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开学典礼后的轰趴会持续到深夜。
宿管倪五爷在这一天也会格外开恩,把关门时间延迟至凌晨,允许新人们在欢迎他们的日子里放肆一晚。
尼古拉斯已经是第三次参加开学典礼了。
从第一次的紧张与惴惴不安,到第二次的尴尬、手足无措,再到这一次,他站在这些年轻面孔身旁,眼神飘忽不定,神情有些恍惚。
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站在九有学院的队伍里参加开学典礼。
第一次参加开学典礼,他站在旁边阿尔法学院的队伍里;第二次参加开学典礼,他站在不远处星空学院的队伍里。
他甚至还清晰的记得自己在去年星空学院老生们开设的盘口上,还赚到一个月的生活费,一粒沉甸甸的金豆子。
与天文08-1班大多数同学的‘以为’不同,尼古拉斯并没有在九有学院留过两次级——虽然他有时会这么对其他人解释,来增加大家对他的认同——更准确的描述是,他在第一大学留过两次级。
只不过前两次是在其他学院而已。
06年,他第一次进入第一大学,是被阿尔法学院录取的。作为被狼人奥斯沃尔王亲自赋予血脉的年轻人,他的天赋很容易获得了第一大学花名册的认可;然而,作为一名混血狼人,他永远不可能在阿尔法学院获得尊重。
当又一个满嘴喷粪的家伙在学院聚餐时侮辱自己母亲之后,尼古拉斯终于爆发了——他在女生们的尖叫声中狂化变身,然后在教授赶到之前挥舞着爪子狠狠揍了那个男生一顿,打掉了他满嘴白花花的牙齿。
很解气,但是也很愚蠢。
学校的责任认定报告书很快出来,因为他的举动带有一定‘防御’性质,也因为那个男巫并没有受到什么‘不可逆’的伤害,所以学校并不会直接勒令他退学,但很显然,他也不适合继续呆在阿尔法学院了。
于是07年,带着一封警告信,背着简单的行囊,他走进了第一大学的另一所学院——星空学院。
也许学校教授们的出发点是正确的。作为一个拥有好斗血脉的年轻巫师、作为一个因为好勇斗狠被学校警告过的巫师,尼古拉斯应该非常适应星空学院的气氛。
然而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在一整个学年中,星空学院授课的教授们在对尼古拉斯的评语中使用最多的词汇是‘懦弱’‘缺乏勇气’以及‘毫无战斗意识’。这样的状态显然无法进入更高一级的星空试炼场。
期末的年终总结中,尼古拉斯对教授们坦诚,他必须照顾自己的妹妹,在她成年之前,自己不能因为任何愚蠢的战斗而送命——而在他看来,星空学院学生们之间的大部分战斗都是毫无价值、亦或者说是愚蠢的。
这种言辞与星空学院的办学理念完全冲突了。
教授们经过激烈争执后,最终认可尼古拉斯的辩词,同时也认识到人工调整学校花名册的行为并不符合第一大学建立时的初衷。
重回阿尔法学院是不可能重回了,这辈子都不可能重新回去了。
经过慎重考虑,九有学院向这位两次留级的老生发出邀请,允许他重新修读大一的学分。
前提是,他的行为准则必须符合九有学院的要求。
也就是考试成绩必须达标。
对尼古拉斯来说,这非常困难。与正宗的九有学生不同,他很少进图书馆——似乎只有第一次走进大学校园时,凭着对第一大学的好奇,他逛了逛学校的几处图书馆。
然而,他并没有别的选择。
仿佛做梦一样。
两年前的雄心壮志与远大抱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重修逐渐消失不见。那些还在耳边回荡的誓言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一个笑话、一种呓语,一片永远也触摸不到的镜花水月。
一阵女生的尖叫在第一大厅内回荡,惊醒了刚刚走神的尼古拉斯。
瘦削的男巫抬起头看了一眼尖叫的人群,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一头漂浮在半空中,浑身冒着黑烟,挥舞着触角的克拉肯,男巫们吓唬女巫的小把戏而已。
“你不去联欢吗?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郑清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忽然促狭的笑了笑:“我看见刘菲菲在第六根柱子那边,读壁画上的故事呢。”
“上了年纪,精神不济。”尼古拉斯眼珠颤抖着,嘴角下撇,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不用担心……我想,早点回去休息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郑清哈哈笑着,与这位有趣的老生碰了碰酒杯:“我一直不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我是说,你好像不住在宿舍?”
“大三新生的专属公寓,你不会感兴趣的。”尼古拉斯耸耸肩,目视远处:“辛同学在那边招手,是不是在叫你?”
郑清回过头,果然,辛胖子正举着橘猫,左右挥舞着,似乎还在喊着什么。
“那我先过去了?”郑清抱歉的举了举酒杯。
“玩的高兴。”尼古拉斯也举起杯子,与公费生同学碰了碰。
一气干进杯中的青蜂儿,老生抬起手,把空荡荡的酒杯交给一只盘旋在头顶的蓝精灵手中。
蓝精灵优雅的扇着翅膀,塞给他一颗李子之后,便拎着那个空荡荡的酒杯飞走了。
尼古拉斯把李子丢进嘴里,嚼了嚼,又看了一眼喧闹的第一大厅,抬起帽兜,悄然离去。
甚至没有与刘菲菲告别。
他的脑子现在有点乱。
他觉得自己需要回到一个能够让自己重新平静的环境里。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能够让自己重新平静的方式。
比如写信。
……
回到那间专属的学生宿舍后,天色尚早。
尼古拉斯扯开书桌中央的抽屉,从里面捡出一张洁白的信纸,还有一瓶黑色的墨水、以及一根灰色的羽毛笔。
他没有开灯,毕竟窗外的阳光还能支撑好一会儿。
跳到床上,盘腿坐好,借着窗外的阳光,尼古拉斯把信纸摊放在膝盖上。
他拧开墨水瓶盖,把羽毛笔塞了进去。
咕嘟咕嘟。
羽毛笔欢快的喝起了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