢茂仰起头,瘦弱的脸上充满了期盼。
谢润秋已经不记得四太太长什么样儿了,模模糊糊有点谄媚笨拙的印象,他对四太太没什么感情,不过,如果基因检测失败,谢茂也不可能再回山南镇,这孩子的临终心愿是见见亲妈。
谢润秋认为,可以见。
当然,如果基因检测成功,谢茂依然要被“意外死亡”。
所有人都知道谢茂不携带虫基因,二少夫人朶夺用技术手段给他弄出一份携带虫基因的检测报告,为了防止事后核查,谢茂这个最大的马脚和破绽,必须尽快死掉。
唯一能让谢茂顺利存活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真的具有虫基因。
只要他真的携带虫基因,哪怕只有一丁点儿,谢润秋都会好好地保护他,捧着他,借此向所有基因评定委员会的成员展示,这个曾经是我污点的孩子真的携有虫基因,我不是作弊得来的更新数据。
但,那可能吗?
“去吧。”谢润秋吩咐二太太,“给他带点东西去。”
“谢谢爸爸!”
※
谢茂历经辛苦吃这顿饭,管渣爹甜丝丝地叫了好几声爸爸,卖了几次萌,终于见到了四太太。
二太太遵命给他收拾了一桌席面,还有二两果酒,干净的衣料、香料,一些妇人用的细碎东西,让仆妇陪着他,一起上了白塔。
白塔共有七层高,底层就锁了门。进去之后,谢茂才发现塔里也有锁。
隔一层就锁了一道门,从塔底到囚禁四太太的塔顶,总共有四道上锁的门户。越往上行,空间越小。底层还能收拾出来一两个略宽敞的厅屋,七层之上就变得非常狭窄了。
门是锁着的,窗户倒是很爽朗地开着。
——七层塔的高度足够摔死人了,只要四太太不想死,就不可能冒险翻窗逃走。
不过,房间太小,哪怕窗户能够自由打开,屋子里依然有味。这个时代的人能通电有自来水,山屋上都有洗衣机了,囚禁四太太的白塔之上却十分原始。用水得靠仆佣往上挑,刚开始三五个月,佣人还肯给她送水,这都十二年了,久病床前还没孝子呢,见过牢头给囚犯下苦力的吗?
四太太每天能有吃喝的水就不错了,偶尔能擦个脸,洗个眼睛,洗澡那是根本不必想。
不洗澡的脏臭还在其次,主要味儿大的是墙角放着便溺用的马桶,幽幽地发出发酵过后腥馊浓郁的臭味,开着窗都吹不散——大约是习惯了,夜里风凉,四太太干脆关着窗户。
陪着谢茂上来的女佣都捂住口鼻,露出嫌恶之色。这世上哪还有这么脏臭的地方?!
谢茂倒是想像个孝顺儿子一样扑上去,可是,七层塔,那就是整整七层楼啊!
提着食盒、抱着衣服被褥的仆妇们健步如飞,弱鸡谢茂爬得面红心跳、气喘如狗,好不容易爬上七楼,直接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哎哟我的妈呀,就这、这……我还想把四太太偷出去。
谢茂闭嘴努力调匀呼吸,这是要累死在犯罪现场,人赃并获!【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