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石下马,等着阮媛被绿柳、绿珠扶下车,阮媛瞥眼瞅了楼石一眼。大孙氏已经等不及,抢步到车前,阮峰只得跟着,阮媛喊了声:“娘、爹。”声音有些哽咽。
因着楼石,大孙氏到底忍着,没像上次那般又是哭又是笑的。拉着阮媛地手,只是说:“好、好。”
阮峰笑着点了点头。
楼石上前一揖道:“岳父、岳母一向大好?”
大孙氏只顾着阮媛,哪里还有空理楼石。阮峰有些手脚不知放哪儿,连声道:“好、好,世子爷不必多礼,快进屋吧。家里在修房子,正乱着呢,过几天来就好了。慢待世子爷了。侯爷、夫人一向也还好吧?”
楼石一早就说过让阮峰不用喊他世子爷,如同他父母一样称呼他就行。可阮峰说什么也不肯,弄得每次见面,都很尴尬。以至于最近几日,在路上碰见,楼石都怕了阮峰。
一行人进到院子,果然院子里非常乱,就见阮家与西邻的一道墙已经拆了,院中到处摆着收拾屋院的材料。
阮媛道:“咱们家将西邻买下来了?也不和我说声,收拾的怎么样了?”
大孙氏道:“刚买下来的。屋子还没收拾呢,就想着先将两个院子打通了,再重新画个图,就着原来的样子,大概收拾下就行了。好给你俩个兄长娶媳妇。咱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能凑合着住就行了。”
楼石看了眼阮家的东面,与阮峰没话找话道:“新搬过来的人家怎么样?可还处得来?”
阮峰忙答道:“还行,世子爷认识他们?”
楼石一笑:“不是很熟。”
说着话,已经进到阮家的外厅里,阮峰非让楼石上座坐下,他在下边坐陪。楼石主动来阮家,是想跟阮媛缓和关系的,又不是找事来了,如何肯?两人一顿地推让。还是大孙氏看不过去,道:“死老头子,你就坐吧。他再怎么位高,不还是咱们的女婿?”
阮媛却是没有出声。现在她已经看淡这些了,就是楼石上座坐了,也没什么。反正早晚她跟他离了婚,人家还是世子爷,你还是一介小官,早晚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这么着,也不会觉得失落什么。
阮峰没法,只得就上座坐下,如坐针毡。楼石在阮峰右下手的位置坐下。虽然不是回门,但到底女婿初次登门,大孙氏却不能就这么坐下。她已经请了邻里来帮忙,便道:“你们坐,我瞧瞧去。绿珠还在这儿傻呆着,快去上茶。”
大孙氏的话音还未落下,绿柳已经端了茶点来。
阮媛问:“怎么没见郑妈?”
大孙氏答道:“她在厨房呢,听说你来,非要给你做炖骨头、炖肉的。我说你在侯府里什么吃不着,还会想吃这个?她还不爱听,在厨房自己忙活呢。好了,你在这儿陪世子呆着,我也去厨房看看。”
阮媛有心要去厨房看看,但瞅了瞅身上的衣服,便打消了那念头。她今天穿的是简夫人给她新做的另一身衣裙,她自己觉得非常漂亮。有些嫌弃厨房里烟熏味,就使唤绿柳、绿珠道:“你俩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没。”
正说着话,有那兵士提着东西进来,除食盒外,还有几个红色的大盒子。道一问道:“阮老爷,东西放哪儿?”
阮峰坐不住了,站起来道:“人来了就好,还带什么东西?”
大孙氏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指着边桌道:“放桌上。”
待到兵士放下东西出去,楼石笑道:“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希望岳父、母原谅小婿年纪小,不懂事,不要与小婿计较失礼之处。”
大孙氏命绿珠、绿柳将盒子打开。除了在“留仙楼”点的菜外。一盒子是阮峰的衣服、一盒子是大孙氏的衣服、一盒子的文房四宝、还有笔洗、镇纸之类、还有一盒十锭一个的银锭子齐齐码了一盒。
绕是阮媛,也明显地愣住了。
阮峰直道:“太破费了,这如何使得?世子爷先坐,我与你岳母有话说。”说着话,便与大孙氏出去。
绿珠、绿柳两个去了厨房。厅里只剩楼石和阮媛两个。楼石不明白怎么先还高高兴兴兴的阮峰和大孙氏,在见了他拿来的东西后,一脸愁苦。阮媛离楼石远远的对面椅子上坐下,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摆。
楼石问:“他们怎么了?我带的东西有什么不妥?”
阮媛抬起头,冷笑道:“世子爷难道没听说过有回礼这么一说么?你带个盆来,我父母为了不让我在你们家里受气,能抬起头来坐人,都要回个锅的。你今儿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明摆着是要让我父母砸锅卖铁做回礼。”
楼石没想到这一层。也不是没想到,只是他一开始就没以为,阮家会准备回礼。
阮媛却又笑了:“想来世子爷觉得我们家里高攀上你们家,不就擎等着占你们家便宜?给我家什么都是赏赐,又怎么会有回礼这一说呢。”
楼石道:“是我考虑不周,但我没这么想过,我是真心想给他二老赔礼的。你今天心情不好?到底怎么了?就不能好好说话?”
阮媛冷冷一笑,不再出声。她看出楼石的意思,大概是要真的与她好好过。可是,她不甘心,难道她重来一回,就为了与他这么无波无澜地过日子?
虽然她长得并不漂亮,又没有什么高贵的出身。但骨子里,阮媛和赵宁、陈玉、吕倩都是同一类人。她们都想找一个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或许中间有坎坷,但这种想法,她不想变。
虽然阮媛打算着要和楼石离婚,但她到底还是想找个自己爱的人。只不过这次换了方式,上辈子刘贵爱她,所以阮媛也要试着爱刘贵看看。
楼石不爱她,这一点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所以并不难猜。他或许在她身上发现了些什么,不说可利用,最起码他看起来是对自己有利的。比如说医、又比如说她似乎果然能让青藤不再寻唐芷的麻烦。
上次定国公府,便是最好的实证。
所以,楼石觉得既然唐芷无望,那么和谁过还不是一样?更何况她看起来还有些用处。所以便又来阮家走动。他大概以为,他已经降尊纡贵地低下头认错了,那她们这样的小民,还敢不识抬举?
这么想着,阮媛又是一阵的冷笑,男人思维果然很恶心。她很想大声的喊出来:她上次说的不是玩笑话,也不是气话。但到底在自己的娘家,阮媛怕与楼石吵,吓着自己的父母,忍了又忍,忍住了。
楼石见阮媛无动于衷,道:“我去与岳父、岳母解释去。”
阮媛依然不为所动。楼石只得自己出去,果然就见阮峰和大孙氏正在院中的一角,低低地说话。不知阮峰说了什么,大孙氏脸色极为不好。
楼石走过去,阮峰和大孙氏不再说话地瞅着楼石,大孙氏的态度最为明显,不似先前那般热情,面上的表情淡淡地。阮峰道:“世子爷怎么出来了,饭菜一会儿就好了。世子爷还是回厅里呆着吧,我和你岳母有点儿事要忙,就不陪你了。”
楼石为以前自己的武断自责。赐婚圣旨下来后,楼石曾调查过阮峰一家,虽然都说阮峰一家人淳朴,但楼石还是固执地以为,阮媛耍那么多心眼强嫁给他,就是攀附富贵。能有这样女儿的人家,又怎么可能淳朴敦厚?
所以,楼石才会一直低看阮家。现在抛弃偏见,楼石看出,阮峰和大孙氏刚肯定是就回礼在起争执。大概是阮峰要让大孙氏卖什么东西,大孙氏舍不得。
楼石想了下,道:“岳父、岳母,小婿带来的东西,吃食和衣服、文具是礼物,至于那银子,是小婿想要求岳父点子事情。”
阮峰立时想到自己是大理寺评,忙道:“衙门的事,世子爷还是免谈。我虽然官职小,但决不会徇私。”
大孙氏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们穷,但你岳父却决不能办那种不能办的事情。既然这样,那银子女婿还是拿回去吧。”
楼石试探道:“不是很难办。”
没等阮峰说话,大孙氏已经道:“要不是很难办,直接去衙门就行。何必世子爷拿了这么些银子来?你初次来家里,咱们还是高高兴兴的说些别的。爷们的事,还是外面说的好。”
阮峰连连点头:“你岳母说的对。那银子,世子爷还是拿回去吧。世子爷掂量掂量什么事,若是不犯法,你是我女婿,我定会帮忙。若是犯私的事,还是算了,你也别说,我也不想听。你来我们家是女婿、我们招待你,别的还是不要夹在中间,不大好。”
楼石这一回是彻底地愣住了。他所处的环境,一个个看似高贵有礼,却是各种的尔虞我诈,各种地算计之中。他却不知道,原来还真有像阮峰这种人。有人说这种人傻,有人说这种人正直。
更难得的是,大孙氏竟也不认为阮峰哪里错了。
楼石这才仔细地打量起阮家来。院子窄小浅显,进门便能看见正屋,一进之地。现与西邻的墙半拆着,里外堆着石头、木料,真的是极为散乱。西耳房处,有几个妇人进出,全是一副荆钗布衣。
她们不时的向楼石看上两眼,然后便凑到一块儿不知道说了什么,便会低声地笑。楼石猜,那几名妇人便是大孙氏请来帮忙做饭的妇人,左右邻居。
阮峰见楼石站在哪儿不动,说道:“世子爷,咱们进厅里呆着吧。大太阳底下热。你岳母得跟着她们准备饭菜。侯爷、夫人可有什么爱吃的?要是不嫌我们腌臜,你岳母打算着做些拿手菜,一会儿你们走带回去,也让侯爷、夫人尝尝我们的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