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从会英茶楼的小二处问得了消息,顺藤摸瓜找到了另外两处地方,一处离德顺门很近,另一处离崇圣门也近,没抓到重要人物,不过缴到了一些东西,可能很要紧。”
皇上点头嘉许:“不错,抓不到人不要紧,他们迟早还会冒头的,有账到时候一起算。”
林夙觉得皇上说话就是这么的……嗯,直爽。
皇上又问:“你身手不错,不过这么弯弯绕绕的事情不是你的专长,是陆轶那小子给你出的主意?”
林夙也没掩饰:“正是。陆参判同臣说,茶楼的这些小二眼睛都很毒,谁有钱谁没钱,谁是本地的谁是外来的,南方人北方人他们都看得出来。而且太监尤其……”
他觉得下面的话不雅,结果皇上听他断在这儿不乐意了:“说啊,太监尤其怎么样?”
“太监嘛,一面觉得在宫里头当差高人一笔,一面呢,有时候又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太监的身份,会换了衣裳,刻意做点掩饰,比如……”林夙顿了顿说:“张秉金就有两撇假胡子,而且总是会换身儿衣裳。”
但都没用!
用会英楼那小二的话来说“闭着眼我都闻得出他身上的太监味儿。”
当然,问话不是林夙问的。
要是林夙他们去问,对着官老爷,会英楼的人肯定战战兢兢,有一句说一句,能不多说绝不会多说。
问话是林夙央告陆轶去帮他问的。
陆轶嘛,就是有那么个本事,他跟谁都能说得来,对方哪怕头回见他,都不会把他当外人看待。他在京里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里挺有名气,提起他来人家都说他,懂规矩,会做事,很爽快。
同人来往嘛,这几点很重要。
陆轶不但问出了张秉金的行踪,小二还主动的说起了经常和张秉金见面的人。
“生得挺和善的,穿戴富贵,五十来岁?也可能还要年轻几岁,样子象个员外老爷,每次都不多待,给赏钱也不多不少。就是吧……”小二也犹豫了一下,可能不太拿得稳:“我觉得他也象个太监。”
要说哪儿象?小二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着象。
五十来岁的太监?
至于模样,小二说看着就挺普通的,个头不高不矮,人也不胖不瘦,比较白,嗯,比一般男人白净,五官什么的都很寻常,其他特色实在说不出来。至于名姓什么的,这个实在不知道了。
皇上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指示将那些抄来人和东西抓紧再查,要是能挖出对方的根底那是最好。
说完了公事皇上还问了句不算题外话的题外话:“陆轶嘛,本事是有的,就是性子太过懒散,这两次的事情他倒是肯替你帮忙出力了,你是怎么劝服他的?”
林夙听出皇上没有怪罪之意——要是皇上怪罪人的方式就是另眼相看擢升官职,那这怪罪可就人人想要了。
“臣也没怎么劝,陆参判虽然确实有时候懒散一点,到了紧要关头,轻重缓急他自然心里明白的。”
皇上一笑,没再说什么,摆手让林夙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笑容一点一点的从他脸上消失了。
这次宜兰殿被下毒,看起来宫中一切如常,皇上更没受什么影响,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对着臣子也只是发了几句劳骚。
只是看起来。
实际上皇上比林夙还窝火,还糟心。
这些年里要说皇上遇着的刺杀少吗?
不,每年他都能遇着几回刺客,但都没有能够要了他的命,就象上一次在行宫,刺客扮成太监,但还没能进殿门就被外面侍卫发现不妥。
不知道是不是刺客也发现对他下手太难,这几年出事的变成了他的妻子儿女。
曹皇后那里也遇到过不止一次危险,不止是生命危险。
试图在他面前露脸的宫女,是谁在那宫女背后,打探皇上的喜好,她能歌善舞,并且制造机会让宫女在他面前出头露面。如果他真的宠幸了这样来路不明的女人,可不就等于在枕边放了一条毒蛇?也在他和皇后之间埋下了祸患。
前朝余孽,外族边患,还有朝中一些有异心的人,这些人各有所图,纠合在一起,始终阴魂不散,时不时就要伸出头来咬上一口,就象割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就是割不完。
皇上也明白,对皇权有企图的人永远都会存在,只要坐在这位置上一天,就摆脱不了旁人的觊觎。
但至少,他要把眼下这一拨人挖出来,杀个干净。
从前……在他还没有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时候,他听说对于犯了大逆之罪的人,夷三族,五族,有的诛九族,当时真觉得这人的九族也是倒了大霉了,说真的株连的这些人,或许其中是有罪人,但肯定也有无辜被牵累的,也不分青红皂白也给杀了个干净,据说世上没有皇帝之前,是没有这种族诛的酷法的。
坐到这张龙椅上,不用旁人来教,皇上也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从他坐到这张龙椅上开始,全天下的人他都要提防,有异心者斩不尽杀不绝。
他没有多余的慈悲分给那些逆贼的至亲和族人——毕竟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的至亲和族人。
那些前朝余孽屡屡作乱,不就因为当初没有对他们斩草除根吗?
皇上推开一扇窗子,屋里让他觉得闷热难忍。
屋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了,细碎的雪粒打在檐瓦上沙沙作响。
皇上看到林夙快步下了台阶,在雪里越走越远,斗篷被风吹得扬起来,看起来象是张开了翅膀的鸟。
林夙顶着一身雪推门进屋,身上的雪粒被屋里的热气一扑,都变成了亮晶晶的水珠。
他的副手宋岂跟了进来,来不及行礼先禀报说:“大人,刚问出来一件事情,可能很要紧。”
“什么?”
宋岂说:“从崇圣门那里抓来的两个下人,说这宅子里去年还曾经有一个少年来过,虽然只待了两天就走了,以后再也没来过,那老贼说那是他的族亲,让他们不得怠慢,要以公子相称,有一次他们还听着那老贼唤他少主。”
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