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之后,永璋也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懒洋洋的打量起了自己所坐的这辆马车。“咦?”永璋在放在角落的小桌子上竟是瞧见了一套极其精致的冰裂瓷茶具,好奇的走过去,拿起一旁的茶叶罐嗅了嗅,里面装的也是品质极佳的铁观音——他喜欢的茶。谁这么细心,而且连他的喜好也打听的清楚?难不成是皇玛嬷?不太可能……永璋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半晌也不知自己到底该感谢谁,永璋便放弃去探究了,转而坐回舒适的坐垫上,从师父赠给自己的空间储物袋里抽出一卷《天下奇珍录》,津津有味的瞧了起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总有一天要踏遍这片广阔的大陆,不管是师门记载的两大极寒之地,还是那终年炽热的神秘雨林,也说不定,他能有幸驯服一只极少见的妖兽……
前世被厌弃,虽说永璋便过早的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但他因为意志消沉缠绵病榻,反而极少接触到那些磨灭掉他善良本性的事情;至于今生,有一个愿意刻意保护他灵秀本真的师父守着,永璋的双眼竟还是出奇的清澈,出自那最晦暗的皇宫,却从未被污浊晕染。
他并不愚蠢的对阴谋诡计一无所知,懂得阴谋是一个皇家子弟的必修课,但却奇迹般地仍旧留有一丝天真与浪漫,过的比那些早已被现实磨得不存幻想的阿哥们轻松愉快很多……
因此,一边瞧着书中记载的种种奇特之宝以及探险之地,这孩子便心驰神往了起来……没有失去对天下探究的好奇心怎么说都是好的,不是么?
只不过,待到用晚膳时,他的胡思乱想还是被打断了。“爷,高公公来了。”永璋的贴身太监小豆子在马车外小声道。听出小豆子话语里的拘谨,永璋瞬间想到,高公公,那是皇阿玛身边的……高无庸么?“快请。”原本躺地极是不修边幅的永璋瞬间坐正了身子,还穿上了靴子,哈,他如今动作可真是敏捷呢,永璋满意的自我赞许了一番。
“三阿哥,万岁爷思及近来由于政事繁忙不曾关切诸位阿哥的生活学业,甚是不安,因而今日宣您与五阿哥前去共进晚膳。”高无庸转述着乾隆的话,将永璋脸上的惊愕选择性忽视了。
“永璋这就前去,多谢高公公亲自前来传旨。”眼神示意小豆子将几张银票偷偷塞到了高无庸手中,永璋客气的又与他寒暄了几句,便下了马车。
“多谢三阿哥打赏,奴才还需去向五阿哥传旨,只得先行一步了。”高无庸掩去眼中的笑意,退了下去,不怪万岁爷稀罕这三阿哥,瞧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三阿哥行打赏之事竟也能做的如此自然坦荡,有趣的很。高无庸跟着乾隆多年,自然知道乾隆究竟是想召谁前去叙父子之情的……至于外界猜皇帝到底是偏向哪个,就任那些娘娘猜去吧,呵呵。
“永琪果然讨得皇上欢心,也不枉本宫栽培一场。”孝贤听闻这消息,微微颔首,胭脂也遮不去的苍白面上浮现一丝温和笑容,“这样一来,和敬以后的日子也不必太担忧了。”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她终究还是要为自己的女儿打算一番的,“只是不知皇上何时关注起了那三阿哥……令嫔你说呢?”
“皇后娘娘莫要担心,有个不得宠的额娘,三阿哥本身学识在上书房又不够出彩,如何能得了皇上长久关注呢?还是五阿哥更得皇上宠爱。”令嫔柔柔的笑道。
“也是,是本宫多想了,皇上的性子本就是想起谁来就宠一阵子,过了那劲头就又忘了。多年来本宫刻意将皇上视线从纯贵妃身上转开,那女人即使生了两儿一女,也从未得了皇上喜欢,最近这女人更是老实的不得了,的确不足为虑。”孝贤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令嫔大惊,连忙端着水过去伺候,看着那尊贵的女子在好不容易止咳之后更加惨白的面容,眼底深处划过一丝喜意。
“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啊,即使是为了五阿哥和和敬格格,也定要好生调养才是。”掩去了异色,令嫔紧蹙了眉叹息道。“本宫自己心里有数。”孝贤望了眼窗外后,复杂的闭上了美目。
纯妃那头,听了贴身宫女的打听,皱紧了眉头半晌无言,将宫女打发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又将宫女招来,将一本游记交给她,“去,待晚上估摸着三阿哥快要歇息时,去将这本书送去,就说是额娘今儿个看到了本颇有些意思的书,就想给永璋送去,当做睡前消遣的书来翻翻也不错。”
而太后那儿,听闻乾隆旨意后,了然的抿了口茶,弘历瞧上去终于是沉不住气了,小三儿最好还是不要理他这个阿玛,让弘历这傲慢的性子受些挫,当了皇帝,弘历都快飘飘然了!声音略重的放下茶杯,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愉,孝贤如今心越来越大了,仗着皇帝信任,就想顺着皇帝的喜好送美人逢迎,以图加深帝王对她这一脉的倚重……呵!
“桂嬷嬷,那个女人身子如何了?”太后把玩着精致的指甲套,轻笑地问道。“禀太后,元气已伤,照这劲头,怕是熬不过四月了。”桂嬷嬷低着头答道。
“去,将这服药煎了去,哀家赏她的补药,看着她喝尽后再回来。”太后从一旁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副药,放到桌子上,随后阖上了眼养神。桂嬷嬷上前将药拿走,默默的退了下去。
因为皇帝的旨意而带来的影响,远远不止是一顿晚膳那么简单,但此时,永璋却是没空去多想,略带尴尬的不去看就坐在自己对面的皇阿玛,只得尽量低头默默进食,祈祷皇阿玛不要跟他交流。还好用饭时乾隆似乎没有打算说些什么,这让惴惴不安的永璋和永琪都松了口气,只不过,灵识过于敏锐的永璋郁闷的察觉到皇阿玛的目光频频都放在他身上,令他有点毛骨悚然。
乾隆瞧着自家儿子心不在焉的用膳时略显僵硬的模样,心中暗笑,朕难道是洪水猛兽不成?竟让他紧张至此?饭后,乾隆和善的问了永琪些话,随后道,“永琪,你皇玛嬷念你的紧,趁着你皇玛嬷还未休息,去瞧瞧吧。”“是,永琪告退。”永琪微微松了口气,退了出去,怜悯的看了永璋一眼,暗自嘀咕,接下来皇阿玛就该问三哥的话了吧?
去瞧皇玛嬷时途经皇后的马车,永琪就瞧见桂嬷嬷端了一小碗汤药进了去,永琪笑眯眯的想到,皇玛嬷定然是很在意皇额娘的病情吧,东巡也不忘送补药过来——俨然已不止是第一次被永琪撞见了。“皇后娘娘,这可是太后专门令为太后娘娘瞧病的张太医开的补药,奴婢刚刚煎好,请您趁热喝了吧。”在唯有皇后一人的马车里,桂嬷嬷一板一眼的端着托盘说道。
“请桂嬷嬷代本宫向皇额娘致谢,臣妾多谢皇额娘关怀,劳烦皇额娘挂怀,臣妾惶恐至极。”孝贤面色微微一僵,随后温婉的接过了汤药。“请皇后娘娘趁热服药。”桂嬷嬷面无表情的重复道。孝贤轻叹一声,忍着口中的苦涩一口饮尽,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等桂嬷嬷离开之后,静静地再次执起一卷书来,手略带颤抖地拿着,看了起来。
“那套茶具可还入得了永璋的眼?”乾隆示意高无庸将一杯热茶和一碟甜而不腻的小糕点摆在了永璋面前,温和的说道。“……原来是皇阿玛赏赐,儿臣非常喜欢,谢过皇阿玛恩典。”永璋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谢恩,那套茶具竟然是皇阿玛放下的?“你皇玛嬷多次提及永璋泡的茶比其他人泡的都好喝,不知什么时候朕也能有机会品尝一番?”
“皇阿玛莫要笑儿臣了,不过是在天山时跟随旁人学了几招罢了,哪能在皇阿玛面前炫耀呢,皇玛嬷也实在是谬赞永璋了。”永璋无语,“不过,若皇阿玛不嫌弃,能为皇阿玛泡一壶茶是儿臣的荣幸。”“改日吧,到时小三儿可莫要推辞啊。”乾隆轻笑,“东巡路上若是无事,多来皇阿玛这儿呆一会儿吧,光瞧着这风景,皇阿玛也是有些无趣,不如找人聊聊。”
皇阿玛,您为何就不去找诸位娘娘谈谈情而非要儿子来陪呢……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吧……永璋哪敢不从,连忙应道,但心中则更是郁闷了,佳人无数却不理会,不怕被那些幽怨美眸盯的吃不消么?实在是让儿臣觉得前世被暗中称为风流皇帝的您像是换了一个人啊……能不风流么,要不哪来的私生女之流……
“好了,你也累了,先下去吧。”目的达到,乾隆满意的放人了,但在看到永璋离开銮驾后如蒙大赦匆匆离去的背影时,心中其实有些不悦,朕很难接近么?罢了,以后慢慢问。
又行了一段时间后,乾隆下令驻扎休息,这时传来皇后偶染小恙的消息,皱了皱眉,多派了两位太医前去,但自己却是继续舒舒服服的躺在塌上,看着东巡的路线图,忽然就想起了数年前的济南,是不是临幸过哪个女子来着?思索了半天,乾隆只是隐约记得有那么一个人,但姓甚名谁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又何谈再去寻找呢?一个毫无身份的汉女罢了。
至于永璋,则是接过了纯贵妃送来的那本书,里面夹了一张薄薄的纸,只有一个大大的“慎”字,似乎千言万语都汇于一字,竟无端端的令永璋觉得这张纸重若千斤……叹了口气,永璋随手就用灯火烧去了那张纸,心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会懂得慎言慎行……至于额娘,处处为他着想,他也该在皇阿玛或皇玛嬷面前多替额娘说些好话才是……今日瞧着,皇阿玛似乎对他态度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乾隆【气得跳脚】:明明不解风情的是你这个蠢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