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僚属的尸体就摆在身后一公里处,适才又为精神的剧烈冲击向我表示了臣服,区区一个名字的问题自然不会是争议的焦点,磐永吉盎顺从地接受了我给他的命名,从此在人类典籍里留下了“长恨天”之命。我心里念了两遍,对这个名字满意非常,这才扯回正题问:“老长,你们部族不过三、四千人,如何来的这种大军?”
长恨天答道:“大将军,绝大部分龙骨兵是按照费里亚古代英雄的身型由孵化工场批量产出的奴隶。他们多数智力低下,是纯粹的作战工具。只有少数异变品种能具备过人的智力,进入军官以上的层次。但费里亚的历史一直是在数量不多的贵族手中传承的。”
“贵族一共有多少人?”
“费里亚一共有部族十三个,皇族最大,大概有两万多人。其余的部族人数多少不等,但因为自然生养不盛,在没有战争时人数变化很小,属于费里亚自然传承的贵族一般不超过八万人。”
“这么说来,你们一族算是其中势力最小的之一了?”
听到翻译传的话,长恨天显得有些发怒,大声说:“人数多少不代表什么。我黑水费里亚族虽然人数不多,但荣誉即吾命!我黑水壮士的强悍在费里亚全族无人不知,塞尔摩的这些土兵在费里亚内算是强兵了,可三个也打不过我们一个!正因为如此,皇族才一直忌惮我们,一直压制削弱我们的军事力量,遇到打仗又先把我们送上前线消耗!哼,如果不是它们负我们在先,我以下的全部黑水费里亚人宁可全部战死也绝对不会想到投降的。”
他真是个直脾气。我哼了哼,又问:“费里亚追逼人类急如烈火疾风,跨越十万光年亦要抓紧分分秒秒攻击我族,不死不休。其中原因你可清楚?”
这回我可算看到费里亚人脸上的丰富表情了,原来他们还是有困惑惊讶的表情的。长恨天疑惑了好一会才说:“大将军不是在开玩笑吧?明明是你们先攻打我们的。”
没办法了。如果他是在演戏给我看,我真想向他脸上打一耳光试试手力,但很明显他又没有说谎!这种事一句两句说不通,好在资料齐全,我命人立即把六〇年以来与费里亚接触的历史记录拿来念给长恨天听。每念一条,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了最后才垂头说:“明白了,原来事情始末是这样。原来皇族年年征收重税建立太空搜索部队,竟是为了搜索你们。”
我皱眉问道:“难道太空部队竟与你们毫无关系,你一点都不知道?”
“回大将军,费里亚的所有军事设施都由皇族控制。我们的奴隶兵、四爪蜘蛛、金甲战车等陆战工具都按照各族配额定期领取。太空部队和海军则是皇族一手包办,从来不给别族插手的。”长恨天边想边说:“如此说来,建立太空部队是哪一年的事了?似乎还是在我出生之前,那应该是一百年以前了……”
尽管对费里亚的研究早已推断了这一结果,从一个费里亚部族酋长口中听到这个事实仍极有震撼力。一个种族不死不休地在太空里盲目寻找另外一个种族一百多年(换算成地球时在三百年以上),刚一发现就迫不及待地不待后续部队集结便孤军深入发起了突袭。这是怎样的战略?动机又是什么?面前这位貌似恭顺的费里亚贵族能替我解开这个迷吗?我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建立太空部队?为什么毫无目的地分散搜寻?”
长恨天颓然说:“大将军,这些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太空部队是皇族的,他们傲慢自大,不该说的从来不会向别族透露。不过我很早以前听说过,皇族的人有一个永恒的噩梦。因为那个永恒噩梦的缘故,他们开创了一个费里亚教,不过只有皇族参加,代表不了费里亚全族。关于这个教的传说就太多了,也不知该听谁的好。刚才我说的那个将有恐怖霸王降临主星,摧毁费里亚的世界建立新秩序就是流传最广的传说之一。太空部队听说就是那个教刚成立时忽然来了什么神喻,要他们奔向宇宙深处净化邪恶而建立的。不过,都只是传说而已。”
长恨天对费里亚皇族核心机密的了解看来并不比我们从秃鹫要塞取得的信息多多少,但他的投靠依然是人类进攻尼布楚以来的最大收获之一。我接受了他的投降,命他喝令还在海里泡着的两万筋疲力尽的黑水费里亚军陆续走上岸来投降。
拆除了脚上的加速冲刺装置和手臂上的骨刺刀镰后,黑水费里亚军被分批关到了塞尔摩要塞的军营中,军官给甄选出来分散开来由专人看守。好在塞尔摩要塞地域广大,把他们分散关押看守并不困难。首领既已降服,即使下级军官还有曲线救国之心,现在也不具备付诸实施的体力。当他们在营房里沉沉入睡之际,韩曾和唐龙的舰队已开始了向塞尔摩的大规模运兵行动。一夜过去,塞尔摩的人类军队已由五千暴增至六万,失去武装的黑水费里亚军已再不具备由心中不服的中级军官发动翻盘作战的机会。在长恨天的训话下,看来他们的状态相当稳固,令我稍稍放下了心。
眼看天色将白,我才猛然发现自己一夜没有合眼。与长恨天谈了很久,之后又忙忙碌碌地安排了许多事,竟不知不觉就这么过了一夜!陈琪则早就跑回去睡觉了,那也是有理论的,什么“充分睡眠是美女的特权”一类的,我反正从来充耳不闻只管默默接受就行了。忙碌了一宿,大概该睡一睡,可我却怎么都睡不着,大概是太过亢奋罢!此时我忽然想起我来塞尔摩并不是为了与长恨天的部族恶战和接受他的投降,这只是意外收获罢了。我先于大部队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验证一个可能影响全局的消息!想到此节,我连忙叫来卫兵带我的医疗队去。此时是黎明时分。一天苦战之后,医疗队也忙了一个晚上,此时正集体睡得人事不知。我把主管医师的耳朵拎了四五次方才把他弄醒,劈头就问:“前天在地牢发现的那个人在哪里?”
主管医师晃荡了半天脑袋才搞清楚状况,面露惊惶地说:“大将军,那家伙不是人类,是个怪物!”
我皱了皱眉:“哦,说是人类的是你们,说怪物的也是你们,这话从何说起?”
“她给送到我们这里抢救时,可以说是体无完肤。全身肌肉组织、骨骼受创无数,颅骨受损,完全不成人形了。按照大将军的指示,我们组织了最好的医疗班子予以抢救,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尽最大努力将其救活恢复;二是因她的伤情实在太重,如果不能奏效,就尽力拖延她的生命,等到大将军到来时用强心剂甚至天使之泪争取让她还能说几分钟话,免得耽误了重要军情。可是从昨天一早开始,她的身体状况就在迅速地恢复中。我们只给她做了初步的面部骨骼修正,身体都还没来得及动,可她的面部和全身都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体力也在急速地恢复中。这样的怪物在我入医学界二十五年以来还从未听闻!因为战事紧张,还一直来不及向大将军陈报此事。”
不奇怪,这样的家伙是有的。我立即想到了静唯,随即又想到了戴俊身后的那堆怪物。从现在的情况看,此人是静唯的可能性极低——她怎么会给搞成那种惨状?如果是sd培养出的变异人,那我们可就救错人啦。好在现在塞尔摩正是兵强马壮之时,此地的泰严军中五级以上神将大概不少于二十人,一个怪物再凶残也闹不到哪里去。我看了看身边的卫兵,吩咐道:“机灵点,知道不?”
卫兵们立即慷慨激昂地喊起了口号:“是,誓死保卫大将军!”
“混蛋,我是说如果打起来你们滚远点,免得碍手碍脚!”我骂了一句,转头问医生:“那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我立即去看看。”
特护病室设在塞尔摩要塞的边缘处,位处临近北堡的海边一座石塔内。我远远看着没有人看守,不由皱了皱眉。主管医师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时时注意着察言观色,连忙解释道:“大将军,昨天战况紧急,eva上校把这边的护兵都抽到北堡海滩上迎战了。获胜之后,他们被吩咐全体休息。反正这里只有一个人,生命维持仪器在我们那边都有监控……”
“有人看么?”我想起医疗队里睡得横七竖八的情景,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主管医师。大步向前伸手一推,那石塔的大门却迎手而开,仔细一看,里面的暗锁是费里亚式样的,虽然样式简陋却与其身躯一样粗大,竟已被扭成了麻花形状。主管医师顿时冷汗如浆冒,大喊:“快,快,召应急分队!”
我默不作声在门廊里看了一会,主管医师在后面大呼小叫地找援兵,折腾了好一会才注意到天王老子的安危,却不敢走近,只遥遥地大呼道:“大将军,那里危险,快过来罢!”
“人不在这里。”我回过身说:“再说,有我在,需要你这么大惊小怪么?”
然而此情此景实在比较吓人,不仅主管医师慌忙得如鼓上蚤,连我的泰严卫兵们也骚动不安了起来。卫队长虹雷动仔细检查了破损的锁后,面露忧色地说:“大将军,这手劲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怕是……”
我点点头说:“嗯,我也不见得能很轻松地做到。”
“也许有六级甚至七级以上……”虹雷动喃喃道:“有那样的实力完全可以大张旗鼓地破塔而出了,却只是悄悄地捏坏门锁,现在更不知潜伏在哪里,其心不明啊!大将军,是否立即宣虹无双将军前来守护?”
情况确实奇怪,然而我感受不到那人残留的任何信息,善意敌意都未留下,除了那破损的锁外似乎他从未在这里出现过。我摇了摇头,说:“没必要吧。他们都奋战一整天了,让他们歇歇的好。”
正在此时,我的耳中忽然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仔细听时,似乎又不见了。正当我以为是错觉时,那婉转绵长的声音又窜入了我的耳中。虹雷动见我忽然静止不动做侧耳倾听状,连忙问:“大将军,出什么事了?”
“似乎有音乐,你听得到吗?”
虹雷动努力地听了一会,摇头道:“末将只听到海潮声。”
那声音若有若无,但似乎有什么久违的牵动我心魄的东西在里面,使我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向前跑去,一时间什么都不考虑了。虹雷动料不到我话也不答就把他丢在身后,稍微愣了一下才疾步追过来。可是我越跑离那音源越近,那牵动我心的力量就更显得惊人,让我止不住浑身血液都躁动了起来,一时头脑空白,奔跑得越来越快。
我忽然发起神经在沙滩上狂奔,可苦了虹雷动等人。他们都全副武装地穿着恶魔甲和高振动粒子刀,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根本跑不动,只能望着我的背影大叫“大将军等等!”
大概跑了一公里以上,一直跑到了北堡的塔下海滩上,我在海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找到了音源。在微弱的星光下,我看到一个身着熊猫图案条纹病号服的长发女子正坐在石上,手里拿着一支貌似是用海里的珊瑚类动物躯体做成的形状古怪的笛子。为何她用那支古怪的笛子能吹出如此令我心惊的曲调?我站在她身后十来米处,反而不着急上前,仔细考虑起了这个问题。细细品味,也许是因为有怀念过去的因素在内吧?可我并不肯定。
海风狂猛,吹得那女子身上的病号服猎猎作响,那婉转悠扬的笛声划破了晨曦拂晓的垂暮之色,引来了海平面上渐升渐强的白光。听到后面追来的虹雷动等人的大呼小叫,那女子转过了头。见我悄无声息地站在后面,竟似嗔怪地向我皱了皱眉。与此同时,朝阳冉冉地升出海面,初升之明立即压过了沉寂一晚的夜色,越过我们的身体在海滩上映下一道道黑影。
此时,我忽然很奇怪地想到了当年雷隆多下放干部团里的那个偷拍狂罗扬——那家伙人品不佳,在地理学和摄影方面却有相当的造诣,并且特爱传道解惑发展同好。在他的教授下,我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摄影学的入门知识。在南都驻留的几年里,杨沪生那厮也是个超级摄影爱好者,常在闲暇时邀我踏青摄影拍美女。所以说,我在摄影方面不算新手,多少有些知识,也有一些得意之作……
扯那么远干什么呢?我回过神来,仔细联系罗扬、杨沪生、摄影学和目前情况的联系。忽然发现,这其中的联系只是一个简单的逆光问题而已。朝阳自东升起,阳光正透过那女子的肩膀射到我眼上。她的正面完全逆光,而我的眼睛正面朝光,理论上应该什么都看不见罢?如果什么都看不见倒罢了,问题是因为漫散射光的普遍存在,我又没戴偏振光滤镜,这周遭实际还是有相当的亮度的。要拍出好照片也许不足,但对于看明一个人的脸,倒是绰绰有余。
看到她的脸时,我忽然太阳穴上一痛,随即全身血液都似挤到了头上一般,变得如重度醉酒一般站立不稳。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刺客行刺。忽然发现陈琪正我身后,大概是被惊动了赶来的罢?她一脸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无法回答,此时我忽然感到自己老了,只不过督战一日一夜没有合眼而已,为何会那般困倦无力?嘴里也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歪倒了下去,眼睛也随即合上了。大概我需要一次很深沉的睡眠补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