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老旧干净, 临门的灶台上炊着水。
和时兴的功夫茶沏法不同, 灶台上晾着两个黄铜大茶壶, 里边撒了两把茶叶。
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人走出来, 左手磕着瓜子,右手掀开炊水的鼎盖,见水沸之后,拿大瓢把水冲入茶壶之中,简单粗暴地盖上茶壶盖,顺手递给龙咎。她又冲了第二壶茶,这回自己拎着。
沏好茶之后, 她才看了宿贞一眼, 皮笑肉不笑地说:“想起来了啊?”
这个女人长得不好看,也不太爱打扮。
她的头发束成马尾潦草地绑着,紧贴头皮, 显得有点秃,老旧的红羽绒服里穿着绿线衣, 隐隐还能看见保暖衣的领子。要说这是个奔波生计无暇也没钱捯饬自己的底层妇人, 扮相是很切实的。
然而, 这女人脸上丝毫没有风霜之色。她悠闲地嗑瓜子, 还能讽刺宿贞——绝不是普通女人。
宿贞伸手接她手里的茶壶。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女人就茶壶展开了一次争夺战。
那女人手似鹰爪,力能开碑, 挥舞时空中响起细微的哔剥声, 风气紊乱。
宿贞一双手绵如柳枝, 穿花点穴,缠着不依不饶。
二人打得凶狠,站在一旁的龙咎都不得不退让。谢茂和衣飞石见势不妙,早就退避三舍,这会儿衣飞石正给谢茂剥晒在茶寮外边的盐水花生吃,他剥一颗,谢茂吃一颗,还讨论味道不错。
那边两个女人从门口打到茶寮外,最终宿贞一脚踹飞了红衣女人,稳稳拿住了她手里的茶壶。
谢茂心说,宿女士打江山的风还真是莽啊。当年还道嫁人,丢下马仔们跑了,二十年不见,见面先把马仔打一顿再说,这鸽得理直气壮的脾气,她还真不怕把马仔全部打跑了?
一直显得很桀骜不满的红衣女人战败之后,坐在地上,久久地看着宿贞。
在旁围观的龙咎看着想打个圆场,还没开口,那红衣女人突然上前紧紧抱住宿贞,嚎啕大哭。
“……”龙咎又退了回去。
宿贞无奈地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那女人哭了半天,止住之后,跟在宿贞身边就成了小媳妇状:“贞姐,我好想你。贞姐,你修为半点没落下啊?贞姐,你可回来了。贞姐,我今晚要跟你一个屋睡。贞姐,我给你带豆筋和烧鸡。贞姐……”
一口一个贞姐,叫得谢茂目瞪口呆。你们女人的感情,还真是让人看不懂?
宿贞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女人,任她牵着自己的手,和两个孩子介绍:“飞儿,茂茂,来,这是妈妈的好姐妹,莫姑姑。”
衣飞石已放下盐水花生走了过来,恭顺地施礼:“见过莫姑姑。”
莫潇潇马上换了一张笑脸,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两个小娃娃,说:“我准备好了。喏,见面礼。”
这对娃娃以紫金打造,握在手里却轻飘飘地没有份量,因为里边沉睡着两道纯净的精灵。
这两道精灵约摸是山野草木集天地精华而生。这是个半成品,或者说,原材料。不管是用以炼器、炼药或是养成役灵都是绝好的坯子,十分珍贵。
同样,这也是养魂的滋补上品。裴佐眼底即刻露出了一丝贪婪之意。
“太珍贵了。”衣飞石请示宿贞,能不能收?
他如今带着小世界,真不缺什么奇珍异宝。不过,有时候维系感情的重点不在于送礼,在于收礼。
莫潇潇准备的两道精灵和龙咎送的大金蚕蛊不同,大金蚕蛊是龙家的传家镇宅之物,谢茂与衣飞石肯定不能收,收了反倒是不知分寸。这两道精灵对莫家没有太特殊的意义,莫潇潇肯拿出来送人,他若不收,就显得客气见外了——端看宿贞和莫潇潇的关系如何。
“收下吧。”宿贞和莫潇潇是真的关系好。
莫潇潇掀起帘子让宿贞进门,再笑眯眯地迎衣飞石和谢茂进门。
龙咎请裴佐先行一步,莫潇潇已板着脸摔了门帘子,啪地给了个闭门羹。弄得龙咎尴尬不已,连忙帮着打起帘子,赔罪道:“前辈,您请。”
旧茶寮中不是买卖局,更像是一间款待友人的坐厅。
老旧的木桌木椅子,靠墙铺着罗汉床,茶几上摆着果盘攒盒,里面装着话梅瓜子、盐水花生、冬瓜糖、薄荷糖,还有几个拳头大小的秘色瓷斗茶小盏,真正是个□□十年代开茶话会的气象。
谢茂的目光落在墙上。这间小厅的隔墙以木板钉成,墙上挂着字画。仔细看,都不是什么价值奢昂的名家手笔。这一副落款东都花二,那一卷落款河东裴不如,最中间的那一幅叠溪青莲图笔法老道、意趣活泼,谢茂都不得不承认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看落款,是羲和所作。
莫潇潇走到罗汉床前,伸手拍了床上蜷着睡觉那人屁股一下:“老大来了!”
那人裹着毛巾被坐起来,身上还穿着套头衫,睡得头发乱糟糟的,圆脸圆眼,是很典型的蜀地男性长相。他揉了揉眼睛,看见宿贞之后,才打着呵欠下床——穿着一条秋裤就下来了,半点不见外。
“老大我给你煮粉。上午四点起来给你炒臊子,我还以为你中午就来。”
就好像宿贞只是出去玩了一天,晚上回来吃饭。
宿贞拦住他。
“干啥子嘛?我们不兴抱头痛哭那一套。回来就好了嘛。”杨昭好像很不耐烦。
宿贞给他一瓶老酸奶。
玻璃瓶装着的酸奶,二十年前京市满大街都有。登机之前,宿贞就放在手边提着,没让任何人碰。
“现在酸奶不稀奇了嘛,又不是只有京市才有,你看你这千里迢迢的……”杨昭一边抱怨,一边接过宿贞从京市带来的老酸奶,熟练地插上吸管,滋溜就喝了个精光,“你就只给我带一瓶?”
宿贞把另外一瓶也给他。
他心满意足地拿着,开门去厨房:“我给你烫粉。”
“那是杨叔叔。当年青盟排行第八。”宿贞向儿子们介绍,“他是个痴人,不拘小节。”
“看得出来。”谢茂笑了笑,他不讨厌这人。
虽然杨昭穿着秋裤到处跑,见了人也不想打招呼,可此人修的是失传已久的粹道。
所谓粹道,是相对噬道而言,这是蜀中旧法灵修的一种分支。修粹道的人,不贪婪,不吞噬,得一还九,反哺天地,是修行诸道之中难得的养道者。这种人的存在能够修补失衡的天衡。可惜,因为灵修太挑剔修行者的资质,大多数灵修又都走上了急功近利且攻伐犀利的噬道,粹道就渐渐失传了。
杨昭走了,这间茶寮里再没有别的故友出现,宿贞走到熟悉的桌椅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抚过。
莫潇潇怕她伤怀,连忙解释说:“贞姐,花二哥要明天才能来,璇妹……”
“璇姐。”一个声音纠正她。
宿贞不禁莞尔。
连璇一边解开卷起的袖子,一手端着食碟进来,说:“我行五,你行十,谁是姐姐需要我再教你一遍吗?潇妹!”
她端出来的是一碟子刚刚炸好的山药卷,加了一点绿茶,闻着清甜无比。
宿贞在青盟中是少年成名,连璇年纪比宿贞还小,她是在宿贞还道嫁人前两年才加入这个小团体。论天资,她仅次于宿贞与羲和,后来居上连挑数人,一跃成为青盟戊,逼着莫潇潇喊她姐姐。
莫潇潇打不过她,哼了一声,开始偏头嗑瓜子。
龙咎客气地请裴佐落座,连璇拿回自己的杯子,皱眉问:“老三,怎么个意思呢?”
“远秀不曾去轮回。”龙咎把裴佐替裴远秀养魂的事说了一遍,“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裴远秀当初在泰山自戕而死,宿贞已然还道嫁人,青盟诸子天各一方,收到旧友死讯时都很痛心。因裴远秀死前两边就闹得水火不容了,裴佐总觉得是青盟这伙人带坏了儿子,见面就要喊打喊杀,他这群朋友也不愿打搅了旧友奠仪——这要是灵堂上双方打起来,裴远秀泉下如何安宁?
所以,裴远秀死后,他的这群朋友都没有去灵前致祭,而是各在远方点上一炷香,洒了一杯酒。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任何人知道裴远秀自杀时的凶狠。
他不止想要断绝自己的生机,还想一起杀灭自己的灵魂,从此魂飞魄散,永远不受父亲控制。
也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裴佐孤独地养着儿子的残魂,没有得到任何帮助。他也不愿求助。
为了替裴远秀养魂,裴佐次次不落地出席每一次大市小市,搜罗所有能够修补残魂的物件。他是个没底线的人,但凡他看中的东西,能花钱买的就买,买不到或是买不起的就抢,因其修为奇高,抢了这么多年,居然一次都没有翻船。直到今天,终于踹上了铁板。
这消息让连璇和莫潇潇都很震惊。
连璇和裴远秀关系不算很近,莫潇潇就不同了,她爱慕仙道,也爱慕裴远秀。
“秀呢?”莫潇潇瞪着裴佐。死老头。
裴佐却不肯再把裴远秀的残魂放出来,青天白日之下,裴远秀魂魄不齐,随意现身很危险。
他看着谢茂。
你要我给你卖命,总得给我点诚意吧?
如今衣飞石有几千年修为,本身也是阴间天子,由他来替裴远秀养魂是最合适的。
不过,衣飞石目前的身份是宿贞的儿子,宿贞是无可争议的常家人。常家在隐盟的地位根深蒂固,谢茂的用意是另起炉灶,很多事情由打着常家烙印的衣飞石来做就不大美妙了。
谢茂在桌前坐下,拿出一只半透明的琉璃青玉盘。
“九幽养魂盘!”连璇出身名门,眼界极高,一眼就认了出来。
谢茂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往琉璃青玉盘里倾洒液体,涓涓细流绵延不绝。
这回轮到裴佐惊愕不已了:“黄泉水?!”
裴家是鬼修世家,裴家人很擅长走阴下界,可是,他们能走阴路,却无法把阴界的东西带回阳世。
谁不知道黄泉水是好东西啊?在阴间,黄泉水也不值钱。那么大一条河呢!可是,阴界那么多那么不值钱,搁阳世就不一样了啊!物以稀为贵。阳间没有黄泉水!这可是连羲和都垂涎欲滴的好东西。
谢茂又拿出一只黄金盒子,挑了一点点混沌息壤,搁在黄泉水中。
这下连见多识广的几人都看不懂了,只知道这点东西蕴含着很古老的力量,却不认识是什么。
谢茂用未来古音念了一段唤魂诀。
在场几个当世一流的修行者都很努力地想要听懂谢茂的咒文,可是,没有用。
搁往日衣飞石也听不懂,如今恢复了记忆,一字一句都很清楚。
所谓的未来古音,就是圣人语。这种咒语普通修士是学不会的,哪怕记住了每一个音节,对着咒语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也没有用——除非使用圣祷法。也就是向传授这条咒文的圣人祈求借用力量。
咒文念毕,谢茂把金蚕脱壳也放进了琉璃青玉盘中,衣飞石把刚到手的两个紫金娃娃也给他。
莫潇潇想说那两道精灵不好炮制,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谢茂娴熟地抽出两道精灵,察看一番。其中一道精灵已经生出灵智,谢茂又把它放回了紫金娃娃里,另一道没有灵智的精灵则灌入混沌息壤与黄泉水中,整个九幽养魂盘竟然流溢出翻滚的灵气,仿佛随时都会蒸腾而去。
谢茂催促看傻了的裴佐:“——残魂?”愣着干什么呢?
裴佐如梦初醒,连忙把裴远秀的残魂放了出来。
他太震惊了。这是什么神奇法门?竟然能酝酿出如此精纯的灵气!
如果说裴佐渴望的是金蚕脱壳是1,莫潇潇给的两道精灵是1,珍贵的九幽养魂盘也是1,意外出现的黄泉水是2,几种奇珍妙物叠加之下,裴佐的心理预期也就是1 1 1 2=5,撑死了算个6或7吧。
哪晓得在谢茂的妙手操作之下,竟然开出了一个99999的效果!这是什么神仙手法?
裴远秀的残魂恍恍惚惚看着有些傻,被谢茂推着栽了个跟头,一头跌进九幽养魂盘中。原本如成人大小的魂魄瞬间化为核桃大小,一屁股坐在金蚕脱壳的虫子皮下,半个身子浸泡在黄泉水中,张嘴无意识地开吃啃混沌息壤。
谢茂没好气地戳他一个跟头,吃点啥不好,去吃土!这娃脑子有问题吧?
眼见莫潇潇眼皮子狂抽,衣飞石往九幽养魂盘里放了一枚太素含真花种子,裴远秀的残魂小人儿立刻扑了上去,抱住那颗种子咔咔一阵啃。毛绒绒啃了这种子都要撑睡着,裴远秀只啃了两口就饱了,又回到金蚕脱壳的庇护下,呼呼大睡。
谢茂眼疾手快把他的脸从混沌息壤里拔了出来,让他靠着金蚕脱壳躺好。
——也是服气了,这娃真是个傻的。
“七七四十九天,就能养好了。”谢茂可不想天天管这么傻啦吧唧的残魂,本想还给裴佐,见莫潇潇眼巴巴的模样,干脆推给莫潇潇,“烦请您照看一二。”
这安排让莫潇潇甚为惊喜,裴佐看着魂体凝练许多的儿子,有些不悦,也没有正面反对。
裴远秀的残魂是谢茂的筹码,他暂时握着不想还给裴佐,裴佐必须理解。
“我要做些什么?我要给他喂精灵吃吗?”莫潇潇手足无措。
“您就看着他,不要吃息壤和黄泉水,不要一头栽进息壤里憋死就行了。”谢茂说。
混沌息壤和别的东西不一样,这玩意儿古老而神秘,真能把魂体糊死。
他接过衣飞石递来的太素含真花种子,给了莫潇潇两颗,说:“按理说,应该会一觉睡到四十九天之后。不过,这两颗种子您留着以备万一,若是他中途醒了乱啃东西,再给他一颗吃。”
其实,九幽养魂盘里还有大半颗没吃完的太素含真花种子,哪怕裴远秀醒了也足够他再吃三五顿。
谢茂刻意多给两颗,是给莫潇潇的还礼。
莫潇潇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裴远秀,根本没察觉到这点不对,忙道:“好。我知道了。”
解决了裴远秀的残魂问题,裴佐就安心了,他开始端杯子喝茶,耐心地陪着几个小辈叙旧。
宿贞和故友叙旧,莫潇潇都没心思和她说话,小心翼翼地看着养魂盘里的裴远秀,连璇则低声解释丈夫花孤竹为什么没有来:“侄子在柔佛与王家斗法受了重伤,王家那边死了两个客卿,大哥本就生气,王家找上门来要我们家给说法——”
隐盟之中,只有一个王家。
按理说,王家是境外太阳神组织的创始家族之一,和羲和一起抢夺《道德天书》,在海族一役上也立场暧昧,早就该凉了吧?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
王家是个庞大的顶级修真家族,在世俗中有代言人,也是京市的顶级政治家族。
齐秋娴没有那么大的魄力把王家置于死地,容锦华归来之后,王家见势不妙,迅速拆分家族,弃车保帅,有两房子孙被废去修为驱逐出境,王家嫡长房依然保持着一个清清白白痛心疾首的状态。
一个能在数千年王朝更迭中始终承继的修真世家,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就覆灭了?
东都花家仅是二流家族,哪怕出了花孤竹这样的天才修士——花孤竹毕竟仅有一人,且还年轻——和势力盘根错节实力雄浑的王家比起来,花家依然不够看。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花孤竹的侄儿花锦天与同学约好了春节去大马旅游,一行人去预订的餐厅吃午饭时,和同样准备进门的王家少爷擦身而过。
说到底,两边都要进门,进门时有了个很轻微的身体接触,互道一声不好意思就完了呗?
花锦天的同学是个傲娇女生,冲王少爷翻了个白眼。
这位王少爷恰好是被弃车保帅、流放出境的两房后裔,时运低,心情差,刚刚跟交好的道侣分手,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有点仇女——刚失恋么。被个妆画得小脸粉白的妹子翻了白眼,当即心态崩了,随口咒那女生出门横死。
他是修行之人,随口咒一个普通女子,这女子八字还轻,很容易中招。
那女孩子走进餐厅一步,莫名其妙就有人摔了个杯子,地上洒水打滑,她穿着高跟鞋,一脚没踩稳就摔了下去——倘若不是花锦天眼疾手快拉住,这妹子太阳穴就磕台阶的尖角上了。
饶是如此,那女孩子也摔断了腿,送去医院的途中遭遇车祸,直接死了。
花锦天既然也是隐盟弟子,哪里受得了这种欺负?当天晚上就摆上了法坛,双方斗法决死。
结果是花锦天受了重伤,王少爷死了,追杀花锦天的王少爷他哥哥也死了。
“说是客卿,都知道是王家的人。名义上被废了修为驱逐出境,其实也就是换个地方过日子。王家要替两个少爷报仇,明面上不能说死了王家人,只说是客卿。”连璇摇摇头。
这些天花家都在为此事焦头烂额。
王家死的是真少爷,还是为了家族被牺牲出族的亲骨血,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可花家惹事的是长房嫡子,还是花家大当家的独子——花孤山就这么一个儿子,那必须护短到底。何况,花家也不觉得自家少爷错了。你们王家公子好大的气性,为一个白眼就杀无辜的女孩子,我们天天替同学报仇怎么了?天天仗义!你们两个少爷打不过我们一个少爷,怪我们家孩子太厉害咯?
现在王家给的压力很大,花家人丁单薄,能拿得出手的修士不多,花孤竹没有提前来青城山赴约。
“二哥明天就来。”连璇说。侄儿的事重要,老大这边肯定也不会耽误。
谢茂听着挺有趣。这世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刚想拿王家下手,王家就递上把柄来。
他问道:“连姑姑家侄儿拜师了么?”
连璇被他这么冷不丁一问,还真有点懵。见宿贞微微点头,她才醒悟过来,说:“没有!”
“若是不曾伤得起不来,姑姑不妨让他明日随花前辈来见见世面。我也带了几个小辈弟子,正在外边惊蛰小市开眼呢。”谢茂说。
连璇连忙说:“起得来,明儿一准来。”
倘若没有意外,谢茂明天必然收获弟子一枚。既然今天不是正日子,宿贞的故友也不曾到齐,谢茂也不打算马上说自己的计划——认认人就行了,有事明天再细说。
恰此时,杨昭端着一个大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八碗浇着杂酱的骨汤米粉。
他招呼众人:“吃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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