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昏迷中被抱上了飞机,睁开眼的时候飞机已经在天上了。我们是乘坐部队专机飞回b市的。宋柯的灵柩摆在最中央的位置。我没有哭也没有吵闹,人死了,宋爸爸肯定心里也难过。我又何必在增加他的悲伤。我到现在才清醒过来,我的那些所作所为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飞机在天空盘旋,降落在机场。宋爸爸和三名军人抬着宋柯的灵柩下了飞机,我跟随在后面。我看见了宋家的人,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料想是其余四个孩子的家长吧。他们看见宋柯的灵柩都敬起军礼。
大伯伯,二伯伯和四伯伯接替三名军人的位置,他们抬着宋柯往停在不远处的灵车走去。宋爷爷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宋家的女人们。宋妈妈和婶婶都在哭泣,宋爷爷一声厉喝,“哭什么!”他没有回头,只是挺直了身板走在灵柩的前面。
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知道宋爷爷心里有多痛呢!
我走在宋妈妈的身边扶着她,我能感受她的身体在颤抖。我搂住她的肩膀,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她,我自己都走不出的悲伤又如何劝慰别人呢。
灵柩被抬上灵车,宋爷爷坚持上灵车,他手里拿着宋柯的照片站在最前面,伯伯和宋爸爸他们分别站在灵柩的四角。
我扶着宋妈妈跟着婶婶们上了一辆中巴车。
灵车缓缓开动,出了机场。我们跟在后面。有两辆军车在前方开道,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直接开往火葬场。宋妈妈靠在我的肩膀哭泣,眼泪沁湿了我的衣服。她靠的地方是我的伤口。她哭的是眼泪,而我流不出眼泪,只能流血。
我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觉得心痛,痛的让人窒息。
来到火葬场,没有过多的仪式,灵柩被直接被推进了炼尸炉。推进去的是人的尸体,拉出来的是白色的灰烬。
宋爸爸捧着骨灰盒,我来到他身边,对他说,“我来做吧。”不待他回答,认认真真的捧起宋柯的骨灰往骨灰盒里装。我做的是那样认真,旁若无人。我想着宋柯的脸,想着他的笑容,想着他的一切……我要把这一切和他的骨灰都装在盒子里。我心有哀痛,无法宣泄,我想要流泪,可没有泪水。我心如刀割,却只能忍耐,在忍耐,我肝肠寸断,却只能自我麻痹。
我感觉眼里有东西流出,流进嘴里是腥腥的,滴在骨灰上染红了一片。我装作若无其事,把染红的骨灰放进骨灰盒里,我说,宋柯,我把我的血和你放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把最后一捻骨灰用布包好放在心口,抬头看向众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了一声,“好了。”我听见了惊呼声,抽泣声,尖叫声,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因为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我眼中只有一片红,红艳艳的红。
四伯伯把我搂在怀里,他说,“景致,你哭吧,哭出眼泪来,哭出声来,哭不出来你就叫,叫出声来也行。不要憋的心里。”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
肩膀处的伤口迸裂一直在流血,鲜血终于染红了我的外衣。失血过多让我头晕目眩,最后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宋妈妈躺在对面的沙发上睡着了。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宋柯离开之后,我觉得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而现在看见宋妈妈,心理暖暖的。我要替宋柯陪伴他们走过下半生。
我轻手轻脚下了床,拿了被单给宋妈妈盖上。然后站在窗前看向窗外。天很蓝,点缀着几朵白云。我就愣愣的看着,什么都不去想。直到病房的门被推开,我回过头,是宋爸爸走了进来。他看见我站在床边,连忙小声的说,“快回到床上去,你失血过多,需要好好的休养。”
我顺从的走回床上,躺下。我们心里都有悲伤,可是却只能把心里的悲伤埋藏起来。宋爸爸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苹果给我剥皮。
我说,“爸爸,我给你当女儿好不好?您就当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好不好?代替宋柯陪伴您和妈妈。”
宋爸爸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用声音有些哽咽,“好,你以后就是我宋振国的女儿,亲生女儿。”说完他低头继续削苹果。我分明看到,他的脸上划过一滴眼泪。
宋妈妈醒过来,看见我已经醒来,坐在床上吃苹果,她走过来,摸摸我的头,问我,“伤口疼吗?”我摇摇头,对着她笑着说,“一点都不疼,妈妈。”她略微有些差异,以前我总是称呼她为宋妈妈,无论她怎么让我改口我都不肯,今天居然改口了。
宋爸爸开口说,“新华,虽然我们失去了儿子,但是我们有女儿,景致以后就是我们的女儿,亲生的女儿。”
宋妈妈流出了眼泪,她一把抱住我,“女儿,我的乖女儿……”
我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宋爸爸又说,“景致肩膀上还有伤口,你小心点。”宋妈妈连忙松开我,关切的问,“没碰到伤口吧?”我遥遥头,即使碰到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景致饿不饿?妈妈带粥来了呀!”宋妈妈从柜子里端出保温瓶,打开盖子。
我点点头。
她拿出羹匙一口一口的喂我吃粥。阳光从窗户射进病房,我们一家三口虽然没有说话,却很温馨。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妈妈每天都来陪我,爷爷和伯伯们也时不时的抽空来看我。爸爸没有回部队,每天去报道之后也来到病房陪我。
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爸爸妈妈带着我来到警察局改了户口和身份证,把我的户口签到了她俩的户籍上,我的名字正式更名宋景致,妈妈给我起了一个小名——可可。
我又重新回到景峰学园,继续我的学业,但是不会住在小院子里了,每天走读回家。每当要经过那个小院子的时候,我都会远远的绕开,那里充满太多我和宋柯的回忆。
家里开了一次家庭会议,是关于我的最新的提议。我想建立一个和退伍军人有关的基金。大体方向是伤残救助,给退伍军人提供创业资金的这样一个非盈利性质的基金。启动资金由我来出,希望四伯伯能帮忙组建,让妈妈去帮忙管理。
其实我的想法很多,一是想给妈妈找点事情做,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宋柯,忙碌起来慢慢忘记悲伤,二是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我对于伤残退伍的士兵心中就充满了敬佩。
爷爷也非常赞成,他拍板定下此事。全家都为了这个事情忙碌起来,大家渐渐走出了悲伤。大伯伯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基金建立的最初甚至有许多企业捐款。
我曾躲着家人私底下分别找了洪占波,田宇,谢怀?f,询问当初怎么会跑出去,谁出的主意,三人异口同声说是江宁出的主意,起初宋柯不同意,被江宁嘲笑一番后,才不得不参与进来。
至于被套出话的人不用问,我也知道是他。就冲着他在马家寨的表现,不是他又能有谁呢!我原本对江家没有丝毫的感情,现在有了,那就是厌恶和仇恨。
我安安静静的在景峰读书,我对自己说,来日方长,机会有的是。
一个月后,我以优异的成绩从景峰毕业,学校推荐我直接去q大,被我拒绝了。我对家人说,我想去西藏走走,看看布达拉宫。
爷爷说,那里的天很高,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我去走走也是好的,多一些见识。
鉴于爷爷如是说,爸爸妈妈也就只好同意了。
临出发前,我把我在马家寨看到和做的所有事情写了下来邮寄给爸爸。我知道他一直想问我关于马家寨的事,但是怕我伤心,就没问。其实他自己又何尝能问的那么坦然呢?可是该面对的我们终究要面对,逃避不了的。
在做完这件事后,我踏上了前往西藏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