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你们将会是战胜蓬莱的功臣,所有人等着你们庆功。”
“杨夕,请你告诉秘境里久困的修士们,他们的门派没有忘记他们。”
“杨夕,大军已经开始抢攻,请你们务必再坚持一下”
“杨夕,请不要放弃自救,好吗”
“杨夕,”
“杨夕,没有在看玉牌了吗”
“杨夕,师叔很担心你,这次是真的。”
杨夕咬牙切齿的捏着“昆仑扛把子”的玉牌,两手攥得咔咔作响。邢师叔这个人简直
以前听说被卖了还帮着数钱,从来都觉得是被卖掉的人太过愚蠢。
见识了邢铭这个心机男之后才明白,被卖掉的猪仔其实已经很努力要跑掉了,实在是敌人的天罗地网太强大。一身人间鬼气,自带圣母光环,完全不跟你在个人得失的方寸之地争长短,直接把你拉进天下大义的世界里,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猪仔就只能涕泪横流的去数钱了。
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邢铭这厮根本是挟“天下”以令众生。
忿忿然半天,到底是叹了口气。
南海抗怪正关键的时候,不能明明联络上了,却还让主帅在人质的动向上费心。
是的,杨夕已经想明白了,云家会答应与他们僵持许久,定然打的是人质的主意。
只可惜,噼啪作响的金算盘,被瘦师兄一套天劫连招下来,劈了个稀碎。
“老婆
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哄我也没用。
还是多操心你的正面战场吧,师叔
别让我们这些弃子白死了
昆仑扛把子”
“猪仔”杨到底是没忍住,回了这样一条消息。
然后一边唾弃自己给人数钱,一边努力把开箱的法宝丹药一批一批的往芥子石里封装。为可能到来的自救或者同归于尽做准备。
杨夕的身边,十几个人都在进行这样相似的重复作业。
事先商议的拆墙计划很不成功,除了一个连天祚之外,其他人根本无法对那光可鉴人黑晶石墙壁,做出足够有效率的暴力损伤。往往对着同一个地方攻击十来下,才能抠出个拳头大小的坑坑。
越是将死之人,越是珍惜生命,不愿意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
众人略一商量,采纳了方少谦的建议既然有这么多无主的法宝,虽然都不是什么强大的东西,但数量毕竟是惊人的。还挖出了那么多芥子石、储物道具,大家不如趁这个时间把箱子都开出来,装进储物道具。
这样一会儿拼命的时候,身上也能多两件“底气”。
万一需要同归于尽,捞回本的可能也更高。
万一的万一,最后真的活下来了,就当此行深入险境的收获,以修真界死人的东西就是无主之物的规矩,也并不算贪婪过分。
实在不行还有最后一条底线,若真是众人都困死在这里,起码能让连天祚带出去的东西更多。沐新雨那边也能多了些胜算
于是众人就开始了这种蚂蚁搬运似的重复性劳动。大约所有的修士与生俱来的,都伴有一种收集法宝的执念,等死的时候看着这么多法宝被揣起来,大家伙儿在这种过把瘾就死的情绪之中,找到了一种微妙的苦中作乐。
“以前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法宝,哥们儿觉得自己死得挺值。”
“哎,要不说杀人越货才是发家致富之捷径呢,这库房里的东西,搁我想都不敢想。一件法宝我攒几年”
“这带一手镯出去,我直接就可以开山立派了。”
“就算自己用不完,跟人拼命的时候也可以拿来爆啊,这比什么法术威力不大”
“哎,你说万一咱们把云家的哨子打败了”
“多装点,一不小心幸存了,啧啧”
杨夕是这一片最后的狂欢之中,唯一始终不开心的。
不是她视钱财如粪土,对法宝毫无感觉。而是腰上的昆仑玉牌一直在发热,邢师叔以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拼命提示杨夕外面的世界还在打仗,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是被困,白日梦不宜身心健康。
然后才有了杨夕愤怒的打开了玉牌,看到了上面那些消息。邢首座短短一小会儿的时间,已经刷屏了三十多页。
杨夕强压着弃子的怨念,顾全大局的回完消息,邢首座总能消停了一小会会儿。
然后就又来了一条新的讯息
“不会让你死,也不是在哄你。”
杨夕捏着玉牌,半晌,“呵”了一声。
你行,死僵尸你厉害。
我差点就信以为真,肝脑涂地了。
只要你有这个心,我就知足了。炮灰命不能奢求太多,人类对现状的一切不满都来自于太贪
“羊羊的马甲
我已经放还了云家的几名俘虏,并且扣关请大师伯出山。用合道期穿越虚空之力,把这几名俘虏送去天羽帝国,跟云家残部议和。
狐身待良人”
杨夕的怒气值瞬间就被清空了
还连带着半管血条。
“议和条约我已经拟好了,要发给你看看吗字数可能有点多,会比较耽误时间。”
杨夕闭上眼长长吐了一口气,认命了。
昆仑邢铭想要说服什么人的时候,能把他的诚恳全部贡到你脚下,随你怎么踩都不会玻璃心。
整场战争打下来,他强拉过多少盟友。
多少高人大能都没能翻出斯人的魔掌,何况你区区一头小倔驴。
“老婆
不用了,我信师叔。
昆仑扛把子”
“羊羊的马甲
那么向我保证,你们不会放弃自救,会一直坚持到议和的达成,或者援军的到来,可以吗
狐身待良人”
杨夕瞪着这个立刻就要得寸进尺,进行道德绑架的混账。
到底还是回了个“嗯”,想想觉得太不客气,又加了一句“我保证,我会跟他们说的,尽量说服他们。”
这就是帮着数钱了。
杨夕悲愤唾弃自己一百遍。
“老婆
师叔,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是没敢。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今天不说我怕以后万一没机会了。
昆仑扛把子”
“洗耳恭听。”邢首座大约是开始忙碌了,这一次回复得稍微慢了一点。
杨夕在摸到玉牌变热的同时,几乎是立刻把准备好的讯息发出去了。
心说你自己说洗耳恭听的,我这可不算不敬尊长
“师叔,如果我真的能活下来,出去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打你一顿打不过也要打”
邢首座又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
“炎山秘境诸人今日之困,究其根由是时占机为保我一人性命,兼之我对秘境内情探查不清,妄下决断。
“待议和成功,易俘完成。邢铭的确要对诸君之围负责,麻袋还是随便选。”
“等你出来,向你负荆请罪。”
杨夕怔怔捏着被用得温热的昆仑玉牌,有点怅然若失。
邢铭一力承担了所有的过失,低头道歉,并且说要负荆请罪。可其实,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她从来也没觉得眼前局面真是昆仑邢首座的罪过,至少也不是他一人之过。
经世门时占机力救邢铭的时候,甚至没有多露出一点,让众人小心行事的意思,相处几个月,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就把秘境诸人的后路给堵死了。
可她能去跟一个舍己为人的死人计较么
她不能,“舍卒保车”她讲不出反对的道理,也没有那个立场。
她只是对这种,因为不重要,就连被放弃都没有知情权的弱者命运,感到深深的愤怒。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腰间再一次热起来,热衷背锅的邢师叔,又发来一条讯息。
“羊羊的马甲
把你那边的备注名换一换,阿九这个玉牌开放了权限给我暂用指挥你们。刚才大屏幕所有人都看着不宜说明,但其实联系上下文比较容易产生歧义。
狐身待良人”
杨夕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哪句容易产生歧义。所以师叔其实还是介意顶着“老婆”俩字的可你自己落款那边还“待良人”呢
“老婆
那你为什么不换成自己的玉牌通讯我这是实在只能找到九薇湖殿主的存储名
昆仑扛把子”
“羊羊的马甲
仔细看看你那边的落款,你猜这个弟子,敢跟我互留联络印记么
狐身待良人”
杨夕盯着“昆仑扛把子”看了半天。
觉得这位勤奋的师兄一直籍籍无名,很可能是一开始不知道玉牌落款是不能改的,用了之后只好战战兢兢躲着全部的昆仑高层,任何方面都不敢冒头。
这是一个没有好好产品说明书引发的悲剧。
默默的把备注改成了“解语花的马甲”。
仔细想想无法平息心中愤懑,又改成了“黑心猪贩子”。
抬起头来,杨夕盯着一屋子琳琅满目的法宝,和一群看似忙碌实则认命的人。
不消极,不放弃,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跑出去,只为了云家杀来的时候能拖久一点,什么样的态度才是真正坚决的抵抗
“阴二傻,给你哥写张条儿看,让他们把战场往咱们这边移动。地宫入口的具体位置还记得吗说不清楚给他画张图。”
“方少谦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儿来。一会儿云家来了我喊你你就蹲门口,拿把最锋利的宝剑横在自己脖子上,他们动一下你就抹脖子。云家既然囚了你四年,就肯定是不想让你死,不是云想游怎么死你怎么死吗,你很幸运,最适合的机会已经来了。”
方少谦眉眼纠结了半晌,咕哝一句“云想游可不是自己抹脖子的。”然而也知道现在所有人身不由己,他也没机会给自己挑剔死法儿。
转身去扒拉法袍了。
“其他人把刚才所有搜集到的法宝,装箱堆到门口堆高,堆厚。身上用储物法宝多装一些,一会儿方大少抹脖子要是不好使,接下来就是硬仗了。沉痛悼念方大少的时间不宜过长,外面通道毕竟狭窄,云家大部队进不来,精英冲进来一开始人数也不会太多。他们来一个,我们炸一箱。”
“连师兄继续凿墙。”杨夕看了一眼根本也没停过手的连天祚,浅笑了一下,“师兄干得漂亮。人修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永不放弃,所以不明白灵修到底多可怕。”
连天祚满头大汗,被杨夕这突如其来的赞美闹了个大红脸。
没出声,吭哧吭哧继续了。
他是真的觉得,就算大家都会死,总也要一直加油干到敌人的攻击落到自己身上。
几万年来的每一次,他都是这样干的。
相似的故事在他身上反复轮回,但它从没有一次肯老实的躺下来,听凭命运的摆弄,即使反抗的力量再微弱,它也一直沉默的表达着自己你的安排,我一点都不愿意。
“那要是,云家有其他的办法打开库房怎么办”方少谦的衣服已经换好,人模人样起来这位还是相当玉树临风的。单手倒提着一把三尺来长的闸刀,咣当一声丢在了杨夕的面前。
“云家敢在这易守难攻的密室外不放看守,虽然是没算计到我们中会有个灵修,但十之八\九也是有后招的。”
“比如棚顶突然打开,他们从上面轰下来”阴二举着自己画的丑爆的地图,愣头愣脑的追问。
方少谦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杨夕抬头看了看私库的棚顶。
金色的照明壁画被连天祚刮下来厚厚的一层,角落里一位女仙残破着半张面孔,悲悯的看着地上的人。
“他们要真的从头顶上进来,”杨夕镇静的说“那连师兄就立地飞升吧。”
阴二一脸懵逼“那我们不是都死定了”
杨夕把目光从棚顶上收回,转过脸,极平静的看着他“如果他们真的从头顶上来,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与其被云家人弄死,我宁愿被天劫劈死。”
阴二一愣。
“说得好”方少谦满意的笑一声,这还重逢以来,杨夕第一次见他开怀。双眼中凝聚了太多的苦闷,杨夕都快忘了,昆仑山上踩着空步徐徐落下的仙灵宫收徒,亦曾风华正茂白衣飘飘。
方少谦抬腿踩上地面的断头闸刀“一会儿跟云家谈判的时候,我躺底下,你用这个。我熬了四年的刑都不肯死,说要自杀怕他们不信。把你昆仑的身份亮出来,云家从没相信过昆仑和仙灵也能一条心。”
杨夕心头一动,闸刀雪亮的锋从眼角一划而过。
方少谦扶着杨夕的肩膀“请多关照。真下手的时候利落点,我不喜欢尸体太难看。”
沐新雨的部队,压着云家开始向私库的火山入口移动。
众人把门口用来自爆的法宝箱子,一口一口垒到棚顶,里三层外三层,几乎一座封锁严密的堡垒。
暴风雨前,怀抱背水一战的决心,杨夕等人感觉莫名的平静。
然而
机关算尽,人到底不够聪明。他们以为自己想到了一切的可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却不料,危机竟然是从沐新雨那边先开始的。
阴二的一声惊叫,率先打破了私库里的黑暗。
“卫帝座卫帝座被人杀了”
“什么”杨夕一惊。
夜城帝君卫明阳,在整个炎山秘境里都是有数的好手,再不济他那个“魔蛋”的冬眠模式,连睚眦都对他无从下口,谁能突然之间杀了他
阴二两眼没有焦距,眼珠儿却在不停闪动,显然是处在同步他哥的状态中。然而不论杨夕他们如何摇晃推搡,阴二却好像直接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只是疯狂的大叫。
方少谦静静走过来,当胸一脚踹得阴二倒飞出去,咣当一声砸在墙壁上,又滑落下来。
阴二这才满头冷汗的回了神。
方少谦看他一眼,静静退回闸刀边儿上,盘膝坐下。
杨夕在阴二面前蹲下来“说。”
阴二冷汗涔涔的抬起头
“夜城帝君一直顶在跟云家作战的最前面,你留给他的那个幻阵,他一直在用它来控场。但是刚才,那岛行蜃突然炸开,钻出来一个满身白光的东西,只一击就把卫帝座打飞进了火山口的岩浆里。
“那白光又快又狠,完全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从来没见过的大招,一个接一个的发。剑修们直接灭了一半,鬼修们刮一下就少了三分之一,其他人根本顶不住一合之力,现在营地那边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了”
“云家呢”杨夕打断他。
“那东西倒是不分敌我,云家前军全灭,战车上指挥官,直接被它豁死了。”阴二语气森然的道。
“可就是刚才,它忽然在战场中间平地消失了,沐新雨说让我们小心,他们可能顶不住了”
段承恩忽然怔怔道“杀神”
话音未落,寂静的私库里“啵”一声轻响,听在众人耳里分外清晰。
白光刺眼的亮起来,有细微的风向同一方向汇聚。
“啊哦,家里居然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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