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躲在一棵火枫树后面,悄悄的抹眼泪儿。
脸上斜斜一个黑眼罩,遮住了失明的那只眼睛,乍看起来倒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脚尖向里蹲在地上,紧抿着嘴巴气鼓鼓的,拿手背一下一下的擦,露出来的眼圈红红的,却一点声儿也没有。
旁边摆着一个死尸样的邓远之,胸腔几乎看不见起伏,面带安详微笑。
总是让人生出一种,换到马路边上就可以卖身葬父的微妙错觉
从消灭鬼修的石竹林到那棵神奇的“下蛋树”,杨夕他们走了一个月还没走到。大家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拿出时间来适应残缺,调整战力,来了解这个秘境风土地貌,人情局势。
杨夕的眼罩是经世门的胖师弟给做的。
经世门这两位师兄弟真真是杂家大手,众人第一次休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摸清了,这个秘境之中,一切可用的原生材料。
借用火山岩浆的地火,炼制出了不少的新法宝基本都是火土属性的,交于众人使用。
瘦子师兄曾提出来给杨夕做一只义眼“小姑娘家家,缺了只眼睛总是不好看的。”
杨夕挠挠头,眯着一只瘪窟窿“义眼能看见吗”
“这却不能的。”瘦子师兄摇摇头,“你要想要能看见的,这里面材料不齐全,若真有命出去,我倒是有办法。”
杨夕于是道“那算了吧,省省材料。你做个眼睛也挺累的而且我用天罗绞杀阵的时候,一只眼睛反而比两只习惯。”
瘦子师兄震惊了“为什么”
杨夕有点不好意思“小时候老怕有人把我的眼睛挖了,就习惯戴了一个眼罩了。”
如果听到这话的是个旁人,没准儿就这么匆匆放过了。但瘦子师兄不是旁人,经世门是整个儿修仙界第一研究大派,声望还是研究能力,足以把后崛起的诡谷,以及剑修、鬼道、妖道多项专精的昆仑压得扁扁的。
瘦子师兄叉着腿坐在小土坡上,满脸的不可思议“可一只眼睛,是看不出前后远近的”
杨夕想了想“开始是有一点,但是习惯了就好了。”
“怎么习惯的”瘦子师兄忙问。
杨夕道“近大远小呐你不知道咩,师兄”
杨夕的反应实在太过自然淡定,以至于瘦子师兄几乎对自己的语言描述能力产生了怀疑。这是什么用天罗绞杀战的人其实并不少,但能一个人使用的,瘦子师兄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了。而一个人用一只眼使用而,瘦子师兄相信杨夕肯定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奇葩
“可天罗绞杀阵多精密个法术近大远小什么的”瘦子师兄拿出两只手,一前一后的岔开比给杨夕看“就这样你能看出大小差异”
杨夕只看了一眼“右手比左手近了一个指头的距离,唔,我的指头,不是你的。”
瘦子师兄震惊的看着独眼的杨小驴,杨夕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儿,死记硬背吧,我每看到一个,都会把大小背得清清楚楚的。我看后脑勺都能认出人来”杨夕一边儿说,一边儿用经世门师兄弟就地提炼的一种药膏擦手指。
“背不下来就是死,要么就被人捉去挖眼睛。只要想活,都逼出来了”
瘦子师兄沉默了很久,对这小丫头幼年时险恶的生存环境,又有了点更深的认知。
最终,瘦子师兄摸了摸她的头。
转天就有,胖师弟送来了一副眼罩“温温养神魂的”
胖师弟把东西往杨夕手上一塞,扭着胖身子羞羞的跑掉了。
杨夕“”
于是只好戴上。
剑府被抽,是没有办法恢复的。
在场开过剑府的人不止杨夕一个,每天晚上就寝的营地里都能听见压抑的轻哼。
活抽剑府痛苦,不仅仅是疼,连带着整个后背似乎空了一样,挺不直,立不稳,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站着。
白天没有人提,大家嘻嘻哈哈的没事人一样。夜晚多少剑修一宿一宿的睁着眼睛睡不着,数着星星,沉默仰望着漆黑的夜空。
不管哭了,还是呻吟,都没有人打扰一次,或者多问过一声。
问了又有什么用呢,一个毁了剑府的剑修的前程,你能帮上什么忙么都是一方铁胆英雄的人物才会落到此间,谁稀罕你的那点同情呢
杨夕的精道修为,则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变成了一个时灵时不灵的东西。
她隐隐的感觉到蓬莱抽走了她经脉里的灵植,却并没有抽尽。那丝丝屡屡的根须仍然埋藏在经脉深处,时不时隐痛一下彰显它的存在,就像寒冬里枯黄的伏草,伺机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便会春风吹又生。
杨夕不知道这个机会在哪里,但她隐隐的有一种感觉,身体里梧桐的残植正在催促她向着“生蛋树”的方向。
那方向,可有春风
成剑的事情,是阴家老二给杨夕提的醒儿。
阴家弟弟不知什么原因,对杨夕的印象似乎格外的好,没事儿就爱往她眼前儿凑“哎,我说妹子,你不是要成个五行灵剑吗这云家秘境满地的材料,不是刚好可以用”
杨夕一听,心里好像被戳中了一刀。
因为想起成剑,就难免想起自己之前不能成剑的理由,想起连师兄靠我把连师兄给丢了
那不是连师兄的剑,那才是它自己啊
杨夕塞了一大坨肉到嘴里,把内心的愧疚压下去。
反正我要给他抢回来的,谁知道云家蓬莱那些混蛋会对“连师兄”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连师兄那么单纯呢
腮帮子鼓鼓的嚼着肉,杨夕睁着一只圆溜溜的黑眼看阴老二“我要五行,这里满地都是火,剩下的怎么办”
阴老二扬扬下巴,得意非凡,此等自恋的姿态配合他魁梧的体型,活像一只孔雀和鸵鸟的杂交产物“二了吧想知道”
杨小驴子嚼嚼肉,咽了。
特别给面子,伶俐又会来事儿“谢谢二哥哥”
阴老二被她甜的骨头都酥了,乐不可支道“哎哟,哎哟,妹子你还真实诚,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哥都叫上了,也不怕吃亏”
杨夕悄悄地挠挠脸蛋,心说叫个哥哥,为什么会吃亏呢
你本来就比我老十几岁呢。
要是真能让我成了剑,我管你叫“爷爷”都行
反正我爹又找不着
阴老二被杨夕哄高兴了,兴致勃勃告诉她“你看这炎山秘境里,最多的是什么”
杨夕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道“火。”
阴老二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笑“不,是岩浆。”
杨夕满头问号“岩浆不是火么”
阴老二“当然不,岩浆是石头被火烧化成了水。不信你去感受一下灵力”
杨小驴子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连忙跑去最近的火山口,仔仔细细的感受了一下,下面流淌的灵力。
果然,铺面而来的火行之力外,还有淡淡的水行灵气,以及十分内敛浑厚的土行之力蕴藏其中。不靠得足够近,绝难发现。
眼睛闪闪的回过头来“真的”
阴老二迈着三七步跟在后头“那是,你叫我一声二哥哥,我还能骗你不成其实这岩浆之中,还有些许金气,是和那土石一同融化的矿藏。只是太过微弱,你在这儿感觉不到,但是吧”阴家老二诡秘一笑“我哥昨天发现了,一个大约是最近才喷发过的火山,金行之力,啧啧”
杨夕一颗心脏在胸腔里都快跳出来了。
“那木行之力怎么办”
阴老二顺手一指山下,那些寻常山地上绝对见不到的,从树干到叶片全都火红火红的石竹。
“那个啰,火树石竹,火、土、木,齐活儿”
就这样,杨夕居然在差不多人生最惨的情况下,凑齐了成剑的基本配置。
经世门呐于言辞的胖师弟,给她绘了可以提炼地火炼器之用的阵法。
杨夕开始了人生第一次,为了成剑而进行的闭关。
阴老二热情洋溢的提出来给她护法。
阴家老二本以为此事万事无忧,断没有不成的道理。
甚至还跟自己的哥哥吹嘘,却被哥哥指着鼻子骂了一顿“想当然,成剑我虽不懂,但若是那么容易,全天下都是剑修了,那里还轮到昆仑做大”
阴老二不太服气“那是一般人不知道剑修怎么成剑的,杨小驴子,可是昆仑弟子”
阴哥哥一挑眉“杨小驴子”
阴老二笑嘻嘻的“嗯,她自己跟我说的。”
阴家兄弟朝夕相对了几十年,从出生就没有分开过。做哥哥的,第一次觉得弟弟似乎要脱出自己的掌控“你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
阴老二挠挠鬓角“哥,你不觉得她长得挺可爱的”
阴家哥哥“一个眼都不眨就敢去跟睚眦单挑的女修士,从我个人的角度,是完全不能理解她与可爱之间的关系的。”
阴老二“”
阴家哥哥“跟你说过,没事多点书。下次就不会把可爱跟凶残、残暴、凶猛、彪悍、这些词搞混了。”
阴老二qaq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跟哥哥投到一个娘胎里。
阴家兄弟为杨夕护法的第三天。
阴老二深夜被轮值的哥哥火急火燎的从睡梦中挖起来,睡得直流口水的阴老二,迷迷茫茫的问“到我班儿了吗”
然后就被剧烈的爆炸声惊醒。
那爆炸声一串接一串,比过年的鞭炮还密集。
阴家哥哥气急败坏的吼他“看看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你个猪脑子”
阴老二定睛一看,只见之前他们给杨夕找的那个山洞,正呼呼的往外冒火。爆炸声也是从里面传来的。
阴老二急坏了“杨夕呢,可出来了”
话音方落,一个矮挫挫的人影子,炮弹一样撞出来了
“咚”一声,正好撞在阴老二的怀里,给他仰面撞了一个跟头。
阴老二气弱游丝的看着眼前已经几乎糊掉了的“小驴子”“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杨夕满脸黑烟,头发全都立起来,用力挥舞着一只短手臂,非常愤怒的大声嚷嚷“我不就成个剑吗为什么会引得地火来烧,整个地下的岩浆都倒灌进来呢”
经世门的胖师弟离得远远的,一脸看破红尘的悲凉“招招”瘦子师兄抬手对着他背后心,给了凶狠的一巴掌。
胖师弟“招天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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