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圆给自家公主端了一盏莲子羹。
鉴于过年嘛,大宴小宴不断,膳房恨不得把所有的锅都用来炸鱼炸肉炸丸子——没办法,过了油的菜料理起来特别省事儿快捷,一席十个菜,蒸炖溜焖乃至于凉拌,做汤,它们全能包办了。
东苑这边膳房的人被抽了不少去帮忙,剩下的嘛,也不是说就不能干活了,可总是感觉差了许多。
公主这几天胃口又不大好,桂圆就琢磨着,是不是还在自己宫里弄个小厨房更方便。
现在只有个茶房,烧水沏茶,热个点心什么的还成,连做当权派莲子羹都费劲,茶炉子火太小嘛,不是专门做饭烧菜的灶头。
刘琰的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豆羹怎么样了?”
一早起来刘琰听李尚宫说,豆羹病了。
什么病呢?
李尚宫说:“昨晚着凉了,起了烧,我就做主让他先养着,不用急着起身当差。”
刘琰就点头:“知道了,让人照看他一下,如果病迟迟不好,还是想办法看一看。”
李尚宫说:“公主说得是,只是现在这时候,不好请医延药。”
没错,病的日子不好,大过年的,哪有奴才病了看病、熬药的道理?
李尚宫并没有骗刘琰,豆羹确实病了。
昨天晚上受的惊吓太大,他还穿着半湿不干的衣裳在那么冷的夜里自己摸回安和宫来了,即使回来后就换了衣裳,李尚宫还让人给他备了热汤,天没亮的时候豆羹就发烧了,病得还不轻呢,一早上都没醒,直说胡话。
胡话嘛,说得当然很含糊了,不过也能听清楚几个字。
那几个字是“我没有”和“别杀我”。
李尚宫听了禀报之后摇摇头。
看来豆羹是真吓坏了。
不过在宫里头活得久了,什么事儿都能遇上一两回。豆羹这关要是过了,以后没准儿有大出息。
桂圆伺候公主吃了莲子羹,又端了温水来服侍公主漱了口洗了手,轻声说:“吴姑娘今天得着这么些新鲜料子和首饰,怕是高兴坏了。”
刘琰就笑:“她这个脾气就改不了。我们还小的时候住在外祖母家里,舅母给我们东西从来都是一人一份儿,不偏不倚,哪怕是头绳,都会一人一根。可她从来都觉得我这份儿好,要跟我换。换完了,还觉得我的比她的好,又说要换回去。”
桂圆乐了:“真的?”
不过想想以吴姑娘那性子,她真干得出来。
按说吧,吴姑娘打小家境就不错的,家里只她一个女儿,她还最小,吴大人,吴夫人,还有她两个兄长对她都不错,也不知道她的脾性怎么这么怪,好象总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别人要对她好点儿,愿意和她玩儿,她就恨不得对人掏心掏肺了,哪怕桂圆在宫里也听说过吴姑娘交的一帮子朋友不怎么成器。明明那些女孩儿不管是家境还是旁的都不如她,为什么吴姑娘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倒象是……在巴结她们似的?
桂圆还听说过一件事儿,好象那几个姑娘里头还有特别胆大的,想叫吴姑娘把自家公主请去给她们认识认识。
桂圆觉得自己算是好脾气了,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都恨恨的骂了几句贱婢。
谁借她们的胆,难道她们在吴家便宜没占够?觉得自家公主也象吴姑娘一般好骗?
别做白日梦了。
好在吴姑娘虽然不怎么大聪明,这事儿她还是拎得清,任凭那些人怎么说,她也没答应这事儿。
“小时候吧,有段时间我也特别不喜欢她,其实她没做什么,可我看着她就莫名的心烦,说过不少难听话,后来想想很不应该。”刘琰也说不上来那时候自己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的老是冲吴小惠发脾气。
后来长大些,懂事了,觉得当初那样很不应该。
可能那时候……她其实嫉妒吴小惠吧?
姨丈虽然也不常在家,可总还是能回来探望的,姨母则一直在家。看着和母亲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姨母,刘琰怎么能不想念自己的母亲呢。
有两回她恍神了,差点儿对姨母喊出母亲二字来。
结果吴小惠就莫名的被她讨厌了,多无辜啊。
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吴小惠还马上就要成亲了,刘琰觉得这么多年下来,吴小惠是她身边唯一一个没有什么变化的人,她还跟小时候一样天真,嗯,天真得有点傻乎乎的。
今天坐在宜兰殿的人,不知道昨天宫里出事的只有她。一点首饰和衣料,她就能开心好久。
能过得这么天真,这么快活,多难得啊。
晚膳前毛德来了一趟,替四皇子送东西来。
一件狐狸皮的围领,那皮毛油光水滑,摸上去手感厚厚的,滑不溜手,象抹了一层油一样。
“真好。”刘琰摸了一把,又摸了一把,这感觉真让人爱不释手:“小哥自己留着戴就好了,我这里也有呢。”
“殿下说这红彤彤的颜色好看,衬公主。”毛德多会说话啊:“还有两样点心,都别致,殿下说送与公主尝尝,看看公主喜欢不喜欢。”
“知道了。”刘琰说:“你回去跟小哥说,我挺好,吃得香,睡的也香,今年冬天都没怎么咳嗽过,叫他不用挂念我,这几天也好生歇息保养,过年事情多可累人呢。”
毛德笑着一一应了。
四公主也懂事了。
自家主子打发他过来,当然不是为了特意送个围脖,而是怕四公主被昨天的事情吓着了,特意打发他来探望,送东西不过是个幌子。
这其中的意思四公主也明白,所以才让自己回话说一切都好。
毛德从安和宫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人,两个小太监已经点起了灯笼,他们没耽误,直接往回赶。
冬日里天黑早,其实现在时辰不算晚,离宫门关闭的时间还早着呢,可是连毛德在内,没谁想在外面多逗留。
昨天的事折进去不少人,谁知道这事儿接下去还会牵连谁,待在外头总让人心里慌慌的,觉得心里没底。
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他们走了一半路,前面来了两个侍卫,后面跟着的人应该是刑房的太监,他们拖着一个人,走得很快。被拖的那个死沉沉的,也不知道断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