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父亲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我猛然一醒,像一个疯子一样,一边向父亲追去一边大声哭叫着:“爸爸,等等我,我掉下来了,爸爸,等等我啊!我掉下来了!”
虽然当时我已经意识到了这是父亲故意抛弃我的,可是除了父亲,我怎么都没有了。我必须要追上父亲,一起回家。
我已经被妈妈抛弃了一次,现在竟然又被父亲再抛弃一次。当时虽然一直在跑,但泪水却一直流个不停,全身冰冷,甚至想着去死了算了。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就是一个怪物,一个多余的人,生我的妈妈不要我了,养我的父亲也不要我了!
此时我再也不觉得渴了,只想马上坐在父亲的后座上,跟着父亲回家。
这时,我又看到了那个白衣冥人,它迅速地穿过集镇,追赶父亲去了。
那些喝着啤酒的男人竟然看着我哈哈大笑,说那个傻逼,孙女掉了都不知道。
我觉得那条几十米长的街道好长好长,而且令人恐惧。
父亲最终并没有停下来,连头也没有回一下,竟然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我好绝望,好无助,我迈着小小的步子,琅玱地向前跑啊跑,我就不明白了,难道父亲没有感觉到我掉下来了吗?难道父亲没有听到我在后面大叫吗?难道父亲真的是故意抛弃我的吗?难道我就再也不是父亲的宝贝了吗?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死都不相信!!难道就因为我能看到冥人,父亲就不要我了吗?为什么啊?!
我一边哭一边沿着父亲离去的方向一路跑下去。
出了集镇,又上了公路,公路上早就没有了父亲的身影。
看着长长的公路上空无一人,我哇哇大哭,黑夜中便只听到我小小的哭叫声:“爸爸,爸爸……”。
我边哭边叫,继续向前跑去,后来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跑了,便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望着那个没有尽头的公路,哭个不停。
来来往往的汽车照在我的身上,不时有纪叔叔按着喇叭呼啸而过,也有好心的纪叔叔,停下来问我几句。
最后,有一个叔叔停下来问清楚之后,终于肯让我坐上他的双排座小货车。
我要去追父亲,我一定要找到父亲,我爱他,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父亲。
车上还坐着一个男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年龄和我相仿,一直看着我。他挤了一下位置,让我紧紧的坐在他身边。
叔叔说这是他儿子,正好可以挤一挤,然后关上了车门,上了驾驶室,继续前进。
我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向窗外看过去,但车子走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看到父亲的影子,那个叔叔不停的劝我别哭,还十分生气的骂父亲简直是不可理喻,说女儿掉了都不知道,竟然还走了那么远!
那个哥哥对那个叔叔说,爸爸,既然她爸爸不要她了,把她带回我们家吧。
我大声哭着说,我才不去你们家!
那个哥哥伸出手来帮我擦掉泪水,一脸心疼的样子,说我没有妹妹,你来我家做我妹妹吧?
我一呆,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帮我擦拭泪水,让我十分的感动,但我坚决的摇摇头,说我不去你家,我要找爸爸,我要回我家。
那个叔叔也笑着说,儿子啊,等你们都长大了,你把她娶回家不就行了?
那个哥哥竟然就点了点头,说好的。
然后看着我,再一次帮我擦掉泪水,说妹妹别哭,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哥哥这句话,我感动得直流泪水,一想到从小到大被小满欺负,被小姑丈活埋,眼泪就哗哗直流,竟然点点头,说真的吗?
他坚定的点点头,说我长大了一定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你流泪。
那个叔叔大笑起来,说你们这两个小鬼,以后还能不能见面都不知道呢,竟然说得那么认真,哈哈哈……
那个哥哥异常坚定的说,爸爸,我纪德旺说话算话,无论妹妹在哪里,我都会去保护她的。
然后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谢灵灵。
他说他叫纪德旺,今年八岁,然后伸出小手指,说拉勾。
我看着他十分认真的样子,莫名其妙的也伸出小指,和他拉了拉勾,心里顿时流过一股暖流。没想到妈妈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这个纪哥哥竟然对我那么好。
又继续前行了几分钟,拐一个弯后,终于,我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就在前面五米左右,他弓着身子疯狂地踩着自行车,一边哇哇大叫着,似乎他也十分的痛苦,甚至还可以听到他的哭声。
我泪流满面,从车窗里伸出头去,挥动着手,一边哭一边大声叫着:“爸爸!爸爸!!爸爸!!”
父亲猛然一回头,看到了我,突然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任由自行车自行滑行向前,撞上了前面的路沟,他则飞快地向我跑过来,一边哭一边大叫着:“灵灵,灵灵!”
就在这时,从我眼角余光中,看到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突然出现一个白衣女子,悬浮于玻璃前面,披头散发的瞪着眼睛看向纪叔叔,双手轻轻做着一个扭方向盘的动作,打了一个半圆!
纪叔叔大叫一声“啊”,双手急忙一打方向,车子便正好撞向父亲,只听父亲一声惨叫,纪叔叔急忙紧急刹车,在三米之外停了下来。
眼看着我和哥哥都要撞上前面的玻璃,但关键时候,那个哥哥竟然还能做出快速的反应,一把将我拉住,自己的身子却往前一撞,撞在了玻璃上,哗哗声响,玻璃顿时破碎掉。
车子一停稳,我则回过魂来,当即尖叫一声,打开车门转身便冲向父亲。
我看到父亲全身是血,被车子撞飞到了水沟里,水沟里有一半的积水,血染红了水沟里的水,幸亏如此,否则父亲早就没命了。
那个纪叔叔吓得要死,马上从水沟里捞起父亲,放在车厢后面,然后让纪哥哥和我照顾着他,他又把父亲的自行车从沟里扛起来,扔在车厢后面,加大油门,快速地送父亲到了市里的第一人民医院。
纪叔叔支付了所有的医疗费,父亲在抢救室里抢救。纪哥哥问纪叔叔怎么会突然打方向撞上灵灵爸爸呢?
纪叔叔面色惨白,说不是他打的方向盘,然后看着我们两个不说话了。
而我心里十分清楚,是那个白衣冥人故意害父亲的。
父亲住院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我一直在医院里照顾父亲,而纪叔叔隔一天就会带着那个纪哥哥来看望父亲和我,还买来许多水果,父亲每次都觉得不好意思,但渐渐的也就接受了。
通过纪叔叔和爸爸的交流,我才知道纪叔叔在我们县里开了一家运输公司,而我们弄池乡离县城最近,中心小学的校长是他同学,因此刚把纪哥哥转学到我们中心小学里,前几天我们相识那晚,他们就是刚刚办完转学手续,拉纪哥哥来我们乡里,准备第二天去我们学校报到的。
父亲问纪叔叔是哪里人,纪叔叔说是外省的,说了我们也不知道,他说现在他就在我们街上租了供销社二楼的一间房子来住,方便儿子读书。
纪哥哥说他现在是二年级一班的副班长,教室就在我们班隔壁。
我们两个人都非常高兴,没想到竟然会那么巧。
这半个月来,我也一直想问父亲为什么要抛弃我,可一直不敢说出口,我怕这样一来,父亲会再一次不要我。而父亲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甚至于只跟我说几句简单的话,叫我回去上课,不要在这里陪他之类的。
从此以后,我就有了一种查究真相的想法,我想弄明白,我亲生的父母到底是谁?妈妈为什么要抛弃我?而父亲又为什么如此奇怪的把我扔在大街上?自己却又痛苦的一边哭着一边离开我?
这些问题萦绕在我的心里,一直深藏着,直到有一天,当真相大白的时候,我才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做,唉……
父亲出院后,我们之间的关系终于没有那么紧张了。
父亲似乎认命了,但话更少了,变得爱喝酒抽烟了。
可在我心里,始终无法释怀,对于这个白衣冥人如此的害我父亲,我决定要报复它。
可是,我不知道它是谁,如何才能报复它,可我还记得它大概的样子,它悬浮在车前玻璃的样子一直印在我脑海里。
我每天就在作业本子上画着它的相貌出来,每次回忆起一点,就再添加一点,渐渐的,它的样子被我完全的画了出来。
它竟然长得还很漂亮,大约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这天晚上,写完作业后,我正在拿着自己画出来的画像呆呆的看着,父亲突然打开我的房门,走进来,看着我,说灵灵,明天再请个假,请一个星期。
父亲一身的酒气,我说爸你又喝酒了?父亲随便的回应,说就喝了半杯酒。
我起身,让出凳子给父亲坐。
父亲原本不想坐,但被我拉着,也就坐下来了。
我说我准备测验了,得复习,请假这么长时间,恐怕老师不同意,之前已经在医院陪您半个月了呢。
父亲冷冷道:“就算是测验得零分,就算是老师不同意,也要请假。”
我沉默着。
父亲的目光突然扫在了我作业本上的那个白衣冥人的画像上,吓得突然站了起来,指着那个画像,瞪着眼睛看我,说,灵灵,你,你,你怎么会认识她?
我心中暗暗叫一声糟糕,这个画像可是我根据那个白衣冥人的样子画出来的,我根本不知道它是谁。
我看到父亲惊恐的眼神,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爸爸,我,我,我不认识她的。”
父亲一把拿过那张画像,猛然撕成了碎片,大吼道:“是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认得她?”
父亲的样子真的十分吓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的愤怒。
我哭了起来,但却只是流着泪,咬着牙,不敢哭出声音来。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怎么,为什么父亲看到这副画像会如此暴跳如雷?
“灵灵,你老实告诉爸爸,是不是她回来找你了?”父亲声色俱厉,眼中似乎在冒火。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可是的确是没有谁来找过我。
父亲突然离开我的房间,冲到庭院,对着天空,对着黑夜,狂叫起来:“余曼春,你有本事来找我!别找我女儿!别找我女儿!!有本事,你来找我!!”
父亲的声音在黑夜中划破天空,穿行在漆黑的夜色里,带着愤怒,带着绝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我哭着跑出庭院,怯怯地站在父亲身后,突然,在屋顶上方,那个白色冥人再度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