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之后晋又经历了三位帝王,然而大晋终是气数已尽。明帝虽解决了外忧,对于内患已是有心无力,他的子侄后辈们因此恨毒了他。史书中晋灵帝曾多次明言,若不是明帝耗尽国力,晋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立位不正又遭后来的当权者厌弃,明帝几乎没有过什么正面评价。

  但明帝之后,外胡有百余年一蹶不振。他们曾气势汹汹向飞云关奔去,在那座关外留下数不清的尸体,最终耗尽马粮兵力,拖着折戟铩羽而归。陵墓内的壁画详细记叙了血亲同胞共御外敌的岁月,这将是明帝最有力的证词。

  棺椁和悬画已运往研究室,考察队研究的重心在不可移动的文献如陵墓壁画。

  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谢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什么行李都没带,穿着齐翰友情赞助的睡衣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时齐翰正坐在地铺旁看书,看的是从蔡教授那儿借来的晋史文献。

  谢景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但他的骨架偏小所以体格看起来并不魁梧。齐翰的衬衫式睡衣架在他身上偏大,松松垮垮的领口藏不住性感的锁骨。齐翰看了一眼,视线就挪不开了,他真希望自己是那件儿睡衣。

  “你对晋史感兴趣?”他还以为齐翰的兴趣爱好和谢云博类似,对于人文历史之类都毫无兴趣。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文稿标题是《晋明帝生死之谜》。

  主子怎么连生死都成谜了……

  谢景无语道:“这说的是什么?”

  “关于晋明帝的死亡时间。晋史中的说法是弘元七年,但是也有说弘元二年。”

  “……唔。”谢景淡淡道:“你觉得呢?”

  “弘元二年的说法全来自于野史。”这篇文章已经被驳斥过无数次,学者们大多认为作者哗众取宠,非把野史当正史。但是,文章中给出了所有野史的相关截选片段,奇怪的是关于弘元二年飞云关死去之人的描述都非常相似。齐翰道:“我倾向于弘元七年。但是二年确实有一人代替帝死去了,野史中关于此人的描述都很一致,身中数箭,刀伤戟洞,千疮百孔。”

  “……”谢景只记得当时杀红了眼,除了狠劲儿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想到原来他死得这样惨。

  齐翰正在思考眼神并没有聚焦,目光只是恰恰好落在了谢景身上。像是在看他,又仿佛只是将他看作难以追寻的真相。

  “为了助帝脱身愿意自赴死路,如此忠肝义胆没道理正史上毫无记载。或许是那二十四幅画像上的人之一?”

  勾唇一笑,谢景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

  不知道蔡教授现在研究到哪了,他该过去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想着,随手开始解睡衣扣子。

  这动作成功打断了齐翰的思路。在站起身离开和若无其事坐在原地之间没有犹豫多久,齐翰假装自己是一个正直的直男,坦然欣赏起谢景的身材。视线顺着腹肌的线条滑落至半隐半露的人鱼线,过于刺激的景象让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齐翰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血管里流淌的液体缓慢而不可抑止的升温,让他的心脏有些微超负荷。

  “你怎么了。”谢景穿上裤子,一抬头,见齐翰像匹窝在椅子上的狼,盯着他的目光有点儿渗人。

  而且怎么有种他要突发高血压的样子。

  走近摸了摸额头,没感觉到特别烫。

  齐翰快疯了,谢景的上衣还随手搭在肩膀上。远观已经够刺激了,突然近在眼前体内升温的血液全部涌入了脑袋里。

  蹭了蹭谢景的掌心,齐翰顺水推舟道:“可能昨天吹多了冷风,头有点晕。”色令智昏,诚不欺我。

  脸是有点儿红,连耳尖儿都红了。谢景揉揉他的脑袋,道:“躺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找药。”

  和考察组待了一个星期,谢景很快和蔡教授成为莫逆之交。临走时蔡教授把谢景拉进了他的晋史研究组,不需要他全天跟进研究,经常视频交流即可。齐翰的感冒一直时好时坏,谢景倒没想到他身子骨这么弱,多少有点愧疚让他吹了那么久冷风。

  归途的飞机穿越层层云朵,来时的阴霾都散去了。谢景撑着下巴看飞云关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儿,像历史中的尘埃,又像长在心口的一颗小痣。

  肩膀上忽然一沉,齐翰不知何时睡着了,脑袋歪到了谢景的肩膀上,偏头时发丝还微微挠了挠他的脸颊。

  这人本可以不管这件事情,却陪着他毫无怨言地东奔西跑了一个多星期。更何况齐翰还有偌大的企业需要管理,让他先回去他也不肯,不知道哪里挤出来那么多时间。

  “怎么对我这么好?”谢景嘀咕道。

  一只肩膀动不了,问空姐要来一条飞机毯,艰难地用一只手给对身旁之人盖上。

  谢景觉得耽误齐翰一个星期太不好意思,齐翰还觉得一个星期太短了。

  “你周末有时间吗?”

  正考虑用什么借口能和谢景多待一会儿,冷不丁听到这句惊喜,齐翰一时没转过弯儿,愣愣地盯着谢景。

  “突然约你好像太唐突了。”谢景抱歉地笑了笑,解释道:“但这次真的麻烦你了,不请你吃顿饭说不过去。”

  不唐突,一点都不唐突,你麻烦我一辈子都高兴。

  “有。”齐翰点点头,别看他现在冷冰冰的站着不动,要走起来脚步都能带飘。

  “对餐厅有什么要求吗?或者有什么忌口?”

  黑色翻领修身大衣的衣摆在寒风中微微扬起,谢景已经算是半个公众人物,齐翰借了他一副墨镜,当然不是文二戴过的那款,是齐翰后来定制的基友款。从头到脚一身黑,穿在谢景身上却黑得酷炫。来来往往的人少有不留意他的,他站在这里,就是最令人流连的风景。

  齐翰挑了挑眉,半开玩笑道:“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不会觉得我过分?”

  “怕你不过分,显不出我的诚意。”基友款墨镜挡住了谢景的眼神,然而唇边的笑意却宣示着无声的纵容。

  “想要一座能四处移动的餐厅,安静,自由,无人打扰。”灵感来源于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故事书,曾经很羡慕故事主人公有一座飞行的餐厅,能够做出世界各地的美食,邂逅各式各样的旅行客人。齐翰并没有奢望谢景真的能办到,只是看他这么自信想欺负他一下,道:“开玩笑的,西餐厅就好,最好有钢琴师。”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和谢景跳舞。

  “嗯,我知道了。那,周末联系。”

  因为周末有了期待,总觉得上班日格外难熬,可惜他已经翘了一个星期的班儿,再不进入状态底下人要造反了。算着分秒等电话太难熬,周末齐翰干脆在家加班,用工作来转移注意力。

  下午五点,才等来那通电话。

  “来平舟码头,我在这儿等你。”

  平舟码头位于b市大运河,齐翰下车前还在想运河附近什么时候开西餐了。当看到停泊在码头旁的单层玻璃顶豪华游艇时,他的心脏一下子被狠狠击中了。

  他曾经问过他的母亲,能四处移动的餐厅真的存在吗。他母亲说那只是写来骗小孩子的。

  可谢景却对他说:“天上飞的办不到,水上游的倒还可以。喜欢吗?”

  “还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齐翰不是没有见过游艇餐厅,这一艘不是最奢华的,对他来说却足够独一无二。

  因为只有这一艘,是为他精心准备的童话。他真是喜欢死了,喜欢死谢景了。

  诺大一间游艇餐厅,除他们两个人外,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钢琴师,正坐在钢琴旁,面上带着礼貌友好的微笑。

  游艇缓缓驶离码头,日晚夕辉倾落在玻璃顶上,铺天盖地的暖色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岸边的人声渐渐远去,和依次亮起的霓虹灯一起淡化成模糊的点。

  移动,安静,自由,还有钢琴师,谢景满足了他的所有要求,哪怕这些要求称得上任性了。

  可惜浩瀚星辰下没有点蜡烛,因为谢景觉得两个大男人对桌吃烛光晚餐太奇怪了。亮起的餐厅灯冲淡了暧昧浪漫的气氛,简直是当之无愧的大功率电灯泡。

  游艇的供电系统坏掉就好了,齐翰遗憾地想着,那样就可以点蜡烛了。

  “b市没有海,只好选择运河了。”谢景道:“感觉很违和吗。”

  “是有点。”齐翰向钢琴师先生点了一首探戈舞曲,对谢景欠身致敬,摆出邀舞的姿势,道:“或许添上一曲探戈刚刚好。”

  “我们两个跳?”谢景愣了,这比烛光晚餐还要令人诧异。

  “探戈是可以男士和男士一起跳的,不尝试一下吗?我教你。”

  探戈舞步热烈奔放又变化多端,尤其是腿部动作。齐翰和谢景都是大长腿,还不熟练时经常撞到对方的膝盖。然而谢景的协调性和柔韧度令人惊叹,起初还时不时踩到齐翰的脚,一曲过后他的交叉步已相当漂亮。

  齐翰颇感可惜,谢景踩到他脚背时会露出小小的窘迫,和他平日温和自信的模样很不一样,齐翰恨不得他多踩几下。

  星幕浩瀚,河面波光粼粼,这方流淌着醉人舞曲的小世界里,他们彼此之间只相隔一个眼神的距离。

  第三曲时,气氛忽然灼热起来。齐翰有意识地增加了难度,越发复杂的腿部动作暗含挑衅,谢景轻笑一声,爽然应战。进退交叉,蟹行猫步,拧身转头,交缠的眼神,交融的呼吸,男性与男性的力度碰撞出不一样的性感与热情。连钢琴师都不知不觉被星幕下看似缠绵悱恻,却是要征服彼此的斗舞给吸引了。

  “你聪明得让我害怕。”齐翰赞叹道。

  不过是凝望那双桃花眼时失了会儿神,舞步就被谢景给带走了,真是一瞬都大意不得。齐翰想着,脚下动作一换,临时变出新的花样,以新取胜重新抢回主动权。

  谢景笑道:“齐先生教得好。”

  小小的新花样难不倒他,但齐翰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脚下的动作就没有重复的,谢景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两人的双腿上。

  一低头就能看到谢景认真学舞步的模样,齐翰爱惨了他此刻的乖巧,轻声道:“对你,我可从来毫无保留。”

  谢景:“……”

  看来有必要好好补习一下探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