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裘立行在捣鬼……范县长,裘立行原先是大方镇的干部,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吕婷逐渐冷静下来,收住了眼泪。()
范鸿宇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他老家也是石桥村的,和你是同村。”
“对。不过裘立行自小就不务正业,仗着他叔叔的势,在村里横行霸道……我还在石桥没出嫁的时候,他,他总是,总是……想方设法来接近我,我在中师读书的时候,他还到学校来过很多回……”
吕婷说着,脸上浮起一团红晕,又是羞怒又是委屈。
范鸿宇算是有点明白了。
话说裘立行怎么对一个女同志这样心狠手辣,原来有这样的内情。
所谓“中师”,应该是齐河市中等师范学校,中专,专门为小学培养老师的。
“后来我嫁到花桥,裘立行也到镇里当民政助理去了,清静了两年……谁知三年前,他调到圳口乡当副乡长了,我那时在圳口中心小学教书,他……他知道我爱人在部队牺牲了,又跑来纠缠我……这个流氓,他自己早就结婚了……后来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半夜跑到学校来……动手动脚的,被我打了他两个耳光,又拿开水泼了他一下,他,他就记恨在心……”
“没多久,他就搞关系,把我的民办教师给撤了,让我回村里去参加劳动……范县长,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一直都在读书,没怎么搞过劳动的……我公公婆婆,身体也不好,以前我爱人在部队当干部,我也在学校当老师,我公公婆婆就种点菜,稻田都是请村里的人帮忙耕种,农忙季节,我也回去帮忙……我不当老师,就没工资了,全靠种地来维持生活。每次乡里收统筹款,裘立行都亲自带队到我家里来收,没有钱,就抓鸡抓猪,抬家具……这三年来,我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搞走了,连我爱人的抚恤金,还有部队的战友给我们家里寄来的一些土特产,只要是值点钱的,他们一样都不放过!”
“裘立行他,他是要往死里整我,当着我公公婆婆的面,恬不知耻地说,如果我不老实,就整死我……”
说到这里,吕婷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忙拿卫生纸捂住了嘴巴。
范鸿宇双眉紧蹙。
雷鸣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眼里迸射出愤怒的光芒,沉声问道:“吕老师,你就没有向上级反映过这些问题吗?”
“向上级反映问题?”
吕婷慢慢止住了咳嗽,苦笑一声。
“上级是谁?上级就是裘立行的叔叔!”
“那还有部队呢?你没有向部队领导反映?”
“反映过,写过两封信,没有用……这两封信,后来都落到了裘立行手里,说是部队转到县里来的,请县里有关领导酌情解决,县里转给区里,区里转给乡里,乡里直接交给了裘立行!”
吕婷缓缓说道,眼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又浮现出范鸿宇曾经见过的那种绝望的神色。()
“范县长,雷主任,是不是当领导的,就可以坏事做尽,一手遮天?我们普通老百姓,就只能等着他们来欺负?就只能等死?”
吕婷语气之中,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悲凉之意。
范鸿宇没有回答她的话,站起来,在小小的病房里来回踱步,习惯姓地掏出香烟来点在嘴上,正准备点火,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将打火机和香烟都收了回去。
“县长,这是刑事犯罪……”
雷鸣忽然低声说道。
“嗯?”
范鸿宇抬头望向雷鸣。
雷鸣点点头,说道:“别的不说,就昨天那个情况,裘立行就是刑事犯罪。”
范鸿宇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停住脚步,转向吕婷,问道:“吕老师,那煽动群众抗拒缴纳统筹款,又是怎么回事?”
身为县长,范鸿宇的思维绝对不能太简单,必须把问题的细节尽量搞清楚。
“没有,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是裘立行欲加之罪。实在是他搞得太不像话了,村里的其他人都看不过眼,前两回他到我家里来搞东西,村里的几个长辈就说了他几句。说要是他再这样,大家的统筹款都不交了……然后,他就说我煽动群众闹事,威胁乡政斧,拒缴统筹款……昨天,我公公婆婆刚好出门去走亲戚,他就带了几个人来,要把我抓到乡里去,说是要好好审问我……我知道他不怀好意,就跑,想跑回石桥村娘家去,后来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范鸿宇问道:“既然裘立行一直在搔扰你,你为什么不早点住回娘家去?反正也不远。”
换一个女人,处在吕婷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选择再婚,远远嫁出去,躲开裘立行。吕婷受过中师教育,长相也很秀美,再嫁个条件不错的丈夫,难度并不大。
“范县长,优优的爸爸已经牺牲了,他是为国捐躯……我公公婆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身体又不好,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吕婷淡然说道,像是在叙说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没有任何夸耀邀功之意。
范鸿宇肃然起敬,沉声说道:“吕老师,你安心在这里养伤,你的问题,我来解决。”
“谢谢范县长,可是……你是云湖的县长啊。”
范鸿宇缓缓说道:“我还是执政党的干部,莫平也是执政党领导的。”
“妈妈妈妈,你看,小白兔……”
正说话间,优优从门外挤了进来,举着手里一个毛绒绒的白兔玩具,不住摇晃,小脸上绽开无比欢乐的笑容。
“阿姨给我买的,好看吗?”
“好看。”
吕婷连忙笑着答道。
“叔叔,好看吗?”
范鸿宇弯腰下去,将小优优抱了起来,微笑说道:“好看。优优比小白兔还好看。”
忽然之间,范鸿宇心里涌现出一股深深的歉疚之意,觉得自己应该给这个可怜的孩子做点什么。吕婷和优优的遭遇,不是他的错,但正如他刚刚所言:他是党的干部!
优优突然嘟起小嘴,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手在他的背心上拍打着,小心眼里全是满足。
便在这个时候,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病房的门就被推开,几名男子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四下打量。
雷鸣即刻上前,拦在他们面前,问道:“你们找谁?”
进门的一共是三名男子,不过门外还隐约有身影闪动,一时之间,看不真切到底有几个人。为首的那名男子,大约四十来岁,满脸彪悍之色,短头发上有一道明显的“箍印”,虽然穿着便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应该是个穿惯了制服,戴惯了大盖帽的人。
另外两人,也是干部装扮。
彪悍男子显然也没有想到,病房里有这么多人,还有两个年轻男人在。
范鸿宇将小优优放下来,随手扒拉到自己的身后。这是一个习惯姓的动作,只要情况稍微有异,范鸿宇便自然而然地挡在前边,保护弱者。
“你是哪位?”
彪悍男子上下打量了雷鸣一眼,问道,随即又望向范鸿宇,不由微微一愣。
范鸿宇虽然年轻,就这么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那股沉稳的气质和隐隐透出来的威压之意,彪悍男子却能感受得到。
“我是云湖县政斧办副主任雷鸣!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政斧办副主任?”
彪悍男子吃了一惊,他身边的两名干部也露出吃惊的神色。
自然还是因为雷鸣的年龄,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怎么就当上县政斧办副主任了?那可是硬邦邦的副科级,含金量很高的。
“对。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跑到医院病房来干什么?”
雷鸣已经略略有点不耐烦。
这几个人明显让雷鸣觉得有些不大对头,既不像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也不像是来探病的,忽然闯进吕婷的病房,却不知是何来意。
“是莫平来的同志吧?”
彪悍男子还在犹豫,要不要表明自己的身份,范鸿宇已经淡然开口了,语气平和,却不怒自威。
“请问你是……”
彪悍男子不急着回答范鸿宇的问题,却反问道。
“我是范鸿宇,云湖县县长。你们是莫平公安局的,还是双桥派出所的?”
圳口乡属莫平县双桥区的管辖序列。
三名进门的男子都大吃一惊,惊疑不定地望着范鸿宇,稍顷,彪悍男子忙即双脚并拢,打了个立正,朗声说道:“报告范县长,我是曾岩,莫平公安局副局长。”
吕婷不由惊呼出声。
她实在是太敏感了,一听到来客是莫平公安局副局长,顿时就说不出的紧张害怕。
雷鸣的双眉也悠忽扬起。
莫平公安局副局长忽然跑到云湖县人民医院来,而且直闯吕婷的病房,雷鸣绝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或者误会。
范县长悠忽之间,就将曾岩的来历猜得一清二楚,那脑子实在转得不是一般的快。
范鸿宇依旧很平静,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曾局长,你好。这两位是双桥还是圳口的负责干部?”
眼神落在另两名男子脸上,精光闪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