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来才发现,这个汤室面积真的不小。氤氲的雾气阻挡了杨夕的视线,在里面走了好多步,都没能看清温泉的所在。
夜城帝君的声音给杨夕引了路。
“这边。”
原来在西北角,杨夕扛着浴巾走过去,终于看清了卫帝座的所在。
洗澡时的卫帝座看起来,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依然很是俊俏,腾腾的雾气把他蒸得越发唇红齿白了一点。
银黑相间的短发,因为湿润而微微软了下来,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略嫌冰冷的眼睛。舒展的躺在汤池里,姿态优雅,养尊处优,高高在上。
杨夕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卫明阳发话让她做些什么。于是原地坐下来,手上搅着毛巾。默默看着眼前奢华的汤池,晶莹的玛瑙镶嵌在雪白的池壁上。和美人入浴的夜城帝君,剔透的水珠沿着他肌肉削薄的胸膛流下来,滴入白雾氤氲的池水里。
“啪嗒”
仿佛有声音扣在人的心弦上。
“哗啦”一声水响。
卫明阳在池水里坐直了身子,回头一瞧,娇娇悄悄地小丫头,木呆呆的盘腿儿坐在那。两眼直愣愣的望着自己。
卫明阳知道自己长得俊,从女人的含羞带怯里,从男人的酸话和嫉妒里,从每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惊愕的眼光里。
说起来他的出身也并没有多么高贵,可他就是长成了一幅翩翩佳公子的仪表堂堂。偏师傅又是个对人间一切都搞不明白,只能搞懂凡人对美的爱好的人。
卫明阳被捡回来的时候,师傅就从他的眉眼中看见了一个合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慢慢的又把他叫养成了一个应该被贡在祭坛上的夜城帝君。
卫明阳看着杨夕,这样的小姑娘他见得多了,人世间一副皮囊就把她们脑筋都搅得稀烂。若放在平日,卫帝座是顶顶的瞧不上。
可杨夕身上又有点不一样的东西,在死狱里就不一样。到了这秘境里依然不一样。却与白允浪、薛无间他们的带给自己的感觉很像让人又憎恶,又好奇。还莫名的每每见到会让人从心里生出一种被羞辱了恼怒。
卫明阳不太知道那是什么,可总觉得那不该是个小姑娘身上的东西。
“看什么呢”
低沉的嗓音仿佛从胸腔里震动出来,越过层层水波,传到杨夕的耳朵里。
杨夕被打断了思考,一怔,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不合礼数。
其实仇陌、邓远之、甚至花掌门光屁股她都见过了。
可她脑袋里面都没留下什么印象,卫明阳这个人则很不同,只一抬眼睛一皱眉毛,就提醒着别人他是个多么高贵冷艳的男人。
不是熊孩子小弟弟,不是作祸混账,也不是一个人事儿不懂的妖。
杨夕礼貌的避开眼睛“对不住。”
卫明阳半眯着眼睛,缓缓的开口“刚在洞口的时候,那几个断天门的小孩儿飞剑阵,你是用脑袋帮我挡的。若是劲头稍微大一点儿,怕是头上就要敲出个窟窿了吧。”
杨夕诧异了一下,实在是卫帝座不像个有恩报恩的。
有仇报仇更符合杨夕一直以来对他的印象。
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杨夕怕您被砸火儿了,要把那几个小孩儿弄死。我拦不住您,只有拦他们其实我心里有数儿,他们咂不死我。”
下意识的摸摸脑门儿,额头上被石片划破的那道伤口还很醒目。
五根手指头上,斑斑驳驳的新伤旧伤,指缝中间磨出的厚厚茧子原本很美的一双小手,看起来有点可怜相。
卫帝座的脸上有些看不出表情“死狱里头,本座栽了大跟头,是你把我从笼子里放出来,本座记着。”
杨夕一愣,道“那个啊,人情您也还过了。没您我们打不过弋那些点擎苍”
卫明阳的目光微微抬起来,望着虚空中的某处,似乎是回忆起了这几年来的经历“断龙斩下,为什么要推我一把”
杨夕心说我横竖是出不去了,总不能让别人也跟着陷在里头,能踹一脚自然就踹一脚了
何况,我想踹你一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杨夕还没有蠢到把上面的话直接说出来,而是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下,到底要怎么说。
却听卫明阳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越发低沉“把自己都陷进去了,你是图的什么呢”
杨夕一时怔愣,没搞明白为底座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别有企图
断龙闸底些,我差点死了,我能图财还是能害命
只听哗啦一声水响卫明阳竟然从了池水里面站起来,白花花的迈到岸上,两手平伸。杨夕依希还记着当丫鬟的时候是怎么伺候人洗澡的,虽然她不怎么得脸面,这样的活干过的不多,她自己也不愿意干。但大概的流程还是知道,卫帝座的这个造型,那是要让别人给他擦身了。
杨夕认命地站起来,毛巾举得高高的给卫帝座擦头发。
这活儿必须站在主人家的身后,站在正面那是不够尊重的。
杨夕其实这个活干得并不好,她手劲儿太大,不像那些伺候惯了的大丫鬟,柔柔软软的。
好在卫帝座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计较。
杨夕阴沉眉眼,琢磨着怎么开口,能隐晦地让卫明阳明白,如果他继续那样刚愎自用下去
刚刚的事情绝不会只发生这一次。
擦完了头发擦身子,擦完了身子擦大腿,杨茜正要转到正面去对,为底座把胸前也擦干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卫帝座的声音。
“杨夕,你要做我的媵嬙吗”
杨夕被这文绉绉的说法弄得一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是啥意思
“硬墙”
“你要把我打死,然后砌到墙里头”
无知到这个程度,杨夕也是够了。
卫明阳却是见多识广,面不改色。
“就是姬妾。”
杨夕当场就火了“不是说好了,做丫头的吗怎么又变成妾了”大浴巾捞起来往卫名扬白皙的胸口上一甩,就是一道血红的印子。
“我告诉你卫明阳,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今儿一出明儿一出的。随便欺负我。”
杨夕的怒火从来不是说说就算的,抬起脚就往魏名扬什么都没穿的踹过去。
被卫明阳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脚,抬手掀飞了。
杨夕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老子不伺候了。”
转身欲走。
却被卫明阳一个法术吸回来。拎着脖领子,眼色深深,居高临下的问“这不是你要的”
杨夕惊愕了半晌,终于明白了卫明阳从自己一进来的时候,到现在一直在暗示一些什么
横竖已经撕破脸皮,于是直来直往的回道“卫帝座,你到底多大个脸呢”
卫明阳微微皱眉“我并不喜欢欲擒故纵,就这一次机会。”
杨夕站了半天,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领子从身后这个男人的手里解救下来,整了整衣衫,正面对着他,阴沉沉道。
“卫帝座,你是不是以为每一个人救别人的命,都一定是要图点什么的”
“然后你发现我在你身上,图不了钱,图不了命,我也不图你的权势,你就觉得我是图你这张脸了”
卫明阳眯了眯眼睛。
对自己的脸,还真不能说是自恋,应该叫是有自知之明,因为他的确容貌出色,英俊不凡。
就像他知道女人能看上他大半是因为钱,因为权,因为他无上的力量,以及她这张出色的皮相,至于别的
他可不知温柔体贴之类的字眼该要怎么写。
可突如其来的否定,包括这一系列带着侮辱挑衅性质的话语,让他觉得非常的不爽。
他说“从来没有女人能拒绝我。”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是吗在这个世界上雄性之间的竞争钱权利之外,就是对配偶的竞争,卫明阳他一直在赢。
杨夕呲出两颗虎牙,恶狠狠地一笑“就你这样,我还真看不上”
卫明阳大怒,魔龙轰然而出包裹着雪白的身体,惊心动魄的凛凛之威“放肆”
杨夕看着他,忽然低低的笑了一下,觉得今天还真得跟这个拎不清掰扯掰扯,究竟他为什么那么招人烦却不自知。
杨夕原地坐下来“卫帝座,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师父白允浪,和无间兵主薛先生都看不上你吗”
看不上这个词儿十分具有贬义。若换个时间换个人物,卫明阳必然一魔龙上去把这人叼起来吃了。
可现如今他苦困于心魔,几十年不曾进阶。正苦苦思求找不到自己所应该入的道。
先是一个白断刃,后是一个薛无间,以这两个人物为主角的心魔,他吃了一个又一个就是灭不干净。
而杨夕,恰好是一个又了解白允浪又了解薛无间的人。
也曾弟均未明阳生性傲慢其实秉性是很单纯,他想知道,于是他就坐下。一屁股坐在魔龙身上,抬手招出一件黑一套在头上,暮气沉沉的道“你说。说得有理便饶你不死,说的不对,你今日也就不用出这道门了。”
他抬手指了指杨夕背后的门。
杨夕极其狂妄的一笑,并不怕他,开口道“因为你不仁,不义,愚蠢至极,没有人心,不可理喻。”
魔龙轰然一声咆哮,音波当场把杨夕撞的侧翻出去,以后被撞在墙上。
卫明阳怒吼道“大胆”
杨夕靠着墙角,唇角流出一道血线,阴阴地抬起头“看,这就是你的不可理喻。”不等对面那个拎不清再次发火,“你到底还听不听”
卫明阳脸色变了几变,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杨夕抹了抹唇角的血迹,窝在墙角,这一次开口多注意了用词的褒贬。毕竟,杨小驴子的脑袋即便再结实也禁不住照着墙头一次一次的磕。
杨夕说“卫帝座,您法术高明、修为深厚、英明神武,统领修者三百六十城中人口最多的夜城。号称天下第一正道魔修。天下百万修士,战力强过您的恐怕不足三千”
卫明阳冷哼了一声,并不十分吃她这一套。
却听杨夕掩都掩不住的声音里的鄙视道“可是为卫帝座,您告诉我,被困死狱之前,您杀过任何哪怕一只海怪吗”
卫明阳那高傲的自尊心仿佛遭到了狠狠的一记锤击,刚要说话。却被杨夕打断了。
“半路碰上的不算。”
卫明阳哑然了许久。卫明阳那高傲的自尊心仿佛遭到了狠狠的一记锤击,刚要说话。却被杨夕打断了。
“半路碰上的不算。”
卫明阳哑然了许久。
忽然又冷酷道“适者生存,物竞天择,他们自己的修为不够自己太弱,难道都等着别人来救吗”
杨夕闻言嘿然一笑,一拍大腿“歪理”
“原来这么些年你就是靠着这样的歪理,来通融自己无所作为的吗即便是禽兽,雄狮尚知为身后的妻小保卫领地,头马也知道身先士卒抗击狼群
“在其位,谋其事。有其能,担其责。物竞天择,从来是没有办法的时候,才要牺牲种群里的弱小,我们昆仑也一直就是这样干的可我们也知道,自己是雄狮,是头马,天下大劫冲上去,血肉之躯筑城墙。”
杨夕小驴子瘫在角落里。竖起一根指头,对着一脸呆愣的男人摇了摇,忍不住嘲笑出声音来
“还是你想跟我说,人不如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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