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生病以后,每天早上我都能收到一张飘着淡淡香味的卡片。有的时候是素描的一个女人的侧脸,有的时候是莎士比亚经典台词,有的时候是语言剪短精妙的小故事,有的时候只有一个词。每张卡片上都是一朵兰花作为背景,署名的位置永远是空白。
我把这些卡片保存在一个盒子里,按照日期排列。
病好了以后,我恢复早晨的锻炼,晨读,可是我们两个再也没有交谈过。每次我在操场跑步宋柯会站在罗马柱旁边远远的眺望,我练太极的时候他会坐在观众席低头涂涂写写。当我练完太极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在我的视线中消失,留下一个笔记本放在罗马柱下。
我拿起这本笔记本,喜欢没事的时候从头翻阅。里面中英文交错。写中文的是宋柯,写英文的是我。
第一页,是他写的开头——你的病好了,我很开心。愿健康天天陪伴你。
我没有回话,只是在夜晚的时候把笔记本用塑料袋包好,放回罗马柱下。
第二页他继续写——保重身体,注意休息,你的病才刚刚好——那个时候我刚刚病好,不用再去医务室。
第三页他写道——有一种心情叫雀跃,有一个愿望叫期盼,有一种冲动想执子之手,有一种后果是害怕。
第四页他的自己有些潦草——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念君,共饮一江水。
我开始我第一次回复——也许,可以从最简单开始。
我仍然记得他收到我第一次回复高兴的样子,像一个得到自己期盼许久玩具的孩子。那天,我跑完步,练太极的时候他挥动手臂冲着我开心的咧嘴大笑。可当我练完太极的时候他又消失了,那天我还是有些失落的。
第四页他写道——真不赶相信你,看到你写的字,我的心里很开心。今天一天我都在笑,害的别人以为我是不是脸抽筋了。
我回复说——你写错别字了!写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一定的精彩的。
……
两年之后,宋柯初二,我小学即将毕业。
这两年间,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两人之间用来交流的笔记本换了一个又一个,在我的要求下,他把这些笔记本送给了我,可我知道他一定会自己复印一份保存起来。他的字越写越好,笔锋刚劲有力。
对于我们之间的这些事情,我还是没能告诉徐琪琪,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在临近毕业的一个星期前,宋柯来到小学部教学楼楼梯拐弯处等我,他双手扶着楼梯扶手透过玻璃向外张望。
我缓缓的下楼,他听见声音回头看过来。我拿掉脸上的黑色大眼镜,用手拢了拢头发,靠在他旁边的楼梯扶手。
宋柯看着我,笑了,如和煦的阳光,淡淡的,却觉得暖暖的。他伸出手来说,“我的佳人,可愿来到我身旁?”
我笑着把我的手放到他的手上,“好。我们这样是早恋!而且……”
他用手捂住我的嘴,“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在我身边就好,相信我。”他帮我整理额前的乱发,“景峰招生了今年对外招生,我在那里等你。”
我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对我这么有信心?”
宋柯说,“我的景致是最棒的!”说完用力把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耳语,“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在那里等你。”他松开我,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不语。
片刻后,我微微点头,“好,我去景峰找你。”说完我对他笑了笑,径自上楼返回班级。我能感受背后炙热,仿佛要把我点燃。
三天后,教育部直属精英学校景峰学园公布信息,对外招收应届小学毕业生。对于这个大名鼎鼎而又神秘兮兮的学校,每个知道名字的学生是向往的。除了必修文化课程之外,学校设立了多种多样的辅修课程。从艺术类到体育类,从政治到金融,举凡大学的科目学校都有。教育人员全是招聘的各行业的精英人士。
景峰的这一举动,造成不小的轰动。为了进入景峰,各个学校补习班都开设了各式各样的不惜课程。
六场考试后,沸沸扬扬的招生信息推向高氵朝,大家都在关注,哪个学校什么样的学生能进入这所精英学园。可是景峰一直保持低调,沉默。考试过后的三天,景峰公布所有参加考试学生的成绩名单,可凭准考证打电话,上网查询。所有试卷成绩全部公布,只是答题者的名字。最后景峰公布,达到入取分数线的学生只有一名,名字不对外公布。一时间众说纷纭。
我是在考试结束后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自己被入去的消息。学校派人来和我联系,并且希望我能对此事保密。我巴不得如此,所以很痛快的答应了学校的要求。
毕业考试早在景峰招生考试之前就已经结束。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教育部门统一颁发的小学毕业证书和中学入取通知书。我向学校申请了提前离校的请求,打算过几天来领取毕业证书。
我回寝室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看着斜对面那张空床,有点想哭的冲动。徐琪琪的爸爸被调到外市,她的母亲带着徐琪琪也一同前往,之后这个寝室就再也没有人住进来过。徐琪琪每个星期都写信给我,一些就是好几页,而我却不知道对她说什么才好。每次来信她都有询问关于宋柯的事情。而我却一语带过。
我背着帆布包走出校门,伸手拦了一辆车,来到军区大院门口,在门岗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小虎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三年的时间他没有什么变化,身板还是那么挺拔笔直。他一路小跑,来到门岗却没有认出我。
我的个子比以前高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健康红润不似以前的苍白,何况我还带了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大眼镜,挡住我整个三分之二的脸。
我摘掉帽子冲过着小虎嘿嘿一笑,甜甜的喊了一声,“小虎哥哥!”
他先是一愣,后来是一脸的惊奇。“变漂亮了!”
我们两个并排来到小楼的门前,小虎打开门,对我说,“首长在书房等你呢!”
我冲着他点点头,然后走进书房。
半个小时之后我走出书房,我又重新带上了鸭舌帽,压低了头颅,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小虎被叫进书房,我是一个人离开的。
出了部队大院,我上了公交车,坐在最后面靠窗户的位置。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我无声的哭泣,脑里浮现的是老爷子在书房里说的话——你说你要改名叫景致,我同意了。我让你去住宿学校,你同意了,这很好,你很聪明。翰辰再婚了,家里前年新添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叫江灏。我的想法你是知道的,所以这几年你没回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理有数。你的要求我会答应的——我本来还想告诉他,我考进景峰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咽下。考开进去又如何呢?我现在叫景致,而不是江景致。手里多了一张卡,数额不少,足够我在国外的学费和生活费,真的是无家可归了,我该去哪?
天黑了,我不知不觉来到了景峰,在路边找到公用电话,拨出了号码。宋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你好。”我捂住自己的嘴,抽泣着。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后是小心翼翼的说,“景致?”
我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喊着宋柯的名字。他在那边着急却只能哄着我,“景致不哭,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好不好!”
我抽泣着回答,“宋柯你在景峰等我,一定要等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来到火车站,买了一张b市去d市的火车票。9个小时候,我到达d市,来到我坠落的山崖,下面的海水还是那么蓝。
我对自己说,我跟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告别,以后我就叫景致。在悬崖边上占了整整三个小时,我流干了最后的眼泪。
当我返回b市的时候,宋柯熬着通红的眼睛守在女寝大门外。当他看到我的身影后,随即抱住我,狠狠的说,“你去哪了?你去哪了?景致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宋柯的怀抱真温暖,我冲他笑了笑,干涩的嘴唇迸出几个字,“对不起。”随后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