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齐循着声音望过去,这家客栈的掌柜原来是个胡人女子,古铜皮肤,身材凹凸有致,一双绿眼别有风情。
七娘从楼上慢慢走下来,一举一动都带了关外女子的风骚,着实令人侧目。
“七娘!”怀瑾站起来,微微笑着,见到熟人,她才会有小姑娘的娇憨。七娘拉着她坐下,打了个哈欠:“这么深夜,你师父怎么就放心你一个人出来了?”
怀瑾见周围人的耳朵都注意着这边,不由有些不悦,或许她有些明白师父为什么待在山上,就连出来一次也要易容打扮了。
正想说换个地方时,从另一桌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琴声,恰巧引走了别人的注意力。
“七娘,我想借你的飞驹。”怀瑾直接道,飞驹是七娘的爱马,日行千里。七娘愣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不瞒你说,我要去韩国找一位朋友。”怀瑾凝重的神色告诉了七娘她有多认真。
七娘急切的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你疯了,前日秦国将军内史腾已经攻克了郑都,韩王安已经被俘虏,韩国,已经没有了。”
韩国已经灭了?怀瑾有一阵恍惚,那他呢?
七娘抓着她的手腕:“韩国现在一团乱,你还是不要去趟这趟浑水了。”
“不,我一定要去!”怀瑾反而意志更坚定,她非去不可,一定要找到他!怀瑾看着她,笑道:“把飞驹借给我吧。”
七娘盯着她看了许久,确认她是认真的之后,她才点点头:“飞驹就在后院,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早送你。”
“不,我喝完这壶茶,就走。”怀瑾抱着茶杯,认真的告诉七娘。七娘很不解,也不知是什么朋友能让她在这个关头往那个火场冲,只是下一秒看见她手边的琵琶,欲言又止:“你……”
怀瑾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去年我告诉他我琵琶已经弹得很好了,他给我回信说想听我弹一曲,所以带上了这把琵琶。”
她语气虽淡,然而却有隐隐浮动的情意,七娘当即明白过来。两人静静坐着,一安静下来,她们才发现客栈不知何时已经静下来了,只有阵阵琴声。
这曲子是燕国的《洛乐》,小孩子都会哼,只是现在这把琴声带了淡淡忧愁,又含了七分坚韧。这弹琴人穿着褐色衣袍,看背影,倒像是个高洁君子。
突然的,琴声一变,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眼前。泛着光的银色铠甲,风雨中的金戈铁剑,战士肃穆的神情,城墙下的厮杀呐喊……那是一场气吞山河的战争,客栈里人人都听出了神。
琴音又变了,那是战争后的平静,阳光洒在战士的尸体上,蝴蝶在其间飞舞,这是诡异的美丽。琴声不疾不徐,编织了一条潺潺的小溪,长满鲜花的绿地,大家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
但怀瑾却突然清醒过来,那弹琴的人很想营造这么一副美好和平的风景,但……他的内心有一丝愁一分恨,这幅平静的画面是有裂缝的。
她将琵琶拿出来,轻轻抚摸着琴弦,手指状若兰花在琴弦上一拨,原先的琴声停顿了一秒,怀瑾连忙跟着那古琴声奏起琵琶。
她原本是想补上那琴声的一丝缺陷,然而那弹琴人似乎却想试探她,琴音突然变快,像草原上飞奔的马蹄。想甩掉她?怀瑾狡黠一笑,不紧不慢的跟上那琴音。
不管那人如何试探,怀瑾依然是慢条斯理的跟着琴声。
奏了好一会,两人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同时停下来。怀瑾转头看过去,静静笑起来。好像感受到这目光,那人也回过头来,
一张清冷的脸,带着微微笑容,仿佛冰山上的一束阳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对音乐有如此造诣,真是令人意外。
两人点头致意,那人拿起琴走过来坐下,道:“在乱世中,只有你这样无忧无虑的孩子才能奏出这样纯净的音乐。”
“大哥谬赞了……”
那人突然失笑,他上下打量着怀瑾:“似乎你的年纪,应该叫我一声叔叔。”
她尴尬了一下,想起自己如今只有十岁而已,七娘在他们两个中间看来看去,噗嗤一声笑出来。
“燕国,高渐离。”他说。
怀瑾带了几分诧异,高问:“你是高渐离?”
提到高渐离,就必须会想到荆轲,这两个人,可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尤其是易水送别荆轲,高渐离所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想到他的结局,怀瑾眼里有了微微怜悯。
“为何这样看着我?”高渐离诧异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眼中情绪流转为何这样快。怀瑾只是摇摇头,笑道:“我叫赵怀瑾。”
“我知道,我刚刚听到了,你是阴大师的弟子。”高渐离见七娘给自己倒茶,忙让座道谢。见怀瑾面上有些不悦,高渐离道:“伯牙子期难遇知音,我只认弹琴之人。”
“高大哥说的是。”怀瑾换了个称呼,亲自为他倒上一杯茶。
怀瑾又问:“大哥可是燕国人?”
高渐离点点头,他看着那双去深潭般幽静的眼睛,点点头:“姑娘,看姑娘的样子,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七娘嗔怪的看着她,对高渐离道:“她要去韩国,你说说,这关头跑韩国去不是往火坑里跑么?”
“七娘——”怀瑾示意她不要说了,七娘面上讪讪的,笑道:“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好么?”
高渐离低头看着杯中茶叶:“若非是要紧事,姑娘也不会这个点还出来。”
一壶茶已见底,怀瑾收好琵琶,将帽子带上:“我要出发了。”
她刚一站起来,客栈的门就被人推开,一股肃杀之风吹进来。怀瑾没动,直觉告诉她,这股杀气是冲着她来的。
怀瑾站在那里没动,她正思量着究竟是谁,一把长戈突然刺过来。怀瑾没来得及躲,本以为要刺中了,电光火石之间,只闻耳边一声响。
后面那把长戈被一根筷子打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