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石中逵他们低估了蒙鹫的手段。
能从遥远的元古时期繁衍至今,经由桑海沧田、斗转星移,能从凡生湮灭的洪荒蛮兽、万年异瑞的亘古争斗中幸存下来,蒙鹫这类妖禽自有神通。
妖禽在空中虽然凶悍无比,落在地上则要另当别论。三个壮汉对阵伤了一条前爪的蒙鹫,石中逵自不必说,孟氏兄弟恨它偷袭孟二,出手便往死里整。蒙鹫六七米长的翅膀、堪比象腿的前爪均被兵器伤及,尾羽也让石中逵的真火烧去一些。
不过,妖禽就是妖禽,肉身硬如木石,巨人们卯足了劲也只伤了它的皮毛,却激发出它的魔性来。蒙鹫抖动巨喙上的血珠,口中便吐出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来。瞬时,方圆数十米之内的寒意大增,仿佛空气都凝结了,三个巨人头上更是泛起只有在隆冬才看得见的汗气。
猢哥干掉猪妖,本打算效仿对付红蝚一样不加援手,听凭几人处置蒙鹫。但是,妖禽吐出珠子后,他随即嗅到一股死亡的味道,一种只应出现黑暗深处的腐朽阴湿的味道。
长年过着漆黑的生活,蒙鹫的青睛白眼锐利无比,专以猎捕黑暗森林中匿藏的地鼠、土婴等阴气甚重的戾兽为食。而土婴、地鼠妄想得道飞升,必须啃食万年老树长出的瘿木,方能逃离戾气渡劫成功。
瘿木坚硬如铁,火烧不烂刀斧难侵,寄主是生长期超过千年的不老之树。只有吸纳天精地华之神、融汇晶石宝矿之气而得来的不义之财,才足够支撑老树超越寿命极限。苟活了万千之年后,随着瘿木的日积月累,老树就可以树形妖状、恣意妄为。
瘿珠的结成,就是蒙鹫吞下众多啃食瘿木的土婴、地鼠的兽宝后,在体内继续培养而出的。是以瘿珠一旦见光,便能迅速吸纳热气,形成滴水成冰的小气候。
见状不好,猢哥立刻上前阻拦,它知道再晚一分半分,在场所有的人都会被冻成冰柱,而阴毒一旦侵身入体,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青螭最怕寒霜,猢哥自然不敢耍动青螭棒,免得折了宝贝。只见猢哥嗤牙收腮,忽的一口猛吸。这隔空一吸的力量惊人,虽然相距尚有十余米的距离,已经冷凝的空气眼看着汇结为一条气柱,伴着鸡蛋大小的瘿珠一道,被猢哥吞进口中。冰冻之源迅速消弭,石中逵等人渐次冻僵的手脚这才恢复知觉,重又在同妖禽的争斗中占了主动。
“啊呀呀……”孟三一声暴啸,纵身一跃跳得老高,双手不偏不倚勒到蒙鹫的脖颈。一招得手,狂了性的他对着妖禽脖颈埋头便咬。这下咬得极狠,一股血喷了出去,溅得孟三全身浴血。
蒙鹫又蹦又叫,宽长的羽翼和骇人的足爪狂蹬乱舞,搅得飞沙走石、黄尘遮天,大地摇晃好似即将倾覆。心惊胆战蹲在远处负责照看孟二的乔蒙尘,无法稳住身形,一个踉跄栽倒下去,来了个嘴啃泥。
不过,孟三的牙齿简直是吃嘛嘛香,巨口之下焉有完卵?终是难逃一死,庞大身躯里的血液再多,也有流干的时候——蒙鹫的黄瞳骤然收成一线黑点,缓缓倒了下去。
“咦嘎”,蒙鹫发出最后一丝哀鸣,不情不愿地歪倒身子。石中逵是识货的,一见蒙鹫跌倒,连忙拔出匕首想要掏空它的肚腹。
乔蒙尘的体格弱小,自然无法独自扶起孟二这个巨人。不过,终究是皮糙肉厚,迷糊一阵后,孟二又摇摇晃晃爬起来。他取出一把长柄钢剑,气呼呼朝蒙鹫尸身走去。石中逵、孟三不甘落后,两眼放着光跑近蒙鹫尸身,再没人理会吸饱了瘿珠的猢哥。看来,这妖禽体内长有宝贝,不然几人也不会置救了众人性命的猢哥于不顾。
乔蒙尘惊魂未定,自然也对妖禽的尸体不感兴趣,他犹豫了一下,独自来到猢哥身边。吸纳瘿珠和冷气后,猢哥一直保持那个姿势动也不动。乔蒙尘试着推了猴子一把,隔着厚厚的铠甲,还是觉得它身体冷冰冰的,好像被瘿珠的冷光冻住一样。
乔蒙尘吃惊不已,连忙大叫其他人过来帮忙,要出猴命了!
石中逵等根本不予理会,全部心思都放在散着血腥味的尸体上面。听到叫声,孟二抬起头说“不用担心,一会儿自然会好的”,说完,又埋头乱翻蒙鹫的内脏。乔蒙尘大着胆子碰一下猴子的毛手,感觉猴毛不至于冻得硬邦邦的,心中稍安。
猢哥身子不能移动分毫,眼珠却转得顺溜,眼神中透着一丝怒意,想来是对石中逵重利轻友的行径极度生气。不过,在看乔蒙尘时,火红的瞳子闪过些许得意,不知是庆幸这世上还有好心人,还是在得意自己强迫乔蒙尘加入队伍是正确之举。
乔蒙尘猛然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不也是被它弄成这个样子吗?他心中便升起一阵恼怒——死猢狲,活该!
快意恩仇之后,他也抛下猢哥,跑到那边看热闹。
打仗不行,当屠夫明显个顶个。转眼功夫,蒙鹫的脏器就被几个大汉尽数掏出,弄得现场污血横流、腥臭扑鼻。比地球上最大的走禽鸸鹋还要大上十七八倍,蒙鹫的内脏自然大得骇人听闻,光一颗心脏就有几百斤,重量堪比一头大肥猪。
等等,胸腔中还有两团心形的器官!哎呀,这妖禽居然生就一对心脏!乔蒙尘延续着自己的奇异之旅,嘴巴大得合不拢。
石中逵翻了半天未果,一肚子懊恼正无处发泄,恰好瞧见乔蒙尘的脸嘴,于是没好气地讥讽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也有两个心脏,爻山后面还有许多长了三四个心脏的远古怪物,你想不想知道?”
“哈哈,找见了!”孟大从肚子中探出沾满禽血的脑袋,手里举着一枚泛着微光的小黄珠,得意洋洋地大叫。
“让我看看……大哥,”听到惊呼,孟三连忙停下翻动,就想去抢那颗珠子。
“干啥?”孟大一瞪眼,转身背对着孟三,不顾珠子上还沾着蒙鹫的污血体液,张口便将珠子吞进肚中。
“小气鬼,看看又何妨!”未能如愿,孟三只得悻悻道。
“咦,你个蠢蛋,难道今天才知道你大哥的为人?”石中逵也是一脸羡慕嫉妒恨,火上浇着油,“吃了兽珠,也许能增加十年阳寿,你说他会不会随便给你看?”
顿了顿,石中逵又意犹未尽地讥讽着:“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哼,就凭你那山野莽汉的资质,再吃上十枚也不见得管用!可惜了,一枚上好的蒙鹫灵珠……”
同阴寒无比的瘿珠功效截然不同,结在蒙鹫体内的灵珠乃大补之物,无论人类还是玄古动物,食之能迅速改善体内血脉和经络,具有易经洗髓之功。
“关你屁事,你这个村长也是花钱贿赂得的,别以为自己有通天本领!”吞下兽珠后,孟大拍着肚腹揭短。
“的,小心……”
石中逵几人吵得痛快,乔蒙尘则看得目眩,殊不知又一团白影从空中飞速靠近。猢哥早就察觉,只苦于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危险的到来。等到围在尸首这边的人开始警觉,已经来不及了。
浓烈的腥味越来越重,飞沙黄尘之间,一张半透明的面孔陡然出现,众人还未看清来者何物,被捣鼓得七零八碎的蒙鹫就凭空飞起,随之一道飞到空中的,还有刚才大难不死的孟二。
这是怎样一种稀奇古怪的异星生物啊!只闻其味难见其形,遁形于空气中却了无痕迹。但是,事发近在咫尺,虽然不知道是何物作怪,地上的人也能隐隐约约瞧出一些端倪来:抓住蒙鹫尸身和孟二脖子的,是外观形似蜈蚣步足的巨大轮廓。
乔蒙尘全身战栗,腿一软便瘫倒在沙地上。像蜈蚣啊、蛐蜒啊这类的多步足昆虫,打小他就敏感害怕,即使眼神再不济,也能感觉到隐形在半空中的,可能是一条让他毛骨悚然的巨型蜈蚣!莫名其妙来到这同样莫名其妙的地外世界,隐没于视线之外的兽吼、高入云端的古树、辽远荒蛮的大陆、蛰藏石壁的地蝚、历千年不朽的巨猿尸骨以及状如古书记载的四爪蒙鹫,正一点点颠覆着乔蒙尘的世界观。尽管很难,他还是努力去适应、认知这些变化;不过,即使这样,头顶上那幽灵一样不知名生物,还是令他震粟难已。
吵架归吵架,石中逵反应却是最快。一声怒吼,他手中降魔杵倏地扔向那影影绰绰的东西。这下既快又狠,准确地斫到对方身体。谁曾想,就像碰到橡皮一样,几百斤重的精钢降魔杵竟被反弹回来,远远地落到一边去。
彻底没有法子了,眼睁睁看着孟二越“飞”越远,
这下看得更清楚,证实了乔蒙尘的猜测,掠走孟二的空影,的确一只超大的能飞天遁形的古代蜈蚣!
蜈蚣来得十分突然,大家都没能料到。
换句话来说,就是有预判能提前察觉到,也没有办法救回孟二:吞了瘿珠,最厉害的猢哥全身发冷、手脚僵硬,自保都不一定成功,遑论帮助别人。石中逵倒是有些本领,但肉身笨拙没有法器,连飞天蜈蚣的身都沾不上,又怎能期望他干掉幻影一样的古代大虫的后裔;孟大孟三比石中逵低了不止一个等级,更加没有办法救下手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