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带着修远马不停蹄穿过袁绍军阵往虎牢关疾行,是时天光大亮,迎着温煦的朝阳,吕布绛紫色的军旗愈发显得贵气逼人,修远虽失了佛法但天眼尚在,微一眯眼便看到金丝绣线的军旗边角上有龙行之象,心情大好,从吕布身后扬起脖颈和他搭话:
“凤仙儿,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怎么?又饿了?”吕布耳力极佳,修远话音未落他就停了马蹄,转过脸来对着修远发问,语气轻柔,眉宇间还隐隐带着笑意。
“说哪里话,我又没牵马执辔,怎会比你还饿得快些?只不过,我从未到过虎牢关,不知大约还有多少路程?要知道行军打仗需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盲目赶路,被人以逸待劳设了埋伏就得不偿失了。”
吕布闻言,长臂一伸举着马鞭遥遥朝着东南方向指了指:“瞧见东面那片山岭了么,虎牢关正在嵩岳之间,北濒黄河,依山临水距洛阳城不过数十里,我们虽被袁绍那厮的杂牌军阻了一阵,现下也不远了。”
修远凝神顺着吕布的手臂忘了忘,却只看到一片朦胧的烟雾,倒是吕布肌肉紧实的手臂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修远看了一会儿,便笑了摇了摇头:“既然快到了,那就一鼓作气冲到关外去,于吉仙师自去和赵云接触,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来。虎牢关这边还是要速战速决,只稍稍把声势弄大些就好了。”
“清河你放心,有侯爷在,定不让你饿肚子的。”说着便吆喝着驾着神骏赤兔又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吕布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和修远离得进的亲卫都听得见,便一同起哄到:“军师请放心,定能让军师在辰时之前吃上虎牢关内热腾腾的大汤包。”修远闻言大窘,索性把整个头都埋进吕布宽阔的后背中不再搭话了。
一刻钟不到,修远便跟着赤兔马一同踏过了虎牢关大大方方洞开着的城楼,进入了空无一人的关内,沿途既不见军士举着刀戟戒备,也未被流矢和箭雨袭击。偌大的虎牢关就这样诡异的寂静着,于空荡中透出几分凝重来。
修远虽不懂武功,亦能察觉到从四面八方隐隐透出的杀气,忙不迭坐直了身子,朝身后的军阵打了个手势,朗声发问:“不知虎牢关内是孟德军哪位将士镇守,温侯远道而来,尔等身为大汉臣属岂有不现身迎接之理?”
“董卓拥兵自重,祸乱朝纲,吕奉先恬为持诏奉册的公卿,不知勤王救驾,反何贼寇沆瀣一气,又是何道理?”修远话音未落,城楼之上便有一人以击节之声反问回来。
修远仰头一看,只见一青年文士手持符节越众而出,悄无声息之间城楼上已经布满了甲士刀兵:“在下曹公帐前祭酒陈宫,敢问方才是何人呼喝?”
修远仰头一望只见刀兵弓手皆整肃有序占据在高处,居高临下把我方军阵牢牢围困其中,很显然镇守虎牢关的军师早就料到有人会来闯关特地设下了个瓮中之鳖之计。修远微一矮身,把整个脸都藏在吕布的背后,小声发问:“奉先可识得那文士身侧的高壮武将?”
“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必是典韦无疑,你看他左右手腕皆带着护臂,显然擅长使用沉重锋利的兵器,军中早有传言,曹操部将典韦有双戟八十斤。”
既然来的不是夏侯淳和曹彰,修远料想吕布能轻松制服,心中立时胆气十足,琢磨着要把陈宫这位吕布帐下第一谋士收归,便故意以极其不屑的语气诘问回去:“修远自瞧先生形貌端正,原以为是通晓礼数之人,到底未曾料到只是如此不知进退的鼠辈,侯爷早年生活困顿,若非董太师慷慨赠予金珠赤兔,又如何能有今日位列三公之威势?古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纵使董太师行为不端,侯爷也只能尽力规劝,又岂能真与救己于危难中的义父舞刀弄枪动起手来?先生此番指责看似大义凛然,实则不过是诛心之论,先生既然自愿要做个贰臣,又何必还掩耳盗铃的遮遮掩掩为自己找诸般借口呢?”
陈宫生性刚直,却无端被人指为二臣,气得满脸通红:“黄口小儿,休得胡言!”当即大喝一声下令弓箭手放箭,修远知道吕布早有准备,用尽全力大叫道:“侯爷把箭射在典韦护卫腕间三寸之处,那处带有异物可反射日光,我偏要看看是个什么稀罕宝贝!”
修远对吕布的箭术有这绝对的信心,毕竟稍微看过点三国历史的人,都知道辕门射戟这个典故,在这样的距离,他完全不担心吕布会失了准头。果不其然,吕布的箭后发先至以惊鸿之势一举将典韦锃亮的护臂从城楼上射落下来。
典韦的这对护臂十分沉重从高高的城楼坠下发出巨大的声响,瞬间就让守关的兵士们乱的阵脚,这正是修远计划好的,趁着虎牢关守军攻势暂缓的间隙,修远回头朝着己方军阵大叫:“侯成、宋宪何在!速去把城上的军师捉来见我!”
修远只见身后两道矫健的身影从头顶掠过,直奔着陈宫处去了,修远心中一惊忙不迭补了句:“莫要伤了陈先生。”
然而与此同时,典韦并未像修远设想的一般守在陈宫身边,他纵身一跃落在吕布马前,抬手便把一根短戟对着修远面门掷了过来,吕布见状大怒,双目圆睁,大喝一声便跳下马和典韦战在一处。
有吕布在,修远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高高扬着脸全神贯注关注着陈宫所在,眼见陈宫不敌侯成、宋宪两人竟准备从城楼上跳下来自裁,修远目眦欲裂,拼力往前探着身子大叫道:“修远久闻先生忠烈之名,如今却不思辅助大汉正统,反倒要为曹贼殉身,是为何故?”
陈宫闻言,似是被震动,动作稍有迟疑,方被侯成、宋宪两人擒下。虎牢关本是天险,却因为陈宫行瓮中之鳖之计反倒地利,所谓一力降十会,在吕布压倒的武力面前,这样的计谋反倒显得弄巧成拙了。西凉兵刚刚从洛阳城中死里逃生士气正盛,反观虎牢关守军,一直在等待和静默中煎熬,早被磨去了锐气,此消彼长之下,胜负自然毫无悬念。
不到一个时辰,除了典韦凭着自身勇武勉强带着几个青州兵杀出重围以外,其余的虎牢关守军不是被俘,便已经战死了。胜负已定自有成廉等部将清点战场,修远便早早的和吕布一起专程来见陈宫。
陈宫和那些归降的士兵们合在一处,正闭目养神,干净的面容上虽然因为方才的打斗沾染了不少尘土,但清朗的眉眼间依旧透出一股浩然正气来。
修远轻笑着蹲下身子,也不管陈宫应不应他,自顾自的开始说起话来:“那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与董太师之流又有何异?侯爷才是当今天子亲册,先生若此番再不醒悟好生辅助侯爷,恐怕日后史笔如刀,真会让先生落下个二臣的污名,侯爷勇武冠绝天下,若得先生尽心辅助何愁不能匡扶汉室?不论先生做何打算,修远都言尽于此,劳烦曹性一路护送先生到城外,我和侯爷尚有要事,你们带着兵士们一路返回西凉,听凭贾先生调遣。”
修远说完并不等陈宫答复,扯着吕布的手急匆匆的就要走出营寨,只听着陈宫在身后一声大叫:“公台险些铸成大错,得蒙侯爷不弃,自当尽心效力于帐下!”
修远背着陈宫,对着吕布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吕布扯着嘴角笑了笑,一转身,双手虚托便把半跪在地上的陈宫扶了起来:“先生说哪里话,我家军师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先生忠烈,此番得先生相助定能在西凉稳住阵脚。我和修远有事要办,取道匈奴,先生自和侯成、宋宪一道回西凉去,路途中但有所需只管吩咐便是,这些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亲兵,先生即便是有什么私密之事也不必避讳,只管吩咐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