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你种在花园里的尸首,它发芽了吗?今年会开花吗?它在黑暗中发芽,在鲜血中盛开。”洛寒涯疑惑的重复道,心中莫名觉得一阵刺痛,似乎是多年前掩埋在心中的伤重见了天日,早已腐烂的伤口赤裸裸的暴露在了阳光下,唯有撕裂般的痛苦渗入心房……
“似乎是想起来了?呵呵,你早该想起来的。”
“你……就是我?”
“别把我和你扯在一起,你太蠢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呵……你可以叫我夕夜。”
“唔……夕夜吗?那……”
“好了,现在你先把身体给我,你真是蠢啊,这是什么时候,你居然问雪禾这种问题……”夕夜再次打断了洛寒涯,似乎他只有片刻的温柔,而这片刻全留给了雪禾。
“真是个粗鲁的家伙啊,不过似乎也有温柔的一面?”洛寒涯暗自嘀咕道。
“喏……给你啦,别再让雪禾伤心了。”
“废话,我怎么会像你那么蠢!”夕夜不耐烦的说道。
…………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和他那么像……”雪禾声音微微发颤,似是迷茫,似是惊讶,更可能包含着多样复杂的情感。
夕夜身体一僵,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上涌,大脑皮层热的就要燃烧起来,此刻的他失去了所有的邪性和冷酷,就像个十多岁的小孩被最爱的女孩问'你到底爱不爱我'时的情景一样,他两颊涨得通红,硬着头皮说道:“我……”
“你不是他,你们的眼神不一样,你眼中的黑暗与阴郁比他多了不知多少。”雪禾低垂着眼帘,幽幽说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吧,我们都是一类人,被世界所抛弃,苟延残喘在最黑暗的角落。”
夕夜怔怔的看着雪禾,久久不语,他不知如何对雪禾说出这一切,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雪禾相信他所说的话,虽然雪禾才仅仅十岁,但他知道雪禾早已看透了很多很多。
他是洛寒涯,也是夕夜,或者说夕夜只是个代号,他本质和洛寒涯一样,只不过他拿走了洛寒涯心中所有的黑暗与阴郁,在十一岁的那一年,他亲手埋葬了他自己,连带着所有的黑暗与阴郁。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生的一天,更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雪禾。
“你在想些什么呢?”雪禾坐在地上,双手端着精致如玉的小脸。
“我在想,我是不是一个上帝造物后遗弃的废料?或许我本来就不该出现,我早就该断气了。”夕夜垂着头,似乎如释重负。
雪禾诧异的看了一眼夕夜,眼神真挚,满是追忆的盯着窗外的雪,“那么你们并不是一类人,他并不是这样,他的世界里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太阳,但他自己映射出了足够亮的光,因此他能照亮我的夜。我也是这样,我们相互借光,就像共生的小丑鱼和海葵。小丑鱼居住在海葵的触手之间,使海葵免于被其他鱼类食用,而海葵有刺激细胞的触手,又护着小丑鱼免于被掠食,相互依偎,艰难的活着。”
夕夜沉默了,也认同了,的确是这样,自从他埋葬自己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洛寒涯,而洛寒涯也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他们彼此不可或缺,却分离了七年之久。
“或许这就是契机吧,重回完整的契机。”夕夜暗暗想到。
两人就那样沉默着,呆呆的坐着,看着窗外,看着窗外愈发疯狂的雪。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马上就要死了。”雪禾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夕夜,一字一句的说道。
夕夜依旧低垂着头,言语之间分明不带任何情感,却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我不许你死,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不许死。”
雪禾看着低垂着头,却始终看着天空的夕夜,开心的笑了,伴随着银铃的清脆响动,就像往日两人在一起的那样。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一定要乖乖的,不要动哦。”夕夜认真的看着雪禾的双眼,等待着雪禾点头。
雪禾撇了撇嘴,认真的点了点头。
…………
夕夜走出废弃的大厦,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运动衣,痴痴的躺在雪地里,迷茫的望着灰白色的天空,白茫茫的雪。
“这就是你所有的手段了吗?”夕夜对着天空自言自语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雪愈发的大了,远远超过八年前的那一次大雪,鹅毛大小的雪花似乎要把整个世界掩埋,明晃晃的白雪把黑夜映成了白夜……
“我的一生很短,恰恰十余年,我记得我的头顶有片天空,但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我从没有机会去见到白,我自然也不会被白色所湮灭,我的天空里只有漆黑……”夕夜全然不在乎极寒的天气,仿佛这一切都不存在,他低声的念着,就像一个被放逐的疯诗人。
无尽的白色荒原上,夕夜就是最后的那一抹漆黑,格格不入,天地不容。可就是这样的一抹漆黑,再多的白也无法湮灭它,反而在不断扩大着它的范围。
白夜重归漆黑,白雪成了墨液,白色的世界陷入了永夜,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那一缕光依旧维持着原本的亮……
“我不允许你死,哪怕我会死去。”夕夜仰着头,看着那漆黑夜中最亮的一缕光,嘴角勾勒出一丝得意的弧度。
他伸出手,指尖碰触到了那缕光,将那缕光留在了自己的眉心,光影闪动,彻底融入了他的魂,也是洛寒涯的魂。
“你……你这个疯子!竟然燃烧了自己全部的精神!你……你不要命了吗?”惊恐的声音在整个世界反复回荡,就像将死者的叹息,绝命者的哀嚎……
“我从来都没有活着,自然也不怕死亡。”夕夜躺在冰层上,痴痴的看着如往常一样漆黑的天空,缓缓闭上了双眼,唯一留下的只是嘴角那得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