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月槎较之猢一罡的浮槎,档次高了不止是一点半点。两个逼格极炫的书生儒雅地摇着桨,载着前途不知道为何物的乔蒙尘,寂寂无声中穿破浮云,朝应天城一路划去。
旧识已在贯月槎上,青麟不依不舍地尾随着,非要把自己当作萌宠上前黏住乔蒙尘。慕易杨拉了几下没拉住,又不敢过于得罪瑞兽,只好装没看见,跟着渡船亦步亦趋。
随着贯月槎离应天城越来越近,两旁四周也热闹起来。骑兽的、乘船的、驭云的,依稀可辨的天道上,许多服饰不同、外貌各异的朝圣者来来往往,让沿途多了些许风景。仔细看,凡是取道应天城方向的,大多兴奋难耐,脸上写满憧憬,行动迅捷身法轻盈;而背道而驰的,则基本上目光呆滞形如僵尸,更有部分想不开走极端的,从坐骑上、船舱里、浮云端一跃而下,选择这种方式了却自己可悲的余生。
“碌碌之人私欲难平,以为修炼可以造化一切解决一切,孰知连最起码的自信都丧失了……”
见乔蒙尘看得目瞪口呆的,胥宁珺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有意为之。
白螣若有所悟,回头看一眼恢复得难以置信的快的年轮伤,欲言又止。
这些人或类人,均系有周山域底下的典昌国、济民国等地的一些妄徒痴人,以及众多因吸纳一方灵气、兼容并蓄之后初具人形的妖物。带着长生不朽、天人合一的幻想,他们抛妻别子、背井离乡,再赌上自己的前途,冒着随时被挂掉的隐忧,穷尽毕生财富,只为博得应天城内某些人的一个赞许的浅笑,顺便再捞到一个暂住证。
等等,花什么财富?买归天的门票吗?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呢?
仙人或异人,你以为他们真的不吃不喝像貔貅?简直是幼稚!身为普通人类20以上版本的各界大神,不仅身价高人一等,吃得好喝得好住得好,而且每样东西都要精益求精,这精从何而来?自然是由金而来。
尼玛,这绝对上得了离天大陆坑爹排行榜的前三甲。
听到这儿,乔蒙尘猛地想到一个至今未解的关节。他瞟一眼听得入神的翼小开,再歪着头看了看人家的屁股,又一次提到食毒蠓图腾一事。目光越过小矮人的头顶,却见慕易杨以及跟在后面的钟肃,脸上俱有恨恨之意。不知是因为看乔蒙尘不顺眼,还是对胥宁珺自揭家丑很是不满。
失了性的小开想也不想:“听爷爷说我们的先祖,是一个叫蒙哥的,至于是不是那个食毒蠓的幻影,我也不清楚。”
“你的尾巴……让我看看。”乔蒙尘坏笑着。
翼小开道声好,接着以手指胥宁珺,说女孩子不能偷看。话音未落,立即动手褪裤子。胥宁珺猛吃一惊,通红着粉脸啐了一口,慌不迭转过身去。老白见两人百无禁忌,就欲出言阻止,可转念一想,同疯子们讲道理怎么讲得通?遂闭口不语。
果然,小开那毛茸茸的尾巴骨末端,一颗圆球状的尾巴立于彼处,好似猴头菌又如杏鲍菇。
乔蒙尘哈哈大笑:“当心一点,有人准备抓住你的尾巴!”
谁?小开警惕起来,边提裤子边逐个审视着船外来往之人。
这句话有意说得很大声,连距离稍远的钟肃,也听得一清二楚。胥宁珺冰雪聪明,听音辨义,再看看脸色微变的少殿下等人,又岂有不明白之理?
“不用害怕!小开,后面有姐姐和老白……保护你,无缘无故的,我倒要看看谁敢来动你一根汗毛!”
正说话,贯月槎船首点点星芒闪耀,继而整个船身星光熠熠,仿似有无数礼花在绽放。原来,他们已进入慕羽白苦心营造的修炼世界。
外界虚空与有周山域之间,隔了一条长度大得惊人的圆弧光线。光线朦胧却倔强,从贯月槎一直伸向看不见的远方。正是这样一条以气晶打底的光圈,牢牢锁住修炼世界的养生之气,将外界的混沌与内部的纯正割离开来,让凡间和上界咫尺天涯、永不相接。
进入无形的大气球中,如同遭遇静电场一般,白螣粗糙的蛇皮上嗤嗤响个不停,偶有青烟和细不可闻的惨呼声传来。乔蒙尘两人莫名其妙,白螣垂着硕大的脑袋,一副惭愧的神色。胥三小姐及两个书生摇桨手却笑吟吟的,眼睛中满是怜惜的味道。
一向以欺负人家无法挠痒痒为乐趣的各种害人虫,恙虫、白蜱还有飞虱,你们的末日到了!
有周山的纯净世界像84消毒剂,凡是真正低等下贱的货色,一律逃避不了被赶尽杀绝的命运。白螣体表传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不是爽极了的噼啪,而是痛极了的噼啪。看来,好蛇终有好报,更不冤枉白螣辛苦做一回交通工具。
初入新世界,乔蒙尘也稍有不适,具体表现为皮肤发紧、心跳加速、四肢无力、六神无主……要不是不愿白跑一趟,他还真想从飞船中跳下,步刚才那些寻短见的后尘。他努力稳了稳心神,想象着环炁术入体发散的模式,设法导气入海调节心绪。
但是,敖毛九是个不成功的师父,而他是不成材的徒儿,捣鼓半天依然不得其法,反而把自己弄得更为头晕脑胀,只好放而弃之。
胥宁珺早看在眼里,她柔声说:“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初入境者大概都会出现这种不适症状,不要试图吐气纳息对抗,要不,会损伤你的命脉。”
她不说则罢,说了反而坏事。敖毛九桀骜不驯的秉性,早已深深嵌入乔蒙尘的每一寸肌肤,思维、神智、行动乃至好恶,无不唯妖龙的马首是瞻。
盛怒之下,焉有完人?
一股白烟,从乔蒙尘脑袋的神庭穴外泄聚集,越积越多越浓。转瞬间,敖毛九久别的身影,已幻化为一头气态之龙,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神界境内。
别人可能看不见,但只要自己开心就行了。
或许,妖气与大环境格格不入,一露头,就遭烈焰覆烧,嗤嗤嗤的蓝火绕着龙形妖气一刻不停。这样一来,连事主乔蒙尘也跟着受罪,头发上有火苗蹿出,转眼几缕头发烧焦了。
翼小开见状,赶紧伸出援手帮助拍打火苗。水火无情,岂能因人而异?就此机会,一部分火焰跳到小开以树皮为主材的外套上,烧得小开吱吱直叫。事实证明,野兽天生怕火,尤其这种叫人猝不及防的妖火,人模人样、只有点小道行的翼小开自然免不了。
啵啵啵,三团清灵之气,从天而降,扑灭了妖龙虽死不绝而衍生的妖火。接着,贯月槎周围突然无中生有,多出三头体型庞大的身影。
“墨卲!”一个摇桨手情不自禁轻呼着,眼睁睁看着有周山域最为尊贵的瑞兽,悄无声息地隐身于明亮清新的世界里。
几乎就在同时,如炬烈焰,从全身漆黑发亮的墨卲的头部一闪而过,瞬间震慑住所有生灵。顺着墨卲的关注,大伙心存敬畏的目光,一致又转到乔蒙尘身上:看你惹的祸,连瑞兽之王都被惊动了。
墨卲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中却出现更多大大小小的麒麟。原来,渡船边上竟游弋着如此众多的麟子麟孙!要不是墨卲老大忍不住露头,这些害羞的瑞兽不大可能现身。看这架势,它们正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是的,在有周山上空,有一座隐没于虚空中的宫殿,那是所有麒麟的大本营:阙宫。
胥宁珺若有所思,喃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莫非连驻守在外的麒麟都一并叫回来了?”
受清气作用,乔蒙尘的晕云症状即刻消失。他摸着还有残存青烟飘过的头发,心里满满的都是沮丧:特么这种苦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载着陷于沉痛领悟的苦主,贯月槎已来到应天城上方。从上面看,四四方方的应天城规模宏伟,外街内坊排列整齐。紫气萦绕的紫云宫,四周各有一株参天松树。祥云瑞霞映衬下,有青鸾、孔雀、仙鹤等流连其间,让紫云宫在万千楼宇亭台中显得风姿绰约,更具王者之气。
只有隔得近了,才发现,原来三日绕城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三颗惨白得有些离谱的太阳,永不间断地射出数不清的束光泽。光泽在紫云宫顶上交汇洒落,将偌大的宫殿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这些有违天意的设定,绝对是住在应天城那些造化大得可以恣意改变世界的异人们所为,否则,谁会有如此大手笔的功力?再联想到草云涧的云河故道,乔蒙尘越来越相信,住在悬浮山上的一众生灵,掌握了毁天灭地的异术。
那么,真正的太阳在哪里?
乔蒙尘充分表现出一名天文学专业肄业学生的执著,摇头晃脑地,妄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一头金黄色的小麒麟,远远落在大部队身后。它一边游动,一边又东张西望看着沿途发生的景致,似乎对一切都感到新鲜无比。在它前方的终点,是离有周山很有一些高度的阙宫。半隐形于云雾中的阙宫的正上方,同样有一轮圆圆的的光圈。光圈很大,笼罩着阙宫的飞檐,就像三日绕城护佑紫云宫一般,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