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远这一声魏王叫的急促,声线被拔高的有些尖细,曹操禁不住转头脸色怪异的扫了修远一眼,到底还是把手臂放了下来,语气不咸不淡甚是冷漠:“不知先生以为有何不妥?”
修远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计较曹操的自负,当即滔滔不绝起来:“江面夜风不小,何以大雾不散?若小子料想不差,当是江东有人作法。那船舰之上必有不可见人之布置。若以草人列阵站在船舷,待魏王万箭齐发无疑千里送锦衣,不仅叫东吴谋士小瞧了去还亲自为曹魏大军设下死局,在下素闻周瑜文武双全,计划周详,此番贸然冲锋实不像他本人作为。”
曹操虽对周瑜的计谋武功不置可否却也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这起得突兀的大雾来。荀彧和郭嘉都擅玄门法术,祈云唤雾也不是不可能。然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就在曹操和修远犹疑再三的时候。隐于白雾中的快船却倏然加速,乌黑的船身疾如利箭插-进曹魏军阵之中,有一个清朗浩然的声线穿透雾气远远传来:“魏王麾下果然奇人异士无数,不过妙计无形自可借势而变,既然草船借箭之法已被识破,为何不将计就计来个业火焚城?”
似是要印证无名少年的狂言一样,数十艘快船内毫无预兆的燃起猩红的烈火来,辅以呼号的东风转瞬之间便把曹军尚未张帆停在岸边的战船引燃,霎那间火光冲天驱散了浓雾,就连暗沉的天际也因着这滔天的火光云岚翻滚十分可怖。
在一片混乱中,华服少年略显稚嫩的侧脸灿若晨星穿透红光落进修远眼底。修远半张着嘴,心中惊涛骇浪翻滚不断,没曾想到在东吴除了周瑜、鲁肃之外竟还有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当即扬手抛了半张经轮过去:“东吴果真人才辈出,小子孤陋寡闻,倒不知道江东除了大都督之外还有如此风流人物。”
陆逊扬起纤细的脖颈,淡然一笑手中绿光莹莹已是把修远投出的半张经轮紧紧握在掌心:“在下陆伯言,不过是寄居吴郡的小小客卿而已,足下不知并无不妥。大道百相阁下佛法昭然为何与曹操这等凶戾之人待在一处?莫不是受他胁迫?”
修远投去经轮本就是有心试探,待他看见陆逊轻描淡写便将佛法堪破,眼底戒备更深,不着痕迹的往吕布身后缩了缩,才从袖袍里掏出一展白兔灯笼来置在半空中回话:“陆檀越妄言了,在下跟在魏王身侧不过寻觅时机以期教化,多少也算是功德一件何来胁迫之说?”修远话还没说完,陆逊却已然变了脸神色狠厉:“我原想一战立威,却没料到竟凭空生出这许多麻烦事来,周泰,不如你现在就去取了曹操首级。临阵换将曹魏必乱,你我自可快些回到别院去逍遥自在,你跟在我身边时日长久,仓促准备的法术不能伤你分毫。自去杀了曹操便是。”
陆逊遥遥对着曹魏军阵数万兵士,高声呼喝要来刺杀曹操当真如那疯傻的孩童一般可笑至极。然而不过片刻密集的军阵中就接连传出惨叫来,声音凄厉。一时间人心惶惶,武功稍高一点的将军们也只能隐约分辨出一道黑漆漆的影子鬼魅一般四处穿行。所到之处头颅肢体乱飞,军法严明的曹魏营地转瞬之间便化作修罗道场,意志稍微薄弱些的,只要多看一眼便觉心旌动摇惊惧不已。
曹操掌心死死按在腰间,因为心神太过紧张竟没能察觉握自己手中的不再是用惯的佩剑而是失而复得的一折纸扇。一息之间周泰浑身漆黑厉鬼一般从万军中冲杀而出,扬起腕间一柄通体寒气的匕首斜斜刺来。曹操暗运内力举手迎敌,却没料到只抽出一柄折扇来,当即眼角一抽狼狈的就地一滚才堪堪躲过要害,肩胛处却已被狠狠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痕。
修远满脸错愕的立在一旁,此时也不禁暗自咋舌,曹操一招失误先机尽失,只得借势往身后兵将密集处翻滚而去,周泰面冷如冰,似是对自己没能一击得手极为不满,足尖上挑竟凭空踢了一枚手里剑出去,暗器轻巧却恍若风雷。曹操避之不及,只得手忙脚乱扯了身边一个举着曹魏大旗的令旗兵险之又险的挡住。那手里剑却恐怖的又从士兵脏腑中透体而出,噗的一下落入曹操胸前,在半空中爆开一串血花来,周泰僵硬的面颊上这才扯出一个让人浑身发寒的可怖笑容来,这才飞花踏叶潇洒离去,当真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整个人都缩进阴影里的吕布忽地心中一动,翻手把一股气劲放出去直袭周泰后心要穴。周泰未曾转身却好似背后有眼,飘忽的身形在半空中诡异的一折,轻松把吕布的偷袭避开。脚下丝毫不停竟是全然不计较有人偷袭自己,吕布挑眉大笑:“吕奉先久居西凉到底还是眼光浅薄不曾想天下间还有如此高手,不知道阁下可愿赏脸与我切磋一番也好共同精进?”
吕布内力雄浑,一开口自然声势惊人,原本还护卫在身侧的曹魏军士们纷纷被震退。周泰转头瞥了吕布一眼,冷哼一声:“吾辈只会杀人,从不知切磋比斗为何物。夜里风大,我和伯言还想早些回去睡觉。”
吕布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径自举着一双肉掌攻了过去。修远虽有些诧异却并未开口阻止,只是小心从袖袍里取出一只淡金色的经筒来立在地上,展了法门仔细观察吕布行动。吕布起先还只拿一双肉掌迎敌,打斗半刻竟是从虚空中抽-出一柄平凡无奇的短刀出来和周泰战在一处,周泰被迫和吕布交手本来压抑着怒气,招数虽流利却失了几分冷静,隐隐呈现败相,吕布拿出武器来,反倒激起他骨-血里的好胜之心来。畅快的大笑出声:“我说侯爷怎生无故要与我比斗,竟是存了试刀的心思,宝刀含章承影分光,周泰今日得见也算不虚此生了。”
说完内劲勃发,接连抢攻又和吕布交换了数百招,端的是互有往来势均力敌。两人激战正酣,陆逊却已经站在船头颇有不耐:“周泰,你这个死木头,兀自在那和陌生人打得高兴,莫不是要小爷在江风里冷死不成?还不快些滚回来给小爷暖-床!”
修远闻言也豁然开朗大笑出声:“奉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通情理了,妨碍别人亲-热可是会遭天谴的,还不快随我回西凉去。曹操这一死,曹魏自是不战而败,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若是一个不慎也不陆小爷来个火烧连营可就大大不妙了。”
陆逊虽然开朗,却不防修远当着数万军士的面那这些私-密事说笑,当即脸面上就挂不住了,恨恨在船边跺脚。周泰苦笑着扫了吕布一眼,卖个破绽直直朝他刀刃上撞去,吕布大惊待要收到已是不及,到底在周泰手臂上扯了一大条口子出来,很快就鲜血淋漓。吕布正要开口道歉,周泰已经展开身法飘到数丈之外:“侯爷莫要歉疚,此等宝刀出鞘则必见血,吾虽木讷,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刀之人,自是甘愿以身祭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此番就此别过。侯爷还是速速随军师回西凉去,莫要负了城中百姓才是。”
吕布锐利的鹰眼中闪过激赏正要回话,曹魏军阵中传来一声凄绝的惨嚎,竟是瘫倒在医官怀里曹操发出的。吕布错愕的一转头,就听见一个饱含仇恨的声音从曹操身后的小医官嘴里吐出:“曹孟德,当日你无故杀我恩师,可曾料到会有今日之业报?”说完也不等旁人前来拘他,径自横刀自刎,曹操却是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堪堪打落他手中短刀,呼吸急促的发问:“你师从何人?为何如此恨吾?”
那身形瘦小的医官双目赤红,指甲都陷进掌心也毫无察觉,声音低落几如厉鬼:“洛城主簿杨修便是我恩师,倒好生叫你做个明白鬼,省得你到了阎王殿还要诡辩。”曹操眸色一暗,似是突然被抽去了所有生气,浑身颤抖起来。他有气无力的对着吕布的方向抱拳,又指了指身边刚刚行刺他的小医官,这才仰天大叫:“曹魏众将士听令,全军撤退,太子曹丕继位,国丧三年不可用兵。”
曹魏众兵将自是匍匐在地,接受魏王最后的命令,只余修远和吕布两人立在岸边,倒真有几分凄恻之感。正当此时西方却又生变故,只听一声惊雷乍起便有一人白马金盔冲杀而来:“西凉将士随我冲杀,助侯爷军师脱困!”
吕布定睛一看正是马超,心中虽有疑窦也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带着修远飞掠过去。早有一只白鹤从破晓的云岚中清鸣而来,将他两人驮于身-下,一时间天边祥云滚滚越发衬得吕布威武神骏好似战神。西凉众将士兀自大声吼叫:“侯爷威武!但叫我西凉儿郎踏破孤城荡平曹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