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的床辅也没有多舒服,莫愁习惯了这种奔波的生活,很快睡了过去。第二天天亮醒来,木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天刚亮时她就察觉到那个姓裘的老头天匆匆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他后面追命。
至于黄药师,向来来无影去无踪,他一向身形飘乎,若不是下大力气去,莫愁几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莫愁不知黄药师是何时走的,她不知为何竟有点小小的失落,暗自嘀咕道,相处了几天,要走也不说一声,太没有义气。
此时大雪已经停了,天空蔚蓝如洗,阳光普照大地,亮闪闪的好看,外面到处都是银装素裹,树上的枝丫上全是一串串的雪花形成的树挂,有那活泼的小鸟两三个结伴而来,在上面唧唧喳喳轻盈地跳来跳去。
莫愁收拾了一下,在小屋前站了一会儿,欣赏着这大自然的美景,就见到黄药师单手拎着两只肥山兔和一柄铁弓回来,他对傻站的莫愁道:“还不去拾枝生火,还想不想吃早饭了。”
莫愁见他没有不告而别,心里高兴,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猎物,笑道:“我还以为前辈追着那位裘老前辈去了。”
黄药师一晒:“我追他做什么,纵然他使了点小把戏,瞒过了我。谁叫我当时没看出来!我黄药师还没小气到那种程度,因这事巴巴地去找他算帐。
只是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铁掌手上飘,竟然是个骗子,想来他说什么伤重未愈也是鬼话,真本是丁点没有。”他想明白后,对这样的情况可真是哭笑不得,对着莫愁竖起眉毛道:“你早早地躲进去,是不是早看出他有问题?”
莫愁摸摸鼻子,她只是想起之前一灯老和尚身边的那个黑衣僧人,脸上有颗大痣,昨天那个人却没有。她才想起有人有相似,那人可能是冒名顶替的。
如实向黄药师汇报,她曾见过那张长着大痣的脸,黄药师听了此话,本来就发沉的脸色更是一黑,恼道:“你明知有诈不早提醒我,存心看老夫闹笑话。”
莫愁嘿嘿一笑:“我是相信前辈的能力,无论什么牛鬼蛇神在您面前也翻不出花样来。”
两人一个拾柴一个收拾灰兔,最后把它架在火上烧,黄药师的厨艺配上莫愁独家香甜的蜂蜜,这顿早餐十足美味。
已经发足狂奔到了镇子上的‘裘千仞’见后面没人追,大大地舒了口气,收拾好自己的狼狈相,再次挺胸抬头后又趾高气扬了起来。他怕的是哪个?正是昨夜与之相谈甚欢的黄药师。到不是他如何得罪了人,而是他这个‘铁掌水上飘’的名头完全是借用了孪生兄弟的。
真正的裘千仞一心醉心于练功,用后世的说法,他就是个宅男。裘千丈是裘千仞的长兄,两人长得物别像,外人绝对分辩不出来,连门内弟子也常常认错。这位长兄别的本事没有,最大的能耐就是顶用弟弟的名号坑蒙拐骗。一点微末功夫中属轻功最强,算得上中上水平。
他跑得是很快,若是真来个高手和他对打,马上就会露馅。他听说黄药师不仅武功极高,连聪明才智胜过旁人无数,他怕被看出端倪,所以胆颤心惊地挺过一夜,天刚亮他就起个大早就跑了,而且是与他们前行相反的方向,却不知道人家黄药师对他跟本没在意。
此时的黄药师却是一起想着昨天那人说的一句话,勿自陷入沉思,他忽然问莫愁,“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儿?”
莫愁大为惊讶,“前辈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是那老头说了什么吗?”本来还好好的,一觉醒来他却心事重重,莫愁也只能猜变数就是昨天那个老人。
他明知她的师傅对她恩重如山,还要她另投他的门下,这可不只是有违江湖规矩那么简单。这种叛出师门的事,算得上在逆不道,还会时时被人鄙视,她已经做过一回,不想再做第二回。
要不是因为当年被人所欺,她又破了誓再回不得师门,忽觉自己无依无靠孤苦伶丁,万念俱恢下她杀了那么多人,再没有回头路。她现在有时还会做梦,梦见自己手上都是粘稠的鲜血,怎么都洗不干净。
黄药师言道:“昨日我与那老儿论道,他说门下弟子三千,尽得真传,虽现在知道他是胡说,也不免心生羡慕。那真的裘千仞也确实如此,弟子众多,遍及天下。
这江湖上哪个好汉不是如此,意气风发地闯荡,想退隐时又有传人可以继承衣钵,不会在百年之后连最得意的武功都失传。可思及自身,我黄老邪现在竟落得个孑然一身,连个陪伴左右的徒儿都没有,何其惨淡!”
莫愁想了半晌,就明白过来,黄前辈这是抑郁太久,加上女儿出走,情绪低落至此,越想越悲观,以至病急乱投医才说出那样的话,当不得真。”谁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每个月还都有几天特别烦躁呢。
莫愁于是温言道:“前辈你惊才绝艳,怎么会找不到合心意的徒儿呢,只是这种师徒关系要看缘份,可遇不可求罢了。再说还有黄姑娘呢,到时你把所有绝学都传给她,还怕没有传人吗。”
黄药师道:“当年超风和玄风私奔,偷走了辛苦得来的《九阴真经》,阿衡知道我对《九阴真经》有多执着,她绞尽心力又默出来一份,却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蓉儿给我。我当时身心俱碎,只想找人发泄怒火。那时超风他们两个却已经跑没影了,一怒之下,迁怒到其他几个弟子身上,将他们一齐震断脚筋,逐出桃花岛。”这就是他和几个徒儿,如今可谓是半个也没有。
莫愁听到此处不禁区缩了缩脖子,别说她没有拜师的心了,就算有的话听了这话也会给吓住了吧。这么一比较,她师傅待她真不只是一个好字可以形容的。
莫愁道:“前辈,您还在气那几个‘不肖’徒弟吗?”
黄药师叹道:“现在想来,老夫当时真是邀进了,剩风他们又有什么错,错的是玄风和超风。只是往事已矣,过了这么多年,人心都该冷了,他们流落到何处我都不知道。就是闹得最凶的玄风和超风,也好几年没有消息,说不定已经被哪个仇家给悄悄杀了。”话虽这样说,他的语气里可丝毫没有这样的期待,相反,惦记担忧才要多一些。
想到他们的遭遇竟然和自己有相通之处,莫愁心下恻然,道:“若是再见到他们,前辈会怎么做?杀了黑风双煞清理门户给尊夫人报仇?其他几个师兄弟呢,任他们带着残疾又承受着被逐出师门的痛苦过一生?”
黄药师一时无言,他出岛之后不是没有想过再相遇的情况,只是要如何反映,却拒绝动脑筋。他们师徒几人,相互间迁扯甚深,都住在桃花岛之时,是亲密和美的一家人,可是一夕之间已家破人散,相互间有怨有愧,有情也有恨。他这个始作俑者,最是难辞其咎。
莫愁轻声道:“我若是你那几个徒儿,虽然分开许久,却定不会忘记师傅多年的教导之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又是把他们从困苦与疾病中救出来的恩人,亲情哪会说断就断呢,就算是一时有气,发过也就算了,总不会放在心里很多年。说不定他们也在时时念着你,等待你回心转意再重回门下的那一天。”
黄药师闻言一震,难得地竟有丝脆弱,若真是这样的话,他还真有些期待,只是凡是不能只往好处想吧。
果然莫愁接着道:“当然,说不定他们是恨你入骨,无论他们怎么想,不去问问哪里能猜到。当年您处理事情时是冲动为之,伤了他们也非出自本意,相信他们都能明白。只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前辈为何不找到他们把事情做个了结。”天下虽大,他们都有名有姓,有心的话总会寻到,花有重开日人也有相聚时。
黄药师思忖片刻,朗声道:“你说的很对!这件事情总该做一个了结,怪不得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原来是个了结。我黄药师怎么会变得婆婆妈妈起来。等我看到蓉儿无恙,就去找他们。该是我的责任我不会再避开,拼了全力,也要为他们接筋续骨,弥补当初的过错。”
莫愁笑了笑,不无感慨:“他们有个好师傅。”
黄药师看向她,眼神清亮:“既然我是个好师傅,你是不是要拜我为师。”
黄药师恢复了精神,她反到头疼,莫愁无奈道:“这是两回事,你是个好师傅,我师傅也不差啊,难道见别人的爹妈好,也要舍了自家的投奔过去不成。天下好徒儿多得是,前辈总会找到最顺眼的那一个。”
他收的那个小弟子程英,不正是无双的表姐,还处处和她作对,活蹦乱跳着呢,这小徒正在未来的某条路上,等着他这个当师傅的去捡。李莫愁却忘了,如果她不去找陆家庄的麻烦的话,那程英和陆无双,都会安安乐乐地当她们的千金小姐,不会漂泊到江湖来,更不会被黄药师捡个正着了。她现在拒绝思考任何有关某位负心汉的事。
黄药师忽然朗声大笑,甚是开怀:“我这么问你是有原因的,这些大都是我多年下来的沤心之作,与传统武功相比,算得上是另辟蹊径,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桃花岛的武功。就说弹指神通和碧海潮生曲这两样,都需要厚积薄发,后者更需要精准控制内劲,做到收放自如,这些没有深厚的至少三十内力做基础是不成的。
老夫之前的徒弟们已经散了,就算找回来,以他们的身体状况……也不合适练这些了。蓉儿又聪明有余用功不足。等她积累够了足够的内力,岂不是要我等到七老八十。人生无偿,我这一身本事却没有传人,你难道忍心看着老夫的武功失传?”
莫愁一顿,她若直接回答忍心,会不会显得她很冷血无情?可是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这是原则问题,遂委婉地说:“我已经有师傅教的武功和义父教的毒功,行走江湖已经够用了。”
黄药师一听这话,以为她内心已经松动了,暗道女孩子果然心软,适当地示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当下又软言相劝道:“老夫这也是为你好,你还小呢也该听过技多不压身,别人抢破头的好事,只有你敢往外推。对了!你那义父又是哪个,不是从小和你师傅长大吗?”
莫愁头顶灯泡‘啪’地一亮,直觉找到了缺口:“这也是我不能答应前辈的原因之一啊,我义父名叫欧阳锋,想必前辈也是认识的,听说你们华山论剑时有过交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否有恩怨,虽然义父只教导我两个月,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我总不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为了一部九阴真经,让天下间的绝顶高手们打破了头,她不信他们之间是没有争夺的。而且西毒欧阳锋一向名声不好,仇家众多,就是五绝中人也是把他归入邪道,不与之为伍。
她的意思明摆摆地说,我已经选好队伍了,您就别再来挖墙角啦。
出忽意料地,黄药师微顿,笑得很亲切,“喔,原然是锋兄,小丫头多虑了,我们算得上是世交,也没有仇怨,他是西毒没错,可别忘了我是东邪。我和锋兄是十分志同道合的人,若是他儿子也一表人才,我把女儿嫁他都可以。”
莫愁不掩惊讶,暗道黄蓉是要嫁熟靖的呀,您别在这乱点鸳鸯谱了。她知道黄药师没必要骗她,可是总觉得这个世道跟日后相比,还是太和气生财了些,甚至有不真实之感。可转念一想,这时确实好多无可挽回的事还没有发生,在江湖上兴起血雨腥风。
黄药师不解道:“你一直在古墓,怎么会认他作义父,难道也是出山后碰上的?”
莫愁把当年欧阳锋去终南山那一段简单说了,不过没提孙不二的原因,只说是义父找上古墓是个机缘巧合的误会。她这样做可不是给全真教竖立正面形象,直到现在她对那些道士也无甚好感。
他们为人如何自有世人公断,坏话不能从她的嘴里传出去,毕竟古墓与全真同在终南山上毗邻而居,总不能为师傅竖个家门口的敌人。像以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好。
黄药师此时暗恨欧阳锋那老毒物出手到是奇快,看到好苗子就先占上义父的名份,却偷懒只指点了这小丫头两个月,还是他最大众化的用毒功夫。怎么能拿得出手跟他黄药师比,他沉吟片刻后,道:“你既然学了学了锋兄的毒功,也算是学了别派的功夫,你师傅对此是什么态度?”
莫愁道:“师傅清心修道,为人豁达,对于这些事并不约束于我。”古墓派的门规就那么一点,她还破了最重要的那个,她猜当年祖师林女侠其实是直接对遇傅说:我的弟子不能离开古墓,其他随便。
黄药师道:“那老夫不用你拜师,只传你武功,你在外面用出来也算是我的传人,不可落了老夫的名头!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也不能擅自传授给别人,这样你做不做得到?”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又自我安慰般地叹道:“老夫看你顺眼,芸芸众生,人数无可计,入得我眼的人实在不多,老夫不想就此错过罢了。就不计较你是什么门派归属,你若是学得好,又用在正途,老夫的绝学就没有失传,亦是老夫功德一件。
莫愁没想到黄药师执着至此,这不是摆明了让她白占便宜吗?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再拒绝的话,就太不识抬举了,道:“晚辈何得何能,能得前辈看重。我不是不分好坏的人,只是您可要三思再定,我还是师傅的徒儿,并没打算拜入桃花岛门下。”
黄药师虽有不甘,却不能强制她叛出师门,若她真的要见利忘义,改投他门下,他才要后悔,遂点点头。
莫愁对黄药师诚心地磕了个头,黄药师坦然受之,又吩咐她一些友爱师兄弟等的一些话。虽然那些师兄弟还不知在何处。从此莫愁对他执弟子礼,仍口称前辈,却自称弟子。时人对待世交的伯叔等长辈,也多以‘弟子’自称,莫愁之前是不知这位前辈该算是和她师傅同辈还是和祖师婆婆同辈,所以用晚辈自称。现在换了个自称,好像关系也亲近不少。
黄药师得偿所愿,含笑而立,“我见你的剑术已经很不错,又有深厚内力支撑,近战少有人是你对手,远战上却有不足,老夫今天便教你弹指神通功夫。”
李莫愁的常用暗器冰魄银针,因为其见血封喉,出手必然死人。现在她心态不同,不想枉造杀孽,所以她被她束之高阁,打算非必要时都不动用。现在黄药师肯传她这门绝艺,她自很欢喜,正好弥补她自身不足。
于是先记内功口诀要旨,再修外功指力,因这处山间小屋清静,无人打扰,他们便又在此停留了几日。到莫愁初窥神通门径,往后只要多加练习增加火候时,他们才离开。
又十几天过去,他们已经追踪着黄蓉的踪迹到了燕京城外,黄药师知道黄蓉是一路游山玩水嬉戏着过来,并没闯出大祸,也没有碰上厉害的仇家,黄药师心情不错,只等着翻出女儿好好教育一番,扔回桃花岛。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