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是隆冬时节,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江水都结了冰,悄无声息的暗夜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沿着江岸匆忙逃跑。
“姐姐快点,马上就要到江家了,江叔叔会救咱们的!”薛婉拉着薛瑶拼命奔逃。
棉衣被路边枯萎的荆棘刮烂,头发也散乱的不成样子,薛瑶被燃烧的房梁砸中了臂膀,烧伤了筋骨,连气息都微弱无比。
“你,你先走,姐姐,歇一会。”薛瑶看着妹妹薛婉,微微笑着停了下来。
江家离这还有两里,婉儿一定可以跑过去的,但她,薛瑶捂住自己的胳膊,额上都冒出了冷汗,走不了了啊。
“我背你。”薛婉抹了把眼泪,稚嫩的面庞上都是坚定。
“婉儿听姐姐说,你先去江家搬救兵来,姐姐找个地方藏起来,要不然,我们两个都会被他们抓住的。”薛瑶柔声相劝。
“不要不要,姐姐跟我一起走!”年幼的薛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才大家还一起吃着饭,丰盛的一大桌子菜,爹爹在教训她,姐姐在给娘亲盛汤,奶娘在一旁布菜,饭厅里烧着地龙,八宝粥香甜可口。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为了躲开爹爹的唠叨,她一蹦就出去开门了。
门一开,雪碴子呼啸着灌进衣领,冷的直磕牙,却见门槛上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乱糟糟的头发上都是血迹,没穿鞋袜的双足上满是青紫。
她那时候就应该狠狠把门关紧,不能让爹爹看见他,更不能把他带进家里救治……
不过,一切都晚了。
马上就从院墙外冲进来一伙儿人,穿着奇怪的装束,问也不问就挥舞起手中的长刀,见人就砍杀。
爹爹的鲜血,娘亲的惊叫,奶娘把她俩和那个少年藏在水缸里,还没走远,就有刀入血肉的悚声传来。
但是他们没找到他们三个,就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整个薛府,融了遍地的雪。
少年似会武功,拉着她俩就从火里逃了出来,接着便独自引开了追兵,却永远无法弥补他带来的这场无妄之灾!
“姐姐,都怪我,若是我没有……”薛婉咬着嘴唇小声道。
“婉儿,爹爹说过,顺应天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那个小哥哥的错,明白吗?”薛瑶惨白着脸吃力的安慰她。
“嗯,”薛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爹爹传的医术一定要勤加练习,且不可荒废。”薛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轻声嘱咐薛婉。
“嗯!”
“在这边!”恶梦般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难道他已经被杀了!
薛瑶把薛婉按进黄芦苇从里,自己把棉衣脱下来绑在一捆芦苇上,抱着芦苇就冲了出去。
“妹妹,一起死吧!”薛瑶大叫一声,举身一跳,摔进寒冰刺骨的江水里,瞬时不见了踪影。
至于她,像是僵死般趴在泥潭中,一口气也不敢喘,心脏奔雷般跳动。
天大亮后,她才敢起身,慢慢爬到江岸边张望,幻想能看见姐姐的身影。
什么都没有……
“婉儿,在想什么呢?”薛瑶一推开门,就看见她呆呆傻傻的瘫坐在地上。
“青青呢?”薛瑶四处看了看,不是让她等一下嘛!都不知道那家伙长的是不是比她漂亮了……
“她,走了,姐,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了。”薛婉擦擦眼角的泪,像个小孩子一样。
薛瑶沉默半响,一抬手说:“随你,不过你必须每天易容。”
她已经陪着青青进过宫,如果再以原貌出现在朱榷馆,便会惹来大麻烦,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嗯。”薛婉应道,却又担心道:“她会不会,生气?”
薛瑶瞟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呢,自己去问嘛!”
摆摆手,就出了房间。
“馆主,有人闹事。”小丫鬟慌慌长长的跑过来。
“春风楼的人?”薛瑶眼都没抬。
“是,要不要通知渡秋姐。”
“她伤势还没好,让怜春去就好。”薛瑶笑道。
“这种情况,叫怜春姐,可以吗……”小丫鬟担忧道,不过还是快步去通知了。
春风楼?何足为惧!
而前殿此时倒未乱成一片,几个彪形大汗一进来就破声大骂,不禁对楼中姑娘放肆辱骂,还殴打前来捧场的客人。
时矜倒是没出手,风头太盛并非好事……
“砰!”的一声,那傻小子已经冲了出去,手执一个珐琅花瓶,一下子砸上其中一个大汗的脑袋。
“不许辱骂紫潇姐姐!”那小子正义凛然地挡在他们面前。
笨蛋啊……
时矜刚想起身,却听见一个柔美可怜惊叫。
“不要打架啊各位!”
只见一个身着嫩绿色长裙的女子从二楼急急忙忙的下来,还不小心绊了一跤,下个楼让一群人都捏了把汗!
“怜春姑娘,是怜春姑娘啊!”
“四美人之首呢!”
“这些家伙竟然敢欺负怜春姑娘,本大爷饶不了你们!”
自她走下来,厅中风向大变,一时几人被千夫所指,更有人开始抄家活冲了上去。
“不要啊,若是诸位有个三长两短,让怜春如何是好?”怜春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小声劝道。
却引来更多人声讨!
“怜春姑娘放心,这些不过宵小之辈!”
“是啊,你们既然不是来捧场的,就快快滚出去!”
“对,滚出去!”众人随声附和。
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大汉显然也没见过这种阵仗,骂骂咧咧地走了。
怜春见状连忙呼了口气,随即有十分感激地说:“谢谢各位公子相助,怜春无以为报,唯有献上一曲,承蒙不弃。”
男客欢呼起来,怜春姑娘一曲曾被千金买下,今日竟可以耳闻,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小鸟依人就能轻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怜春把这招运用到了极致啊。
真有意思呐……
不知其它三美人还有什么绝活呢?时矜悠闲地坐在空荡的大厅喝茶。
“请问公子是否见过舍弟?”温润如玉的声音博得不少好感。
“舍弟……”时矜看清他的面容愣了一瞬。
傻小子的哥哥?双胞胎!
男子笑道:“看样子兄台是见过了,在下司徒羽,是来寻舍弟司徒云的。”
司徒羽!
时矜把玩着折扇,在指尖一转,指向三楼乐坊。
“多谢兄台,还未请教兄台贵姓?”司徒羽温声问道,当真是谦谦君子。
“免贵姓江。”时矜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