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伽罗委屈地看着扬长而去的慕容建中,眼泪几乎要忍不住流下来了。
独孤罗看着自家小妹伤心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对独孤伽罗的政治嗅觉还是很信服。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天生的政治家。这一点上他和慕容建中都比不上她。他甚至想独孤伽罗的政治天赋比他们的父亲独孤信还要强上几分。她对政局的把握极其灵敏。而且,她说的也很有道理。独孤伽罗的意思是要慕容建中养寇自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一个将军,一个合格的军事家,他害怕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敌人。给他们带来最大伤害的,都是他们的主君。自从勾践杀文种,刘邦杀韩信之后,武将就时刻警惕“兔死狗烹”的事情。“养寇”的把戏也经常有人玩。就是近几十年,就出现好几起。高欢的部将彭乐在邙山一战故意放过宇文泰。宇文泰死里逃生,最终却成了高氏政权最大的祸患。因为玩得实在有些过火,他差点被高欢直接杀了;慕容建中的老爹慕容绍宗也故意放过侯景,只不过,他玩得却十分漂亮。他虽然放过侯景,却把他驱逐到江东,祸害了南梁,同时也帮助东魏(北齐前身)取得了两淮之地。东魏的版图一下子扩大了近三分之一。所以,他一点事都没有。
先不管他们是不是玩得聪明,至少他们都知道“养寇”。因为,一旦天下太平了,就再也没有武将的用武之地。
只是,让独孤罗奇怪的是,慕容建中好像跟他老爹不一样,跟那些武将都不一样。跟他父亲慕容绍宗相比,他更像是个将军。慕容绍宗尚且还知道养寇自重。而慕容建中根本连一点这样的心思都没有。
独孤罗并没有看错。慕容建中的确从来没想过做这么坑爹的事。对于慕容建中来说,养寇自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的任务就是帮助北齐统一全国,然后他就算完成任务了,他就可以名留青史了。这是他现阶段的最高目标。作为一个历史控,他岂会不知道兔死狗烹的故事。明朝的时候比现在更过分,他都知道。但他一向认为他跟那些人都不一样,他觉得不用玩那些小把戏,也不屑于用。
至于独孤伽罗,他知道她是为他好,是关心他才会说这样的话。他能理解她的好意,但他却不能接受。她的话触及他心中那条线。他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系统拽到这里。是被动的。但他却甘之如饴,就是因为系统提及的这个任务是他一直以来想做却没办法做的。他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岂能这么错过?他这些年为了心中崇高的目标一直努力。独孤伽罗却劝他亲手去毁了它。这不是要他命嘛!
所以,他才会对独孤伽罗态度那么差,还冷嘲热讽的。
不过现在他再想想,又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独孤伽罗确实出自好意,她不知道他不是此间人,不知道他的秘密和任务。她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他做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慕容建中想了想,觉得过意不去,又返回去找独孤伽罗。
这个丫头现在正情绪低落,独孤罗在一旁安慰她。看到他来了。独孤伽罗转过头不理他。
慕容建中走到他面前,有些讨好地说道:“别生气了。刚刚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乱发脾气的。”
独孤伽罗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是为这个生气吗?”
她认真地看着慕容建中,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吗?你不知道权臣都是什么下场吗?当年父亲就是因为这个被害死的。你为什么还要去荆州呢?”
慕容建中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但荆州我是一定要去的。我不仅要去荆州,我还要去长安,还要去建康。”
独孤伽罗怒道:“你是不要命了吗?”
慕容建中道:“我的理想就是帮助齐国统一天下。只要天下没一统,宇文周和南陈没有被灭,我就停不下来。”
“那然后呢?”独孤伽罗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一统天下之后,你要如何自处。到时候,定成骑兽之势,将在难全身而退。”
慕容建中很想说,到时候他就不在这里了。这里的一切跟他没有关系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真的没有关系吗?他毕竟在这里呆了好几年,跟这里的人相处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留恋。段韶和斛律光的教导之恩,独孤罗的朋友情谊,军中将士的军旅之谊。还有独孤伽罗……
慕容建中深深地看着独孤伽罗,突然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间。
独孤伽罗一时惊呆了。愣愣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独孤罗看到慕容建中抱住他的小妹,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不爽。但考虑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揍他一顿的想法,识趣地出去了。
慕容建中紧紧抱住独孤伽罗。方才他想到将来要离开这里。他突然发现,他最舍不得的竟然是独孤伽罗这个相处不过几个月的丫头。他突然想抱住她,一时冲动之下,竟不管是什么场合,直接做了。
独孤伽罗被抱住后,一开始完全愣住了。随后,一阵羞涩。她还是第一次被除父亲以外的男子抱着。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她心仪的人。她不知道慕容建中为什么突然有此一举,但却不想深究。她把头缩在慕容建中的怀里,呼吸着慕容建中的气息。
良久,两人才放开。两人互相看看对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时房间里一阵沉默。
最后,慕容建中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应该先说。
“我……”慕容建中刚说出一个字,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我”了半天再没有下文了。
独孤伽罗倒是落落大方,直接问道:“你喜欢我吗?”
慕容建中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但我一想到离开这里,我突然觉得舍不得你。”
“离开?!”独孤伽罗问道,“你要去哪里?难道天下一统之后,你要功成身退?”
“算是吧。”慕容建中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吧。
独孤伽罗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早就想好了?”
慕容建中点点头,说道:“这本来就是在计划以内的事。”
独孤伽罗突然抱着慕容建中的胳膊,冲着胳膊就使劲地咬了下去。
慕容建中“饿啊”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这实在是太疼了。
直到要出血来,独孤伽罗才放开。
慕容建中揉揉他的胳膊,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指责道:“你这是干什么?有必要这么狠吗?”
独孤伽罗冷哼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就应该这么狠。不,我还不够狠。你明明计划好了,却放任我在一边为你担心,你还在看我笑话。我好言相劝,你还敢凶我!我要一下你,你不服气吗?”
慕容建中看着蛮横的独孤伽罗,无奈地说道:“没有。你咬得很对。只是,下次别这么狠了。很疼的。”
“真的疼吗?”独孤伽罗问道,看着那有些恐怖的伤口,她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心疼,说道:“我去拿金疮药。”
慕容建中赶紧阻止,道:“没什么,它只是看上去可怕。其实不过是放点血。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独孤伽罗不放心,还是让下人拿了金疮药来,她亲自给他包扎。
她一边给他敷药,一边问道:“你如果舍得在邺城的富贵隐居,对你来说自然算是好事。但是,就怕到时候高湛会不同意。况且,你们慕容家族曾经是皇族,即使现在不是了,那也是名门望族。你身为嫡出的后代,就这么轻易地隐退了,真的可以吗?”
慕容建中本来想说慕容家的传承什么的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毕竟用了慕容三藏的壳子这么久,总不能让他绝后。他想了想,说道:“天下姓慕容的可不止我们一家。在宇文周也有慕容家的旁支。就算是我这一支也不是一脉单传。还有我还有一位大哥呢!”
独孤伽罗疑惑道:“你有大哥?怎么平时不见你们来往?”
他哪里敢和他名义上的大哥有牵扯啊!他的这位便宜大哥是慕容绍宗的庶长子,叫慕容士肃。他在历史上并不出名。在史书上,对他的描述并不多。但那有限的笔墨中含有的信息量不禁让慕容建中对他敬而远之。史书上记载,慕容士肃是因为造反被杀的。虽然最后祸不及家人。但他可不敢冒这个险。他是要名留青史的。他可不想在史书上出现“慕容士肃并慕容建中兄弟偕同造反,被诛。”这些字。
“等我从荆州回来就去拜访他。要他过继一个孩子作为我这一支的传人。”慕容建中说道。
独孤伽罗听后,又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慕容建中苦笑道:“不是我想没想好的问题。二十到时候,我根本就是身不由己。我根本就不可能留在这里。”
独孤伽罗以为他是铁了心要去隐居。她连忙又问道:“那你到时候会带我一起吗?”
慕容建中又沉默了。
独孤伽罗失望地说道:“你还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愿意带我一起?”
慕容建中又是苦笑,他是穿越到其他地方了。到时候怎么带她去呀!他这些年没有触及感情,也是怕这件事。他现在已经25岁快26岁了,在这里,这个年龄的男子,孩子都有好几个可以打酱油了。他现在却还是单身。本来他以为他也就这样过下去了。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时候遇见独孤伽罗。而且,还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对她产生了感情。
慕容建中苦笑道:“对不起,恐怕我没办法带你一起。”
“为什么?”
慕容建中看了看独孤伽罗,说道:“你又何必这么执着?你是个好女孩。有很多人争着要娶你。你何必在我这颗=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独孤伽罗说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的。慕容建中,你听好了。独孤伽罗非你不可。既然我爱上了,就会执着地爱下去。”
慕容建中无奈地说道:“可是我……”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独孤伽罗说道,“我能感觉,你也是喜欢我的。可是,你为什么不接受我呢?”
慕容建中头疼地看着独孤伽罗,说道:“我不接受你不是我不喜欢你。只是,我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好吗?从荆州回来之后,我一定给你答复。”
独孤伽罗也知道这已经是慕容建中的极限了。她虽然不知道慕容建中到底在纠结什么,但她愿意等他来告诉她。
于是,她点点头。
“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安全回来。”
慕容建中自信地说道:“放心吧。我是不会输的。”
……
大军很快就在邺城集结好了。总共十五万。人被分成了两拨。其中八万人由斛律光率领去玉璧与宇文护对峙,同时也吸引宇文周的注意力。而剩下的人将由慕容建中带领,前往豫州与当地的守军汇合,一起抢夺荆州。
三军阵前,高演为慕容建中践行。
高演拿起一杯酒,说道:“慕容爱卿,此去荆州任务重大,关系到我大齐一统天下的伟业。朕先在这里谢过了。今日,朕在三军将士面前为将军壮行。慕容将军,请满饮此杯。”
慕容建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没注意到,看到他喝完一杯酒,高演复杂的表情。有些释然,又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