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在中帐里暴跳如雷。洛州城内却欢天喜地。齐军的士兵大多数是鲜卑人或胡化的汉人,崇拜英雄。如慕容建中这般,带着区区八千人偷袭十万人的大营,不仅大量杀伤敌军,而且还能全身而退。最重要的是,自身的伤亡不大,跟战果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慕容建中看到周围士兵投向他的那种崇拜的眼神,顿时一阵飘飘然。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享受。他穿越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成功者书写历史。这句话果然没说错。慕容建中不顾道义,刚送完战书,马上就去劫营。本来最反对他的独孤永业这会儿也抛开了那些有的没的,使劲拍着他的肩膀,不断说他“有乃父之风”(指慕容绍宗)。
回到城里,独孤永业立即下令要彻夜狂欢。独孤罗马上制止他,还说立即去布置防御。
独孤永业疑惑地看着独孤罗。
不等独孤罗解释,这会儿,慕容建中也从喜悦中冷静下来,说道:“我们刚劫了宇文护的大营,以宇文护的气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伺机报复。我们现在确实应该好好防备才是。”
独孤永业还是不敢相信,问道:“周军刚刚被偷营,伤亡惨重,士气也非常低落。宇文护怎么可能会如此不智?”
独孤罗接口道:“因为他是个疯子,还是个冷静的疯子。他盛怒过后,一定会马上想着让我们也跟着吃亏。看到城中在欢庆,守备松懈,他一定觉得这是个可趁之机。这样的好机会,他岂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独孤永业还是不信,说道:“即使我们在庆祝胜利。但至少也会留三成的人守城。再加上洛阳城高墙厚瓦,周军根本就没有机会。就算我等一开始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了,吃亏的还是宇文护。如今的局势对他们已近很不利了,万一失败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慕容建中说道:“他知道又怎么样?他照样会来攻打。”
独孤永业皱眉:“宇文护身边的人不乏能人,难道就没人提醒他吗?”
慕容建中冷笑道:“自作聪明的从来都不是庸人。庸人是想不到这个时候来偷袭的。只有能人才会想到这一茬。但宇文宪这个能人不仅不会劝阻宇文护,反而会怂恿他。”
话说到这份上了,独孤永业又不是庸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被慕容建中这么一刺激,宇文护不甘心,血气方刚的宇文宪也肯定更不服气。他们现在恐怕恨不得把慕容建中剥皮拆骨。
独孤永业当下也不再犹豫,马上去安排防御。
洛州城很快就戒严了。当然,为了迷惑周军,表面上还是欢天喜在庆祝的样子。
果然如独孤罗所料。刚过寅时(凌晨5点),宇文护就带人来偷袭。只是,早有防备的齐军给他们来了个迎头痛击。
乱箭,火油,滚木,抛石……
一通狂轰乱炸之下,周军损失惨重。
天渐渐亮了。宇文护见事不可为,只好下令撤退。
慕容建中也终于松了口气。
再打下去,他恐怕真的撑不住了。因为摸不准宇文护什么时候来偷袭。这一夜,他可是一会儿都没有休息。再加上一路上紧赶慢赶。他的身体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了。虽然宇文护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留下一部分人戒严,其他人都好好休息一下吧!”慕容建中马上吩咐道。
他想了想,又说道:“将守城的士卒们分成两拨,轮换着休息。”
副将应诺,下去安排。
……
战后的一整天,两军都在休养生息。洛州城外意外的平静。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独孤永业现在就很担心宇文护即将而来的报复。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宇文护岂会善摆甘休?现在他的军力尚且不如慕容建中,就会从后方调集军队。而战争也马上就要升级。
独孤永业脸上满是忧愁,他忧心忡忡地说:“我已经写了求援的书信,通过鸿雁传书到邺城。皇上知道后,不日就会派兵来救。只是,周军的速度恐怕更快。”
独孤罗也很担心:“洛州跟和州直插北周咽喉,但也因此不可避免地陷入周军的包围之中。只要宇文护一声令下,不到五天,就会有十万人来包围洛州。到时候……”
慕容建中这会儿也知道自己真惹上了大麻烦。他只想着去打败宇文护,消灭他的十万大军。却没有考虑到,宇文护可不仅仅只有这么点家底。他现在完全掌握着北周几十个州的军队,真发起疯来,他再加上独孤永业的三万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而且,本次战争,宇文护自己也未必是真想打,他不过是为了转移国内视线罢了。他只要小小挫败一下宇文护,让他知难而退就够了。现在他却把人家狠狠地得罪到底了。本来一个局部冲突,他现在却硬生生地快把它整成了全面战争。这下可不好收场了。
他心中感叹:“我的大局观还是不行啊!”
还没等他哀叹完,还有更悲催的事情等着他。
独孤永业颇为为难地说道:“建中,我军的粮草……”
慕容建中一怔,问道:“粮草怎么了?”
独孤永业叹道:“本朝为了避免守边的将领造反,只给两个月的粮草,等过了一个月再给下个月的。虽然几天前,送粮草的刚来过,城里的粮仓也是满的。只是,如果只是三万人倒还好,能顶个把月,但如今城中有八万人。你们进城时也没有带粮草,所以现在……”
慕容建中唯有苦笑。他为了急行军赶到洛州,根本就没带多少辎重。现在好了。三万人的粮食分给八万人吃。顶多撑个十几天。而且,这还只是理论上的。打仗的时候,士兵的饭量肯定比平时要大,要想能顶住周军的进攻,还要士兵没有怨言,你一定得管饱。到时候,顶死也就七八天。
邺城到这儿,按一般的强度行军,并且要带着足够的粮草,大概要半个月。高强度急行军的话,七八天赶到到时没问题。只是,到时候又要陷入他们现在的窘境。
你想问齐国的官员都是饭桶吗?明知道要打仗还不准备粮草。
负责粮草的官员也冤枉呐!这还真怪不得他们。他们确实把粮草运到了豫州。但因为慕容建中擅做主张,直接带军去了洛州,粮草自然就没有到他那。现在恐怕已经被权景宣接收了。
慕容建中的不按常理出牌,不仅自己带来了麻烦,而且在朝堂上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天之后,高演上朝的时候,独孤永业的求救信被当堂公布,北齐的大臣们议论纷纷。
对于派军去救援,大臣们的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但对于慕容建中的行为,大臣们的意见分歧却非常大。朝堂上也迅速形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慕容建中无视皇命,擅自带军离开驻地,形同造反。现在陷入危机那是咎由自取。而且,他的行为很可能会导致豫州失守,此罪绝不可轻饶。建议对慕容建中革职查办。这一派以娄国舅为首。
另一派则认为慕容建中此举虽有失妥当,但他却带军打败周军。功大于过。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理。再者临阵换将,乃是不智之举,不可轻用。这一派当然是高湛和段韶等与慕容建中有旧的人为首。
两派相互攻击,争论不休。高湛这边一直强调慕容建中的功劳。而娄国舅等人则死咬着慕容建中的错误不放。
高演比较倾向于高湛,慕容建中歼灭两万周军,大涨齐国的士气,这样的良将要是真像娄国舅说的那样处理了,岂不是可惜了。
于是,高演开口说道:“慕容建中虽行为有些不当,但毕竟有功。更何况,现在齐周交兵,正是用人之际,不宜轻动。关于查办慕容建中的事休要再提了。”
娄国舅非常不甘,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难道就这么白白流失了?
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一个损招。
他出列,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幼弟娄昭自幼弓马娴熟,精通军略,苦无机会为国效力。微臣厚颜,为他求取援军统领一职。”
只要求得援军统领一职,怎么救还不是他说了算。到时候,慕容建中是扁是圆,还不是他来拿捏。
娄国舅一说完,高湛立马就知道他打的什么坏主意。马上出列反对:“皇兄,不可。此事干系重大,局势危急,非得经验丰富的将军不可。依臣弟之见,不如让段太师(段韶),或是斛律丞相(斛律光)带军前往洛州,定能解洛城之围。”
娄国舅反驳道:“杀鸡焉用牛刀?此等土鸡瓦狗哪能劳段太师和斛律丞相大驾。娄昭足以。”
高湛还要说话,一旁垂帘听政的娄太后开口了。
“娄昭是哀家从小看到大的。他的本事如何,哀家自然清楚。他怎么就不能胜任了?还是你们以为娄昭会害了他慕容建中不成,还是认为我娄昭君会害了大齐?嗯!?”
朝臣顿时失声。
高演这时也很为难,虽然他想支持高湛,但他母后现在已经开口了。他反驳的话,岂不是太不孝了!只好说道:“那就娄昭吧!”
看到高湛一脸愤愤的表情,他又补充道:“不过,到了洛州,以慕容将军为主。一切听慕容将军指挥。”
娄国舅应诺。心里却想着,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听谁的呢!
慕容建中应该庆幸,豫州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邺城,不然,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只是,即使这样也够他受的了。
而授命担任援军统帅的娄昭得到了娄国舅的暗示,带着几万大军在路上磨磨蹭蹭。美其名曰是保证辎重粮草供给。
朝廷上的事马上就在邺城流传开了。就是后宫中的人也都知道这件事。
此时已经进攻的陆贞听说慕容建中吃瘪,心中暗爽。
“果然是恶有恶报。早就应该把你给收了,之前没收你不过是时候未到。现在老天终于开眼了!让你毒害阿湛的江山,这下知道错了吧!”
只是,陆贞还没爽几天。马上就从洛州传来“坏消息”。
这天,高演正在寝宫休息。突然从门外传来喧哗声。他正要让宫女去看看。就看到高湛满脸喜色地推门而入,口中高喊着“皇兄,大喜”。
高演好奇地问道:“阿湛,到底什么是这么高兴?”
高湛此时已经是欢喜得难以自抑,他把手中的军报递给高演,说道:“皇兄,你还是自己看吧!”
高演拿过战报,看了之后,也是喜不胜收,连说“好”。
只见上面写着:皇建元年三月十二,臣建中与伪周宇文护约战,败周寇于洛水,斩首六万,另败宇文宪于金墉,斩伪周宇文宪、权景宣。
“好!”高演高兴地说道:“慕容建中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居然以劣势兵力大败宇文护。还斩了宇文宪和权景宣。嗯?”
高演疑惑地看着战报问道:“怎么是权景宣?他不是应该去豫州吗?这份战报是真的吗?”
高湛也疑惑,不过却坚定地说道:“皇兄放心。慕容建中的战报,其中并没有虚假内容。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也通过鸿雁传书发来了战报。与这一份在内容上别无二致。”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豫州方面并没有传来失守的消息,可能是权景宣半道返回去攻打洛州了吧!”
高演点点头,说道:“这倒有可能。”
高湛笑道:“皇兄还是别猜了。具体的战况,等洛城的信使来了,皇兄自然能看到。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庆祝这件喜事吧!”
高演也笑道:“这确实是喜事。自从父皇高壁一战之后,我大齐与宇文周交兵,败多胜少,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的大胜了。是该好好庆祝一下。还有,慕容建中也要好好奖励一番。这可是我大齐的骁将啊!”
高湛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头,嘴唇微张,又马上闭上,想要劝阻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他对慕容建中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慕容建中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能力卓越。而且,他还向他投诚了。跟他也算是自己人。对于自己这一边的人出息了,他应该高兴地。但另一方面,他对慕容建中又有些不爽。至于原因,却是因为陆贞。
之前他不确定自己的感情。直到那天,沈嘉敏说陆贞钟情于慕容建中的时候,他感到心中一阵压抑。回去后,他把这个奇怪的反应告诉姐姐高湘。
高湘笑着说道:“阿湛,你这分明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然后,高湘又暧昧地说道:“这位陆贞姑娘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竟然入了我们长广王殿下的法眼。”
高湛大窘,道:“皇姐!”
高湘赶紧说道:“阿湛,别生气。不是皇姐打趣你,实在是你已经够大了。身边连个枕边人都没有。皇姐也很着急。如今你终于开窍了。皇姐不是高兴嘛!你放心,只要这陆姑娘的家室还过得去,皇姐不会反对的。”
怎么才算过得去呢?
高湛知道,以陆贞的家室,他皇姐是一定看不上的。所以,他不愿在她面前提起。只是有些落寞地说:“可惜她钟情慕容将军。”
高湘却道:“你喜欢就去追好了。你堂堂一个王爷,还不如他慕容建中不成?再说了,他未必就喜欢陆姑娘。你不放心的话,我马上进宫让母后赐婚。她总不会拒绝吧!”
高湛扶额,道:“皇姐,俗话说,强拧的瓜不甜。我怎么能勉强人家呢?日后,她知道了,岂不是要恨死臣弟了!”
虽然他真的想娶陆贞,但他也不想勉强她。
高湘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高湛,说道:“你既然喜欢,怎么不让她知道?你这副样子她看得到吗?我就不信了,我家阿湛的魅力还比不上慕容建中。没有经验,皇姐可以教你!”
于是,化身为弟控的高湘,不断给高湛说女孩子的喜好,还大谈当年驸马是怎么追她的,讲授追妻经验。好不愧疚地力图撬慕容建中的“墙角”。
看着兴致勃勃的高湘,高湛唯有苦笑。只是,从此想起慕容建中难免心中有疙瘩。
他们“撬墙角”的对象慕容建中同志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他现在正迷茫地带着人四处乱窜。
因为,他,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