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国的冬天,已经完全地来临了,凌国皇城虽然并算不上偏北,但怎么说好歹也是四季里头最冷的一个季节,天色才稍稍暗了许多,街头上的商贩就已经明显地少了起来,只隔着些距离才摆着些桌椅板凳,坐着四五个人,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
碗里不断往上冒腾着的热气,才稍稍给这个冬天添了许多的暖和,也让桌子上的气氛舒缓了许多。
茶余饭后的闲话,是不管哪个时空哪个朝代都摆脱不了的习惯,尤其是在昏暗地连星辰都看不见几颗的时候,男女老少地就更喜欢围坐在一起,聊着东街哪家的相公,西街哪屋的姑娘。
只是最近几天,人们似乎有了新的话题。
“诶,你听说了没?那采花贼昨晚又作案了。”一个穿着藏青色小袄的男人,呼啦一下唆了好大一口面,翘着小胡子地说道。
“什么?这回又是哪家的女人遭罪了?”旁边的男人听着,一下子就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眼睛都亮了起来,最近皇城冒出的采花贼,可是个大八卦。
在皇城这样日如一日的地方,难得有这样的新鲜事,自然是人人都不放过。
“这你都不知道啊。”小胡子一下子为自己的小道消息得瑟了起来。“西街裁缝铺老周的小妾,人倒是没事,就是让人偷了一件亵衣,跟前几回一样呢。”
“哎哟哟,这采花贼,可真够无耻的,居然去偷女人家的私物,让人抓着非把他痛打一顿不可。”说话的另一个男人,有些忿忿。
“不过我说,幸好是偷的妇道人家的私物,这要是哪家的黄花闺女,可就要遭罪囖。”
“是啊是啊,哎呦哟。你看,又入夜了,不知道今天晚上,还会不会出事呢。”
……
“啊啊啊!”与此同时,好的不灵坏的灵,让桌上那些谈天的人一语中的,在东街的一间屋子里,传出来几声高的让人直感觉耳膜都要刺破的叫声。“快、快来人啊,采花贼采花贼!”
几声落罢,立马有几个听着喊声的男子操着木棍就跑了出来。谁也没想到。最近的风声这么紧。那个采花贼,居然还是行动了。
“李家夫人,你没事吧。”
“天杀的,我没事。就是衣物、衣物被人偷走了。”李家夫人还在刚刚的惊吓里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个身影就从窗口一晃而过,快的有些看不清。
一个男人听着,已经叫嚷了起来:“李家夫人,你快说,那畜生往哪去了?看老子不打死他!”
“翻了墙跑的,估摸着往南巷那边跑了。”
“走!哥几个追去。”
一声落罢,气势冲冲的几个男人,手里的棍子抡得浑圆有力地就往前跑去。这几次采花贼行动。前几个女人都被他迷晕了,到了第二天才知道。这一次,倒是让李家夫人歹了个现行。
一想到终于有机会把那个无耻下流的小畜生抓着,几个男人都格外精神,只是往南巷那边追了一会。却一个身影都没见着,跑在前头最快的小个子气喘吁吁的,一边招呼着后头的几人,一边往前头张望着,才拐过一个巷口,却撞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哎呀,痛。”小个子被撞得身形一斜,面前的女人也被撞到了墙上,两弯细眉拧了起来,一张清秀的脸吃痛得紧了起来。
只是眼底的狡黠,不被人察觉地一晃而过,瞬间便掩了过去,这人,正是穆杉。
“姑娘你没事吧。”小个子赶紧几下扶起了眼前的女人,原本因为被撞着耽误了抓人的不悦,也因为眼前女人的姿色,而稍稍平复了些。
“没有大碍。”穆杉站直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有些疑惑地问着眼前的人,道。“小哥这急匆匆的是去往哪儿去呢?”
说话间,后头的几人也追了上来,稍微年长的一位,喘了一口粗气,问道:“姑娘,你一个人在这巷子里做什么?可知道这几日不太平呢,我们正是要去追一个采花贼。”
“啊!就是最近的那个偷、偷东西的采花贼。”穆杉捂起了嘴巴,这事传的大街小巷的,可无人不知。“我来这儿找亲戚,倒也不知采花贼在这儿。啊,刚刚看着一个高个男子急匆匆跑了过去,不会就是他吧。”
“恐怕就是,姑娘可见着往哪跑了吗?”
“往东街大道那边去了,这会子追,怕也是追不上了啊。”
“该死的,又让他跑了!”后头的一个男子,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扔,啐了一口便是骂道。
“不过,小女子捡着了这个东西,似乎就是那采花贼掉下来的。”穆杉说着,右手伸了出来,就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小个子率先接了过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荷包,这皇城里头,估计十个就有八个随身带着的是这样普通不起眼的荷包,根本起不了一点作用。
“他娘的!”小个子大骂了一句,随手便想往一旁扔去。
“等等!”一旁的年长的立马拦住他的动作,一把抢了过来,动作之大让穆杉都啧啧了两声,这要是搁在从前那个时空,这么对待唯一的证据,就算有线索,怕也都要让他两毁了。
年长的男人拿着手上的荷包左右翻了几下,视线立马停在了荷包底的两个小子上,眉头一皱,便念了出来:“竹一。”
“他娘的,那采花贼叫竹一!”
“这下,有他好受的,走,告官府去!”
一行人一激动,来得快,离开得快,跟穆杉只寒暄了几句,便拿着荷包往外头跑了过去。
穆杉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脸上的神情终于松了下来,唇角一扬,笑意便起了几分,从一旁的木桩后头拿出一个藏好的包袱便向着穆宅走去。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包袱里就藏着那个采花贼的衣服和一张男人的面皮,以及,李家夫人的一件里衣。
她说过,既然习钰不肯告诉她竹一的下落,那她,就有他自己的办法。
她让万初之给她做了一张男人的面皮,又自个调了不伤人的迷药,费了这些功夫窜到几个妇人家里造成采花贼的样子,就是为了让竹一的名字传得大街小巷。
过不了明天,皇城里头就会到处张贴起竹一这个采花贼的通缉令,她要让不知藏在哪儿的那个男人知道,她,在找他!
反正她也想好了,既然这不是他真实的名字,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就算有,到时候只需让红莲再扮一回男人,转移视线摆脱他的嫌疑就好了。
总之,不闹的大一点,他竹一跟习钰就不会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
她一定要好好地问问那个男人,这一个多月,为什么不来找她?
竹一,等着吧,你不到我身边来,我也会逼你出现。
不出穆杉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官服的差役便拿着通缉令往几处告示墙上贴了起来,于是在各家饭馆的茶余饭后,采花贼的名号便跟竹一这两字顺利地联系在了一起。
锦玉酒楼里头,穆杉听着隔壁一桌聊着采花贼的话题聊得风生水起的几人,兀自地耸了耸肩,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小口地抿了一下,这个效果,果然跟她预想的一样,她猜,竹一应该很快也会知道了。
只是,穆杉不知道的是,就在离她座位不远的二楼边角的位置,一个男人的视线随着落在她的身上,眼底的冰冷也缓缓地柔和了下来,变得让一旁的另一个男子都有些诧异。
不过很快,另一个男子见着一楼大厅的那个女人,眼底也有了几分笑意,似乎面前男子的变化,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清咳了一声,笑道:“竹一?装了那么多身份,不知道采花贼这个名号,滋味怎么样?”
“倒也不错。”男子唇间一抿,一丝笑容便涌现了出来。
“所以你今日,是要去见她么?”
“不行么?”男子简单反问了一句,眼神却依旧不离一楼的那个女子,说话间,便也已经站了起来,脚步一移,没有多少迟疑地朝着下头走了过去。
好像,是隔了很久了,不是么?
他也没想到,那个女人,会为了找自己想出这样的主意,可是,偏偏他却还觉得竟然还有些欣喜。
也许,他真的是让她,等的有些久了吧。
男子唇边带着一抹笑意,看着下头那个小脑袋四处张望着,眼睛也跟着眨巴眨巴的女人,只差那么几步,他就能走到她的身边,可是却只不过才到了楼梯口,身后的脚步声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主子,他来了。”
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一眼底下的女人,脚尖却换了方向,“走。”
“是,主子。”
才一下的功夫,楼梯口的位置便只留下了男子的背影。
而此时,还在一楼嘟着嘴四处看着的穆杉,悠悠地端起手里的茶,视线却在最后一刻,追到了楼梯口,心底兀得地漏跳了一下。
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