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并不是花开院秀吉。”
“那你是?!”
金嫣上前了一步,难道说至今为止他都在欺骗着自己吗?
“我的真名是,花开院秀元,或者你可以称呼为我十三代目。”
窗外的风吹散了他的刘海,他完美无瑕的面容,再次缓缓展开了笑容,只不过这一次的笑意似乎和初见时的他隐隐不同。
那黑得通透莹润又辉光暗潜的眼眸,映衬着漫漫淹没两人的月色,隐约闪烁着深浅难辨的光芒,比起之前的他,多了一份波澜不惊的淡定,少了一份漫不经心嬉笑。
“…花开院秀元?”金嫣念着这个名字,胡乱之中忽然记起了花开院秋房曾经说过的话。
‘花开院本家的家主,都以‘秀元’这个名字自称,那是因为四百年前的第十三代家主——花开院秀元,是至今为止最出名的阴阳师,至今无人能出其左右。’
金嫣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那么她一直称呼为‘师兄’男子,就是即将成为流芳百世的阴阳师?这一刻她忽然发现,除了他所表演的那些,自己的确什么都不了解他。
“师妹…是妖怪吧?”
他露出了金嫣从未见过的冷漠眼神,如同反射着月光的锋利刀尖般地锐刺,戳破了她惶惶不可终日的伪装。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四百年前的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莫名其妙地称为花开院家的弟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通过那些苦痛的训练,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够回到奴良夜生的身边。
唯恐这自己是妖怪的事情被人发生,小心翼翼地抑制自己,不能与人过近的接触。这一切她都受够了,却只能将所有的思绪都压在心底。
无人可以透露,唯一可以倾诉的奴良夜生——此时此刻却与她相隔了百年。
“是,我是妖怪”,金嫣已经放弃了挣扎,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看上去十分坦然,“而且,我来自于四百年后。有人告诉我,我必须成为花开院的弟子,我一直在猜测是不是只有这样做,我才能回到正确的时间。”
正好一枚花瓣从窗外飘了进来,徐徐落下的瞬间,他用手掌接住它,“嗯?谁这么说?”
“…自称是花开院的赤魅流的魅主留下的手札礼这么说。”
金嫣回答完之后,短暂的时间内他陷入了沉思。一时间宗祀阁里的变得安静极了,房间内流淌着冰冷的寂静。
但是随即,花开院秀元就重新展露了笑意,他的双眼微笑着,丝毫没有之前冰冷的痕迹,温和得仿佛刚才只是幻影而已,“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正式地将你纳入花开院如何?”
进行几次深呼吸,金嫣似乎才可以说话,“咦?我、我可是妖怪,这个也可以吗?”
“第一,你不会想要危害人类吧?”
“不会危害”,她使劲的点头,毕竟她也曾经是人类啊,就算现在附身在妖怪身上,内心仍然是个人流泪,
“第二,如果遇到危害人类的妖怪,会帮忙消灭吗?”
金嫣认真的说,“我无法保证我有这个能力,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妖怪不尽然都像奴良组员那样无害,在禄山她与其他的阴阳师们相遇了食人怪,那一刻她对遇见的妖怪有一种厌恶感,就像厌恶人类中间的罪犯是一样的感觉。所以,最终她和花开院吾掸协作,将那个妖怪消灭了。
“很好~!既然全部都符合我的收徒标准,为什么我不能收你这个徒弟呢?”秀元笑了,“我啊,大概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并不认为妖怪是需要全部消灭的。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善恶,那么妖怪之中也有这样的定义。如果是善,何必去摧残呢?只不过生存形式不同罢了。”
这一刻,金嫣只想流泪,她终于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到了关于善与恶的分界线。是啊,明明妖怪中也有善恶之分,为什么大家都没能明白呢?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哭了呢?”花开院秀元伸出了手,他修长的手指轻触她的眼角,截下了那一颗晶莹的泪珠,简直就像在月光下发光的珍珠。
他甚至极其自然地将手指送到唇边,鲜艳的红舌瞬间就将她的泪水吞咽,“是咸的”,他如此说道。
“当然是咸的,你还以为会是甜的吗?”金嫣笑着,却止不住泪水。在与花开院阴阳师相遇的日子中,终于遇见了可以接受她妖类身份的人,终于…有了一种被认可的感觉。
“我知道最近你很努力,辛苦了”,秀元的手臂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她对于训练的认真,她对于生活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一开始他认为那只是金嫣作为妖类的伪装,在这一刻她流下的眼泪中秀元明白了,这就是她,这就是作为一个善良的妖类她所背负的——其实并没有想要伤害谁,她只是想要回到正确的时间里,却为此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生活着,生怕被谁发现了真相,从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中。
“我倒是有些好奇,四百年后真的有那么好吗?不如不要回去,就留在这里吧”,秀元吐出极有诱惑力的话语。
“…在四百年后的时空中,虽然阴阳师还将妖怪们视为眼中钉,但却有一方净土能够让我们快乐地活着,无忧无虑地活着”,金嫣想起了奴良夜生,想起了奴良组的一切,那些回忆是如此的甘甜,她停止了流泪,停止了悲伤。
她想起了那一夜夏日祭,奴良夜生与阴阳师不屈不饶地抵抗,即使没有身体也那样努力活着的夜生,让金嫣暂停了悲伤。
她想要像夜生一样,不畏艰难地做着真正的自己。
“我坚信,有一天人类可以和无害的妖怪们和平相处”,金嫣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夜生的笑容,那样的无所畏惧,那样勇往直前。
是的,四百年后的奴良组,会将邪恶的妖怪消灭掉,善良的妖怪团结地活着,奴良夜生也为维持这一方乐土而不断努力着。
不知不觉间,花开院秀元已经松开了手,他站在不远处欣赏金嫣那笃定的微笑,她的眼眸中波涛汹涌地激荡着太多他无法明白的东西。金嫣看似美丽的外表下,却又着不为所动的坚毅,在花开院秀元所遇见过的无论人类还是妖怪中,都显得那么独特。
那一刻,他更想靠近金嫣,更加想要知道她的秘密、她的思绪、她的念想,她的一切。
“我也相信,有这么一天的到来”,秀元打开了宗祀阁的大门,“那么,在晚餐过后正是举行仪式吧。”
他所谓的仪式是指金嫣的入族仪式——那是一个简单而短小的仪式。
象征着阴阳师的白色狩衣叠放整齐地放在金嫣的面前,上面印着代表花开院家的的图案。房间内摇曳的灯光,为狩衣渡上了一层柔和色泽。她打开狩衣披在自己身上,接着拿起了细长的束带。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隔着纸门传来秀元的声音。
“唔…快好了”,金嫣支吾着回答,她真的没有想过自己会正式地成为花开院的弟子,还是十三代目的徒弟,仪式近在眼见她居然有些紧张。
大概之前也是和金嫣没大没小惯了,秀元直接打开纸门走了进来,看到她对着束带发愣不由得接过束带。
“等、等一下…”
不等金嫣出生阻止,秀元已经自顾自地拿过束带,围着她的腰帮她佩戴起来。撩起她柔顺黑亮的发丝,他微微抬起头说,“好、了。”
其他的话语留在唇间却无法说出,秀元与金嫣,两个人脸对脸的姿势,极其的近。他连她眼里倒影着的烛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好美的景色…我的徒弟真是非常的漂亮啊”,这一刻秀元说的是实话,金嫣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他托起她的下巴,交叠的视线,混合的呼吸。
下一刻,他吻上了金嫣的额头。
“这是为师祝福的吻”,花开院秀元这么说。碰触到她的瞬间,那种感觉如梦似幻,他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所以无法控制也无迹可施。
“我在外面等你,你准备好了就出来吧”,为了让自己恢复正常,秀元说完后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房间,和来时的淡然完全不同。
金嫣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内心仍然踌躇着是否真正的成为花开院的弟子,在秀元离开之后她再一次摸出了回房后藏在身边的魅主手札。
打开手札,金嫣发现了新的一页上面浮现了一行字——‘选择相信花开院秀元,终有一天你会了解。’
了解什么?金嫣不懂这新出来的文字代表了什么意思,好似隐藏了什么内容却无法深究。她思索了一会默默地将魅主手札重新放回胸前,虽然仍是不明白个所以然,只是直觉地觉得这本手札并不是在害她。于是深呼吸的了几下后,她推门走了出去。
花开院的大堂里除了坐在首座之上的花开院秀元,还有站在他身边的花开院是光。
两排与人齐高的红烛,间隔匀称地竖立着,似是给肃穆幽暗的大堂铺上了些许神秘氛围。烛光发出微微余烬的光,金嫣走在向屋内中央延伸着深红色的绒毯之上。
花开院秀元大概一生都无法忘却金嫣袅袅走来的身影,她身上的白色狩衣与摇曳的烛光交织出奇妙相融的朦胧雾霭,就像从白色薄雾中,犹如梦中幻影似的出现了。
原本金嫣的容貌就美得娇艳动人,狩衣素雅清淡的颜色和她紧张而僵硬的面部表情,却让她又多了一份涩怯可人。
她简直就像新娘一样,如枙子花般洁白,空谷幽兰般纯净,鹫尾花般极致美艳。
第一次,花开院秀元萌生了‘如果她是我的新娘’这种念头。
最终这场仪式在花开院是光无声的抗议中落下了帷幕,花开院秀元执笔将她写进了族谱,只是落笔的名字是——花开院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