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标胆颤心惊地进了曾毅的办公室,还没开口讲一句话后背就已经湿透了。
刚才曾毅当着很多人的面故意讲那些话,目的是什么,王荣标心里比谁都清楚。上次开完全县经济工作会议之后,王荣标不知道向葛世荣解释了多少遍,虽然葛世荣嘴上什么也不讲,但王荣标能明显感觉到葛世荣的疏远和警告,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待在龙窝乡,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谁知道今天被叫来谈话,迎接他的,又是历史重演。
从心里讲,王荣标并不是没考虑过投靠曾毅的打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王荣标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尤其是这次的财政款事件后,全县上上下下,都切身领教到了新来曾县长的能量,连省财政厅国库处的处长都能轻松收拾掉,还有什么事是曾县长办不到的呢?这两天,以前那些态度始终游移不定的家伙,全都争先恐后要去投靠曾县长,要说王荣标没动一丁点这方面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一想到龙窝乡煤矿涉事之深、牵连之广,再想想葛世荣的那些手段,王荣标就心里直发寒,马奎山从招待所的楼上直接跳下去&12539;才过去没几天呢。
“曾县长&12539;&12539;&12539;&12539;&12539;&12539;”王荣标老老实实地站在曾毅办公桌的外面,等待着曾毅的训话。
谁知曾毅此时突然像是得了健忘症一般,完全将王荣标忘了个干干净净,这么大的一个活人站在面前,曾毅却似乎一点也看不到。他走到办公桌里面坐下,美美地喝了杯茶,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份报纸抖了抖,靠在椅背里优哉游哉地看了起来。
王荣标站得那叫一个不自在,彷佛浑身上下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来爬去,他很想动一下&12539;但曾毅不吭声,他动也不能动,讲也不敢讲,只能硬挺着站在那里&12539;一边在心里拼命琢磨曾毅的心思,想着曾毅把自己叫来,到底要对自己讲什么。
这一站就是半个小时,王荣标把曾毅可能要讲的话全都想到了,包括如何应对,他都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之处,可意外的是&12539;曾毅始终不发一言,就是坐在椅子里看着那份报纸,好像那份报纸上有重要的消息需要研究。
“咳!”
当看完报纸的最后一个版面,曾毅终于动了,抬手把报纸放在了桌面上,拿起杯子喝水。
王荣标赶紧把身子直了直,强打起几分精神,准备应付曾毅的问话。
谁知曾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12539;抬起头彷佛刚刚看到王荣标一样,道:“荣标同志,今天就谈到这里吧&12539;我刚刚想起,一会还有个重要的事情去办!”
王荣标直接傻眼了,什么叫做“就谈到这里”,今天分明什么也没有谈啊。
一想到这个,王荣标浑身一个激灵,就突然反应过来了,自己今天绝对是栽了,被叫到县长的办公室里,一待就是半个多小时,你说县长其实什么也没跟你讲&12539;你也什么都没对县长讲,这样的话,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连王荣标自己都不信!
上次曾毅用这一招的时候,好歹还是在大会场,当时有很多人在场,王荣标还能够找到人来证实自己的清白。可这次呢&12539;办公室里就曾毅和王荣标两个人,到底说了没有、说了多少,谁也不知道,王荣标就是浑身张满嘴,怕是也解释不清楚了。
曾毅不由王荣标分说,直接就站起身,朝办公室外面走了过去。曾毅今天把王荣标叫来,有两个意思:第一,趁热打铁,在葛世荣和王荣标中间再掺一把沙子;第二,向王荣标施加压力,促使他尽快交代龙窝乡的黑幕。
王荣标是葛世荣的心腹,估计在龙窝乡煤矿事情也搅得太深了,曾毅知道要让王荣标立刻投诚,怕是有点困难,所以就再加了一把火。他今天故意一言不发,硬生生晾着王荣标,也是要给对方一种无形的压
这种无形的压力,有时候比千言万语威力更大,一言不发,对方就摸不到你的心里想法,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你稳如泰山,对方就会认为你已经掌握了全部的情况,只是再给他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
很多人就是在这种无形压力之下,瞬间崩溃了,然后竹筒倒豆子,来了个全盘交代。
曾毅也是要看看今天能不能有意外的收获,但等了半个小时,不见王荣标主动开口,曾毅就知道要撬开王荣标的嘴,还需要再来一把猛火,这么小打小闹,效果肯定是有,但威力还不够足。
来到办公室门口,刚才那七八个人还在,而且还多了几位,把秘书间里挤得满满当当。
曾毅此时又露出笑容,主动伸出手,跟王荣标道别,道:“荣标同志,今天就到这里,刚才的事情,我会考虑一下的!”
王荣标的脸都急红了,他很想解释,但这怎么解释啊,刚才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没有谈起。
曾毅松开手,转身看着秘书刘响,道:“小刘,你送送王乡长!”说完,曾毅在王荣标胳膊上轻轻一拍,转身返回了办公室。
秘书间里的人,全都看着王荣标,一个个神色各异,心道王荣标这小子倒是个狠角色啊,别看平时跟葛世荣走得近,可到了关键时刻,这小子脑子是一点都不糊涂,昨天还誓鹩‘追随葛副县长呢,今天就抢在大家前面来向曾县长表忠心
看看人家王荣标,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呐,会来事,三下两下,就把曾县长给糊弄住了,不仅不计前嫌,还亲自送到办公室的门口,甚至还让秘书送到楼下去!
乖乖,这可是常委级别的待遇啊!
众人看着王荣标,嫉妒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唾弃者有之,羡慕者同样有之。
王荣标心里更是着急,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向大家证明刚才确实什么事都没发生,但看到大家的眼神他就知道今天就是心肝肺一起剖出来,也无法证明自己了。
“王乡长,我送送你!”刘响这个秘书还是称职的,曾毅吩咐的事就算不太明白曾毅的意图,但也会丝毫不打折扣地执行,他客气地请王荣标在前走。
王荣标看了看在场的人,最后一捏拳,只得跟着刘响往外走,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了葛世荣办公室的铭牌就在前面不远,几步路的距离,他很想过去向葛世荣解释一下,最后却一声叹气,放弃了!
还解释什么啊!这种事能解释清楚的话,这段时间葛世荣也不会话里话外,处处警告自己了。
唉!
王荣标一脸愁容地进了电梯,心里盘算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再这么下去的话,自己就真的完蛋了,到时候两边都讨不了好!
两天之后是县政府的常务会议,按照与会人员的级别和规模,这个会议的重要性稍稍次于县长办公会,主要是做一些研究性的工作。
按照事先的安排通知,所有被通知到的单位负责人,早早来到了县政府的会议室里。
葛世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闷头吸着烟,表情凝重,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像以往那样高声寒暄了。
郑辉煌靠在椅子里喝茶,眼神往自己左侧轻轻飘了一下,发现葛世荣的右腿今天很沉重,因为被左腿死死地给压住了。
虽然同样都是跷二郎腿的姿势,但根据郑辉煌多年的观察和总结,葛世荣跷右腿的时候那是心中得意,而跷左腿,则反过来了,说明葛世荣的心情很不好。
不过也很好理解,财政款的事情,是葛世荣自己搞出来的,本想狠狠给曾县长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葛世荣非但没有给了曾县长难堪,反倒大大涨了曾县长的威风,随着这几天那些中间派的积极投靠,县里的局势一下明朗了很多,至少葛世荣这位土霸王,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了。
弄巧成拙的滋味,一定不好受,看葛世荣那张大黑脸就知道了。
在省里,少了聂国志这位强力外援,葛世荣今后要是再想求别人办点事,别人肯定都会顾忌三分的,谁都怕自己会是下一位聂国志呢。
在县里,葛世荣的老底子也开始分崩离析,几乎是人人思变,就连铁杆的心腹王荣标,都听说跑到曾县长那里主动汇报工作去了,还受到了极高的礼遇,其他人看到这种情况,心里能没有一点想法吗?早投靠、早受益;晚投靠,靠边站!
郑辉煌“滋滋”地吸了口茶水,心里十分惬意,在选择站队方面,自己这次可是拔了头筹、立了头功,抢在了所有人的前面,率先支持了曾县长,这份情谊,曾县长想必是一定会记得的。当时表态的时候,就连自己都没有想到,曾县长会有如此大的能量,这次押宝,自己可是真真押中了一只超级潜力股啊!
想着自己的美好前途,郑辉煌心里就忍不住要笑出声,连他自己都赞佩自己的目光。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曾毅走近了会议室,往端前的位置一坐,顺手把茶杯一放,道:“同志们,开会!”
话音刚落,会议室齐刷刷都是茶杯响动的声音,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茶杯往前推了推,等把茶杯盖拿下来放在桌上,满屋子顿时全是茶的香气,打开面前记事本的同时,大家都把烟盒和打火机塞进了口袋。
郑辉煌左右一看,心道自己刚才的茶算是白喝了,本以为自己是头一个开会戒烟的呢,没想到这帮王八蛋一个比一个猴精,原来都在算计着呢。
整个会议室,立时就只剩下葛世荣一个还在吸烟,大家的视线,就齐齐看了过来,彷佛这会议室里出现了一头怪兽似的。
“咳!咳咳!”
葛世荣没想到今天的会议之上,竟然会发生如此诡异的事情,被众人用这种眼神一看,他感到一种极大的愤怒和羞辱,又急又气之下,就被烟呛到了肺,发出了剧烈的咳嗽。
好么!都被曾县长整得凄凄惨惨、朝不保夕了,这葛世荣还死鸭子硬挺呢!
大家看到葛世荣的剧烈的“表现”,还以为葛世荣是故意的呢是在企图通过这种形式,来对抗曾县长的权威。
郑辉煌此时劝道:“葛县长,你看你咳嗽得这么厉害,还是少吸点烟吧!多喝点茶喝茶对身体好
葛世荣好容易止住咳嗽,却被郑辉煌的这句话气得差点翻了白眼。麻痹的,你郑辉煌最不是个东西了,以前开会的时候,就你抽烟最凶,还美其名曰“不抽烟就不像是在开会”,现在你劝老子不要吸烟你算个什么东西!在心里把郑辉煌咒骂了无数遍,葛世荣倒是没有继续再抽下去他把手里的烟死死掐灭,然后捧着茶杯往椅子里一靠,神游天外,准备开个“神仙会”。
众人这才把视线收回,心道葛世荣果然还是怕曾县长啊!
要是葛世荣知道大家心里是这么想他的,估计又要被呛到肺了&12539;而且死也不会掐掉烟的,老子吸烟,你们有意见&12539;老子不吸吧,你们还有意见!
就连曾毅,也是吃惊不已,虽然他早就知道收拾了聂国志,县里的干部肯定会有一次大站队,但没想到效果会如此立竿见影。
政府的常务会议,主要是以听取县里各单位各行业的汇报为主,目的是要了解县里目前存在的一些主要问题,然后针对这些问题,做出研究性的决策。
今天的会议上&12539;县国土局、农业局、城建局多个部门都进行了工作汇报。
在刘宏民的授意下,新任的教育局局长,再次汇报了民工子弟入学困难的问题,希望县里能够追加这方面的投入。
这个提议,得到了曾毅的大力肯定,当场表态会在原先八百万的基础上&12539;再追加两千万投资,要在县里经济发达、外来务工人员比较多的几个乡镇上,率先建立民工子弟学校,解决民工子弟入学困难的问题。
这让其他部门的领导都羡慕不已,他们今天积极汇报工作,也都有争取财政资金的意思。现在谁都知道县里多了一笔六千万的资金,这可是唐僧肉,谁不想啃一口?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曾县长会把白花花的真银白银,都投给了那些外来的打工人员。
在以前,县里领导嘴上都在强调这个问题,都是一副关怀外来打工人员的高姿态,可每年用于解决民工子弟入学的投入,简直是一毛钱没有。
非但没有,当地的学校还要收取这些外来民工巨额的择校费和赞助费,县领导偶尔大发善心,解决一个两个民工子弟的入学问题,还被报纸吹得是青天再世。
但这些跟曾县长的真刀真枪比起来,就完全不够看了,哪个是在沽名钓誉、糊弄百姓,哪个是真心为老百姓办实事,简直是一目了然啊!
等所有部门汇报完情况,话语权又回到了曾毅这里。
曾毅清了一下嗓子,表情严肃地说道:“前段时间,我到龙窝乡去调研,发现了一件令人极其痛心的事情。龙窝乡的财政状况,绝不是我县倒数第一,但道路之破败,绝对是全县第一了,当时我的车子,也被颠得爆了胎,差点就酿成了事故。”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尤其是县交通局的局长,更是惊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这还了得,竟然让曾县长差点出了事故。
“曾县长,这事我们交通局也有责任!”交通局局长急忙起身表态,道:“回头我会立刻派工作组先去调研,等摸清楚情况,我们会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曾毅压了压手,示意交通局局长不必紧张,道:“龙窝乡的道路之所以破败不堪,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是因为拉煤的大卡车太多,很多司机为了多拉快跑,不惜严重超载,结果就是压烂了路,不但给龙窝乡百姓的出行造成了极大不便,同时也埋下了巨大的安全隐患。”
整个会议期间,一直都在开“神仙会”的葛世荣,此时突然来了精神,曾毅在会议期间提到了拉煤车,这已经极度逼近他的心里防区了,让他一时紧张了起来。
交通局局长也不是傻子,闻弦歌而知雅意,当时就道:“这个问题不仅是龙窝乡存在,周围的几个乡镇,也多次向我们反映情况,对拉煤车的超载表达了不满。就在上个月,还发生了一起拉煤车因为超载导致刹车失灵,冲进民宅造成一死三伤的重大交通事故。可见,要整治我县的交通问题,重点在于整治拉煤车。”
曾毅微微笑着,道:“在这方面,希望交通局、队,以及相关部门密切沟通,尽快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我这里也提个自己的建议,是不是可以考虑在龙窝乡的道路枢纽位置,建立超载检测站,从源头上杜绝超载事件的发生?”
“叮当!”
葛世荣一听曾毅的这话,因为着急反对,结果把茶杯给打翻在了桌上,茶水洒了一桌,茶叶的残渣搞得也是满桌子都是。
葛世荣能不着急嘛,曾毅的这一招太狠了,这哪里是要查超载,这分明是打着“超载超限检查”的幌子,要去弄清楚龙窝乡煤矿的真实产量。
煤矿上出来一辆车,不管超载没超载,先到磅上过一遍,不用多久,姓曾的对龙窝乡的煤产量就一清二楚了。
只要让曾毅得逞,那龙窝乡煤矿的这个盖子,就再也捂不住了。
五千字送上!
关于今后几天的更新变动:岁数大了,得抓紧时间把人生的大事办一办了,明天回老家,准备跟媳妇把结婚的正事办了。因为两家距离得太远了,路上颠簸,再加上办事,估计至少得一周左右的时间。
银子尽量争取不断更,只能做这样的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