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众星捧月一样被人簇拥着的老者,余啸言在安知薇身边轻声说:“他其实有二分之一华裔血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他的长辈把全副身家都捐出来给了国家,因此换得了亲王的封号。睍莼璩晓战后国家投桃报李,给了他十倍的财产。他就住在对面的城堡,脾气虽然有点古怪,但是人不坏。你反正差不多要走了,去打个招呼就完了。”
安知薇闻言点头。
余啸言领着安知薇上前去,笑道:“亲王大人大驾光临,余家兄弟真是不胜荣幸。希望您可以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亲王叔叔,我们又见面了。”程亦可跟亲王已经见过几次面,颇熟了,当下上前行礼,俨然女主人的模样,“真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难怪我们家从国内带来的兰花会开花,可不是报喜嘛!”
她跟余家是表亲,说一声“我们家”倒也不为过熨。
亲王闻言,微笑道:“哦?什么兰花?那倒稀奇了。让我瞧瞧。”
谁知道程亦可要显摆的,正是安知薇种出来那几盆君子兰。
经过几天的催肥之后,这些兰花开得又灿烂了几分。没有了当日刚抽穗时那么瘦弱,橘红的花朵垂垂可爱,不蔓不枝,不浊不妖,令人见之忘俗。亲王一见之下,马上赞不绝口:“好,好,真好!秸”
“亲王大人,您觉得这几盆兰花看起来怎样?”余啸东淡淡笑着问。
亲王双眼只顾盯着那兰花,眨也不眨眼,口中说:“很好。我去国多年,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君子兰了!这欧洲的兰花虽然开起来很灿烂很漂亮,但怎么看都少了那种清俊的味!君子兰,君子兰,可不是要君子一样俊雅的,才能叫兰花么!”
老一辈出国的华侨,往往对传统的东西反而坚持得更深。余啸东见亲王毫不掩饰对那兰花的喜爱,干脆说:“既然亲王大人这样喜爱,也是这些兰花的荣幸。听闻王妃大人也是爱花之人,不如我就命人送到对面城堡里去,让王妃大人也可以一道欣赏这君子兰?”
这话一说出来,别人倒还罢了,余啸言脸上笑容顿时浅了下去,抬眼去看安知薇。
他也知道这些兰花其实是安知薇的手笔。
安知薇眼观鼻,鼻观心,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
“唔,这样啊……”亲王嘴巴上开始推却,可眼睛长了磁铁一样,仍旧牢牢粘在那兰花上,“这样不太好吧……君子兰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可这儿气候不对它,很难种开花啊。对了,你们家新添了能干的花匠吗?我那儿也有一些半死不活的兰花,倒不如借你个人算了……”
余家兄弟还没有说话,程亦可已经抢着握脸笑道:“讨厌啦,亲王叔叔,难道人家长得那么像花匠吗!”
这样一说,言下之意那兰花竟然就是程亦可种出来的了。
亲王眼睛这时从兰花上转向程亦可:“原来是程小姐的手笔,难怪这兰花开得如此迷人。”
程亦可笑吟吟地不吭声,只当是默认。她可不会管这些兰花实际上出自何人之手,余啸东把它们送给她了,那就是她种出来的。
人皆趋利,如今区区几盆兰花可以讨得一个真正亲王的欢心,何乐而不为?
何况,余啸东自己都没有说话呢!
“哇,原来是程小姐的花。”
“真是心灵手巧。”
“这么可爱的花儿我见到都喜欢,难怪亲王大人别的独独不爱就看中这几盆花呢。”
知道真相的几个人,没有一个出来说话的。程亦可有心占有功劳,余啸东一脸置身事外,安知薇低着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于是,别说是亲王自己,旁人也都信以为真,对程亦可的园艺功夫赞不绝口起来。
余啸言嘴唇微微发灰,他刚准备开口为安知薇辩解,目光在余啸东冰冷的脸上一转,嗫嚅着嘴唇,终究把话吞了下去。
余啸言的表情变化看在安知薇眼中,又是一阵冷笑。
“我是不可能跟亲王大人你过去的了。不过这几盆兰花,也请你笑纳。不要辜负我啸东哥哥一片心意才好。”
程亦可得了便宜,也不忘抬举一下自己的啸东哥哥。她和余家原本就在同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安知薇对这套把戏摸得熟透,如果她出言辩解,恐怕到时候会成为众矢之的。余啸东一定会帮程亦可不说,就连余啸言也绝对不会站在她这边。至于李尔亲王,他看中的不过是兰花而已,又不是看中种花的人。谁种出来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为了一时意气去跟程亦可抢几盆兰花?
那是最得不偿失的亏本生意,她才不去做。
宴会结束之后,她就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房间里去,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日子。
第二天,天气很好。安知薇一大早起来,把早就归好类的东西重新归置,准备做最后的封箱打包。
住了将近四个月的房间,私人物品零零碎碎,东一件西一件地,居然也有不少。其中许多衣衫琴谱,还是余啸言想了办法,从汉诺威费尽功夫运过来的。这里面有安知薇出国五年的全部东西,安知薇分门别类,该丢的丢,该收起收起,忙忙碌碌,不知不觉日已过午。
余啸言敲门走进来,彼时安知薇脑后用米色绸带扎了马尾,衬衫袖子也高高挽起,正身水身汗的把一叠琴谱搬进樟木箱子。
“我来帮你。”余啸言赶紧上前搭把手,安知薇指挥着他,“左边,最角落。压实一点儿!我等会儿还要放别的东西。”
直到琴谱去到该去的地方了,安知薇才拍手笑道:“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煮杯咖啡你喝?”
虽然已经到了深秋,长时间的体力劳动却让她出了汗。额头上亮晶晶的,在阳光下闪着钻石的光。
余啸言调笑:“怎么?我的劳动才值一杯咖啡吗?拜托,我的右手可是受过伤的,这样粗重的功夫可是冒着旧伤复发的风险给你做。”
安知薇眼角弯弯,闪过狡黠:“知道你是伤员。只不过我在这里身无长物,唯独只有煮一杯咖啡所付出的劳动才是我的。”然后,也不等余啸言多说,转身到吧台煮咖啡。
这种玩笑,最近经常开,不算,顶多算是多年好友之间无拘无束的说话。
现磨的咖啡豆,倒进意大利虹吸咖啡机里,很快,咖啡特有的酸苦香气就充斥房间。余啸言游目四周,书大致上都已经放到樟木箱子里去了。剩下的多是衣服,安知薇穿衣并不尚款,以舒适质感为佳。沙发上整整齐齐一叠白衬衣,款式多大同小异,修身设计,利落剪裁,绝少蕾丝流苏荷叶边之类的流行元素。
裤子,多是休闲裤和牛仔裤,卡其色,石磨蓝,纯黑,间或一条藏蓝色,带了些许民族风。
又有一个箱子的演出服,还没有收拾停当,整个房间就数这个箱子最出色,一层一层,一叠一叠,流光溢彩地随意堆叠在箱盖上。香槟色的、艳黄色的、宝蓝色的、纯黑纯白的……一件一件,或者点缀了珠片,或者缝了羽毛,玲玲珑珑,交错在一起,五彩缤纷,炫目之极。
一边是极端的朴素,一边是极端的华丽。
“这些演出服很少见你穿啊。”余啸言被那堆剔透缤纷的衣物搔得心底痒痒的,“做得那么华丽,不穿出来让大家饱饱眼福?”
“我妈让人在国内做了给我寄过来的,每年每季铁定两套。我又不好这个,谁稀罕经常穿它啊。”安知薇笑道,咖啡已经煮好,酸酸浓浓甜甜苦苦,她端起两杯咖啡走到余啸言跟前,递给他一杯,“结果还得我费事再找一个箱子把它们原封不动地装回去。”
“路易威登的行李箱就不错,干嘛要用这种老古董。”
余啸言又瞅那些笨重的樟木箱子,今天跑进安知薇的香闺,令某人大感收获丰富。
“樟木箱子装衣服不长虫子。”安知薇噗嗤笑道,“也是我妈说的。不过我倒爱它们踏踏实实,不花巧,能装东西。笨重一点又何妨呢。”
这话让余啸言又有了遐想:“你不喜欢花巧?”
“这话倒奇怪了,谁会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那……男人呢?你喜欢那一型的?”
安知薇眯起黑色的眼睛,看穿了余小四心里那点小九九。这家伙在试探自己。
他要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男人?
阳光下余啸言琥珀色的凤眸流光溢彩,张开一道深邃的网。要把安知薇网入其中。
“唔,我喜欢……”
安知薇眯起眼睛,午后阳光灿烂,让人难以看清她真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