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是祸水,这句话一点不假。金灵下车的位置离我有二十多米远,正处在三个花衣众的包围中。她本来想低着头从那几个人中走过,可忽然看到了旁边那些惨遭的女生的模样,顿时吃惊得停了下来。那几个流氓本想言语调戏两句先,可一看到她的绝世容颜,顿时惊得呆了,手里拿着的竞选材料丢了一地。
我心里着急,面上却不能露出来。尽管后面已经有几个人在叫喊我——正是微妙之时,凭空钻出一个大活人来,谁也不能熟视无睹——我还是不急不慢地徐徐向前走,争取完全不被注意地靠近金灵。可是左前方的一个黑衣人忽然掏出了几张照片,急急地辨认了一下,立即大叫了起来。他们那一伙黑衣人全都冲向了金灵方向,看来是认出了金灵的身份,不顾一切地想抢到她;花衣众也不是傻子,知道砍倒了对方再说的道理。加上直觉上认为黑衣人要主动“开片”,立即纷纷抽出了身上暗藏的兵器迎了上来。
这个小小的地铁站里只有三四十个“竞选工作者”,虹翔和内藤康雄的人差不多各占一半。每一边只有不到二十人,然而这场斗殴却来得比昨日发生在中央广场上的更惨烈和血腥。街头的群殴和战争几乎完全相反,参加的人越少,战斗的场面越大,伤亡越惨重。头两刀闪过便血溅五尺,双方各倒下一个几乎被劈开了的人。全车站的人都混战成一团,适才那些被的女大学生们尖叫连连,慌不择路地四下狂奔。金灵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竟似被吓呆了。
我竭力想显得自己无关紧要,但又得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救金灵,这种企图实难实现。才冲了五六米,忽然一个几乎半裸的女大学生狂奔过来,却给后面的人一刀砍倒,脖颈喷射着漫天血雾向我飞了过来。这种恐怖的情形,我还只是在费里亚、龙族等异种生物屠杀人类时见过。在这一瞬间,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人类的残忍从来就没有输给过任何异族吧。
侧身躲过女大学生的躯体,血舞却躲不开,我给喷了一身一脸,几乎眼睛都睁不开。正在此时,后腰和同时遭到重击,却是一个黑衣人和一个花衣流氓同时将我作为目标捅了一刀。好在我一向内穿超薄防弹衣且有冲量转移功能,并没有受伤。趁这两人错愕之际,我飞快地连出两拳,力道刚刚大到足以打断人的鼻梁骨。于是那俩人顿时成了滚地葫芦,哀嚎翻滚了起来。
车站里厮杀得正惨烈。双方在十几秒里就杀红了眼。斗殴双方和无辜女学生的惨叫夹杂在刀刃切割肌肉的声音中不断传来。我也无暇去充当正义超人拯救她们,飞快地向金灵冲去。不料这女人害人——她周围正有两个人对砍,好好观赏就行了,她却胡乱转过头东张西望,正看见一脸血污的我向她这边冲过来——那么多人拿着白花花的大刀片在她旁边砍得血肉横飞,她哼都不哼一声,见了赤手空拳跑过来救她的我,她却啊地一声尖叫了出来。
听到这一声尖叫,前面刚砍倒对手的黑衣人立即向我扑上来。我见他的刀还插在对方身上,便不把他作为对手看待,还对他笑了笑。谁知这厮当真阴险,半转身后从身后抽出一把小太刀来砍我!距离太近,我竭力侧身闪避,却还是闪避不及,只得举起左臂格了一下。左臂顿时一阵发凉,我挂彩了。
印象中,这还是近十年来我首次被寻常人所伤,以至于我一时回不过神来,也不知左臂的伤重不重。砍了我的黑衣人随即又反手握了小太刀,半压着马步,摆出一副资深海贼的姿势,企图对我再行攻击。忽然间地铁站的顶部炸开了一个大口,灰尘和水泥块乱溅中,一个身影直落下来,正踩在这个倒霉蛋背上。反握的小太刀直刺入他的腹部,完成了一次绝对不心甘情愿的剖腹义举。
从天而降的家伙是个白种人,身穿一袭黑衣,身材修长,戴着高高的呢帽和黑面具,总的来说是一副非常没品味的欧洲中世纪吸血鬼伯爵式的打扮。他虽帮我踩死了对手,但一出现就给我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我一点也没把他当恩公看待。这家伙低头看了看我手臂上的伤,哈哈大笑了起来,用蹩脚的汉语说:“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这纯粹是向我挑衅。可我摸不清他底细,不敢轻举妄动。在金灵出现的那刻,我便向虹翔发去了紧急信号。但以中央广场那种拥挤状况,他如不举起屠刀洗出一条血路,抵达这里的时间不会比我少。
我紧盯着他不说话,忽然身子猛地窜出,想绕过他控制住金灵。谁知,谁知!这个死女人再次坏我大事,她不知为什么防我跟防贼一样(虽然这跟我身上脸上胳膊上血迹斑驳让她不易认出我身份有关,但我真怀疑她要认出我真实身份后会不会跑得更快),一直紧盯着我的行踪。一见我移动便立即尖叫着往反方向躲,正躲到了那个伯爵的身后位置,与伯爵和我呈直线排列。
我鼻子都气歪了,只差破口大骂。伯爵的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个堪称诡异的微笑。忽然手向后一扬,射出了无数丝线,金灵只叫出半声便给裹了进去,包成了一个大茧状的东西。我大惊之下,刚刚向前冲出一步,忽然伯爵的背上激射出两道银光,一左一右地抽了过来。我竭力闪避,只躲开一个,给右边的那个划过胸口,把几层衣服都割破了,在最里面的防弹马甲上划出了一道白印。
“阁下,不要激动。茧里有空气,这个美人起码能支撑一刻钟不成问题。”伯爵再次露出那诡异的微笑,说:“许多事都在地下潜伏运行,早该谈一谈,但是又无缘拜见阁下。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我心里着急,但还是尽量缓和语气说:“尽管说。”
“四〇四局追索我们sd太急,各自损伤人手都不少。这种两败俱伤的事,实非智者所为。”伯爵轻叹一声,抬起头以四十五度角看着天花板上适才被他敲出的那个大窟窿,问:“不知阁下为何对sd持有如此激烈的偏见,非要斩尽杀绝不可呢?
我的瞳孔忽然有些紧缩,全身都紧张了起来,稍稍有些麻痹的感觉:这家伙竟是sd的人!惯于独来独往的我实在太大意了。
sd是一个地下组织的名称缩写。用这种词汇来形容,自然远远不能描述其实际规模和影响。但到目前为止,四〇四局对其的调查已经进入了第七个年头,却始终不能得出一个完全的结论。我之前与这个组织的唯一接触,就是戴江南那个早就该死去的弟弟戴俊,以及随之而来的龙族怪兽突袭。原本我以为这些怪兽只是南都特殊武器研究所的杰作,可是利用它们攻陷南都后,四〇四局的人清查了全部的机密档案,里面都没有这种东西的存在。突袭了根本不存在于南都gdi秘密军事地图上,已经人去楼空的武器研究所后(也亏得我还大概记得位置),在残缺不全的文件粉碎机里取得的唯一收获是这个组织的名字“sprgdaisy”,汉字名则是“春日雏菊”。这种会让人想起柔弱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那种纯洁时光的名字,实在是难以与这个组织的实际行径联系到一起。
提都斯第一时间闻知此事后不由惊呼:“不好,恐怕辛巴杀人杀得太快了!”我第二个听到此事后,想法与提都斯一模一样。事实如此,当年牵涉此事的人可不少,我还曾挖掘出相关的文件,证明南都的上层领导肯定是知道此事的,而且一定有人与其有直接联系(赵源民的嫌疑是怎么也洗不脱的),至于地下经办的更不会少。可是等我们稳定了南都的局势,四〇四开始介入调查时,才发现当年的当事人要么死于龙族入侵,要么英年早逝;其中养尊处优理应活得很滋润的高级干部则差不多都被辛巴砍下了脑袋,剩下少之又少的几十个草根阶层小人物消失无踪。我们却没掌握审讯死人的方法,不然总能在赵源民等几百个相关嫌疑人的尸体上问出点什么来的。
此时我们才察觉到这个组织并不止于南都的秘密附庸物那么简单,开始在全球进行深入的秘密调查。从目前所知的证据看来,加上无责任的推断和臆测,这个组织和三〇一管委会、正义教团等组织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它们很可能都是某个到目前为止都不为我完全所知的地下王国的黑暗触角的一部分。其根源来由恐怕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接触,就是如今还在镰仓老而不死支撑着的北条镰仓。
而自称sd一党的这个伯爵正把金灵包成了粽子,趾高气扬地站在我面前要谈条件。我心中一阵烦恶,说:“我看那个扁头猪不顺眼,追到九天黄泉也要捉他回来烧烤,这个回答你可满意么?”
“阁下真是说笑了,您怎会是那样一个局限于私人恩怨的人呢?再说戴先生也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对不对?”
我哼了一声,说:“直接说你要什么,咱们的时间都很宝贵,直接开价就可以了。”
“容许我们存在并公开活动。作为报答,我们将向阁下呈上我们的忠诚。数记不清的龙族战士将为阁下的星辰霸途铺就成功之路。在成功者的眼中,它们是美的,阁下。”伯爵眼中忽然射出了狂热的光芒:“我们可以掌握他们,控制他们。阁下不早就这么做过了吗?做得相当漂亮。”
“那些家伙太能吃了。”我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说:“打过仗的几个地区,地下的sitee、铁矿、水晶,所有矿物和可以转换为能源的东西都给他们刨光了,这才能满足他们千百倍于人的成长速度和繁殖速度。当年降临南都时,连小孩子的饼干都抢得一干二净,事后我们调了二十万吨粮进城才稳住了局势——你要我放这么一堆怪物出来,把我们的行星吃得光秃秃的只剩它们吗?”
伯爵循循善诱地继续劝导说:“能为成功者服务,就是他们的可爱之处。用他们得到一个又一个星系后,您一定会觉得他们可爱的。”
我想了想,扬眉一笑说:“说得也是。还记得小时候玩过的游戏里有个兽头鱼身的怪兽,形象超级恶心,但非常好使,我就很喜欢。多少年前的事了,回想起来还真是妙不可言。所以,说不定你说得有道理呢。那么……”
说着说着,我面上露着善意向伯爵伸出了手,他用力看了看我的眼睛,忽然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向我也伸出了手——虽然只有那一瞬间,但我已知道自己成功了。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我翻手在他手里塞了个卵形手榴弹,还用胶布给他贴了三圈。
伯爵被我的精神催眠所阻,足足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去拆弹,我已拔起旁边尸体上的小太刀向他飞掷过去。他侧身躲过,我又丢了一把太刀过来。两把刀躲过,我这边再无武器,可手榴弹的底火时间也到了。只听一声闷响,伯爵的右手腕处火光与烟雾齐闪,炸得周围飞砂走石。
烟雾稍稍消散之际,伯爵的身体突然而出,把我撞得迎面摔倒,狼狈不堪。就在他撞倒我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情景——因为被手榴弹炸得狼狈,发型和穿着都与优雅绝缘了,面具也炸碎了甚至嵌到了他脸中。原来被面具覆盖着脸,竟然肿胀腐朽得跟魔鬼一般,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静唯的情景。而与静唯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同的是:当时静唯的脸是受龙族毒液所伤,明显是中毒反应;而伯爵的脸更象在毒液中浸泡多年,或者天生就是那付尊容似的。
我给撞倒后立即一个侧身翻,抬头观察冲到我身后的伯爵的动作。只见他痛苦万分地扶着一根柱子嚎叫了起来。起初他踩死黑衣人时,那两边群殴的已因这种惊变停了火,一直审慎观察着这边;一见他身负重伤,黑衣人们立即呐喊着冲杀了过来。可我注意到了伯爵身后的异状,心里突然起了一线良知,呐喊道:“不要啊~~~”
我良心发现的程度相当不够,以至于这声呐喊只在心里广播了一回,客观上起到了阻止自己前去救阵的作用,对黑衣人即将遭受的厄运却没有一点帮助——从我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伯爵有什么问题——他褴褛的衣服已经遮不住身体的异状。在他的身后赫然出现了一条口水龙虾鸡专有的尾巴,背上还有两根发育不良的飞龙翅膀。右手虽然齐肘而断,不住地流淌着污血,却从伤处迅速生长出了一支难以形容其形状的触手!
不知面对的人是生化怪物的黑衣人们士气万丈地冲杀到了伯爵面前。内藤家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卧虎藏龙:过来的不过是十几个一般打手模样的家丁,三段击、迎风一刀斩、柳生二刀流、天翔龙闪,从最俗到最雅的杀人招数却一个也不少。
我当年曾在三星总局见林宗盛练过武(那家伙做领导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却是个一流的剑客,但实在是生不逢时),因此这些花样都看得懂。林老师耍的是实的,而这些黑衣剑豪们就只是徒具架势,而伯爵也不是任他们砍刺跺削的木头桩子,触手一甩,两名黑衣人就给扫飞到天花板上,上撞下摔,顿时了帐。虽然同时挨了两刀,却跟没事人一样,反而冲进了黑衣人包围中,触手横扫,威不可当。
剩下的十多名黑衣人虽然气势不减,却仍没有一个是伯爵手下的三合之将。不到两分钟,黑衣人全给伯爵送上了牺牲名单。花衣众都是见风使舵的流氓,打怪兽又不在虹翔给他们定的工作范围内,流血牺牲也拿不到钱,所以早就跑得精光。车站里活着的人只剩下一个伯爵、一个我和一个再过十分钟就得因缺氧而转职为死人的金灵。
伯爵扫荡完了群宵小,正志得意满地发出一声长啸——实际频率跟怪兽的咆哮一模一样,忽然身后风响,似有锐器袭来。他半回身用触手一扫,打落了两柄小刀,却没防住第三把,给它直插入脖子右侧,顿时跪了下来。出手偷袭的我几乎把肩膀甩脱了臼,抱着肩膀哼哼唧唧地问:“感觉怎么样?这还是我第一次试着用小柄,还是多弹头配置,古代名剑用心棒之风采,我也略得一二了嘛,你觉得如何?”
“阁下!”伯爵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已与野兽没什么两样,但即使是半兽人的语言里也可以透露出那种遭小人暗算的悲愤欲绝:“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样对sd?sd到底有哪里错了,有哪里对不起你?”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伤势,笑了笑说:“我看你伤得不轻,应该马上到医院去看看,所以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反正就是看你们不顺眼,想一想都很恶心,这么回答可以么?”
伯爵一口污血就喷了出来,恶狠狠地骂道:“小人,卑鄙,屠夫!”
我面露慈善家的微笑说:“你的血飙得有些厉害,省两口气吧。”
地铁出口处传来了地面上的警笛声,新宿的警察终于排开严重的堵车赶来了。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汽笛声,下一班地铁列车开过来了,却丝毫没有减速靠站的迹象,大概是听到了这里发生严重暴乱的消息罢。我听声音时,稍微有点走神,伯爵忽然背转了身,身后的畸形小翅膀忽然如箭般向我飞射而来。
我早有防备,躲开了射向大腿的一个,任一个划过我右侧腰部,把衣服又划开了一个大口,却还是只在防弹背心上划出了一个白印,没对我的身体造成实际损害。然而就在我得意之心刚起时,忽然又产生了一个极不好的念头:
糟糕,中计了。
伯爵的身体就在翅膀射向我时已翻到了天花板上。他的目标却不是我,而直射向了金灵,触手一卷就把那个大茧卷起来,撞碎了地铁列车第四节车厢的玻璃冲了进去。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在几秒内作出了决定。眼看地铁列车即将离开,我猛地一窜,一头撞破了第十节车厢的玻璃,冲进了以六十公里时速运行的列车。
和国的地铁列车都是欧洲进口的,造价昂贵,皮厚肉粗。伯爵是生化怪兽可以无视这一点,我却不能。照常理来说,我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然后事实却并非如此。原来地铁列车的钢化玻璃窗都是结城株式会社的杰作,这些狂热民族分子在自己胡吃海花之余还得寻找资金搞极端民族主义运动,造东西难免偷工减料。饶是如此,我还是给撞得头晕眼花,大概有些轻微脑震荡,几乎呕吐起来。缓了两三分钟,精神状态仍很差,却听到前面车厢传来了两声枪响,于是再不能等待,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面车厢挪去。
刚走到十号车厢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地铁保安,举着手枪对着我大喊了两声,见我露出茫然无知状,又改英语喊:“freeze!”
我的头皮在流血,把右眼都蒙住了,但仍很轻蔑地用左眼藐视了一下这个小保安,忽然敞开风衣给他看了看,立即把他吓得枪都丢了,手瘫脚软地倒在地上。我才无暇理睬这个npc,跨过他便向前面挪去。
前面的九号和八号车厢里全是趴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的人,好像都是从前面跑来的。枪声仍不断从前方传来。我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进入了七号车厢,看到了一个地狱般的世界。伯爵站在车厢的另一头,车厢中间有两个接近癫狂的保安仍躲在障碍后,完全徒劳地向伯爵射击着。整个车厢一片狼藉,座椅、装饰、灯具、人体残肢混杂在一起,涂满了车厢的每个角落。我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门,回头看看八号车厢,似乎自己还在人间,可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了。
八号车厢里的人都在瑟瑟发抖,他们已经没有再往下跑的胆量和体力了。有个中学女生偶尔抬起头来悄悄瞄我一眼,都露出了弱小宠物祈求主人保护般的可怜眼神。我忽然无聊起来,也不管她们是否能听懂,问:“想要我保护你们么?”
女生惊恐地看了我一眼,明显听不懂汉语,但却感受到了我的意思,拼命地点头。我有些好笑起来,问:“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她还是点头。
我又问:“你真的知道我会为你做什么吗?”
女生的反应是一样的。
我还在罗嗦:“你了解我救了你后会向你提出什么无礼要求么?你已经有答应并承受所有我要求的回报的觉悟了吗?”
虽然她听不懂,因此一直在以可怜的神情和拼命地点头祈求我,但如果我说的是和语,即使她会因我的问题而稍微犹豫片刻,最终得到的答案恐怕还是一模一样的。在危机到来时,人们总是希望会有救世主降临,不管这个人究竟能不能带来长久的平安,只要能熬过眼前一关就行了。
我与这个女生非亲非故,对她的个人或身体也都没有什么兴趣。之所以向她问那么多古怪的问题,更多的大概是在问我自己。至于是否要迎头解决伯爵,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了自己。反正我是在地狱里摸爬滚打惯了的,前面的车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拉开风衣——向我祈求的女生看到面前的事物后,也露出了惊骇之极的眼神,但好歹没有晕倒。我很满意她的表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有出息。”抖了抖风衣,丢下大小数十件火器,全堆在女生面前,说:“帮我看好,看欧吉桑黄帮你斩妖除魔。”
少年时我曾有段时间崇尚流氓之道,上大学后又跟着小淫贼混,看了不少异侠的电影和动画,对身穿黑色风衣,脖围白色围巾,头戴呢帽,随时敞开胸怀都有一个军火库的现代异侠颇为崇拜。只是当时学校控制得严,一杆破枪两发子弹都要登记再登记,实在没有摆酷的机会。昨天我目睹广场骚乱之后,就知道今天一定不会平安度过,得未雨绸缪,事先准备。虽然一时来不及从葫芦岛调军火,手头的闲钱应付向黑社会高价购买这一身装备还绰绰有余。今天我上街时,身上的武器装备不带额外子弹便足有七十斤重,由此可以想象我从人群中挤到地铁站是多么的辛苦。
尽管如此,遇到那些冷兵器开片的那几十个小流氓们我还不想露这一身家伙来——之所以带上死猪一样重的这一堆东西,我实在是不怀好意。试想一下,在数万人动用刀对砍时,对方的阵营里忽然出现一个武器装备水平进化到了火器时代而且一个人的火力比一个坦克班还强的家伙时,会出现何等的群体性心理恐慌!那种天神降临引起邪魔退散的壮观情形,一定不会比虹翔昨日扮演的现代美猴王效果差,光想一想就能让人心旷神怡。可如今看来,却简直象是我未卜先知,为伯爵准备好了似的。
在小姑娘面前可以慢腾腾地摆酷,进了七号车厢就不能这样了。我飞身闪进去,见伯爵正用触手抓起最后一个还能活动的列车保安,便趁机双枪齐射。许久没练过了,枪法却没搁下,第一弹就击中伯爵的左肩膀,掀掉了他的左手。他嘶叫一声,把那个保安生生地扯成了两半,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向我吼叫。但也仅仅能陷于吼叫而已,agnu54的大口径子弹轰到他身上,每一弹都把他的身子打得重重地撞在车厢壁上,全无还手之力。
虽然久经军旅,我却不是巴斯克冰那样天生异力的人。双手持agnu54快速连射打怪物,酷是酷到极点,却超出了正常人肉体的承受能力。一匣子弹打完,伯爵血肉模糊地倒在车厢壁上动弹不得,但创处却以肉眼可辨的超级速度重生着,果然是已经植入了龙族基因的怪物。再上一匣子弹专打他脑袋也许有效,但却不见得万无一失,而且我的双手已经麻木了,再不能坚持用这种威力大到变态的手枪。连忙把两把agnu54都丢到一边,换了两把ppk手枪射击。可这种警用手枪的威力就小得多,开了两三枪,眼看打出的洞还不如伯爵长好的多,连忙又丢到一边,跑回八号车厢拿了两支微冲杀回去。
微冲的低威力让我吃尽了苦头,子弹还没打到一半就给伯爵反击了一下,腥臭的触手抽到了我大腿上,把我打得凌空翻了个筋斗,摔得狼狈不堪。眼看伯爵恢复得快,这样下去万万不是敌手,连忙又爬出去抓了两支突击步枪才杀回来,一阵猛扫,伯爵再度支零破碎地倒了下去。可是我一点不敢大意——果然,十几秒之后,他的身体又活动了起来。我只好耸耸肩,叹道:“又来,又来。”
手枪、微冲、突击步枪、霰弹枪、反器材狙击步枪、便携式猎弩……我一一用了一遍。伯爵一次一次地倒下,但肉体却保持着高速的恢复速度,就好像是真正的永远不死。我眼看自己带的那堆武器慢慢少了下去,也开始发起愁来。好在猎弩的威力大,而且倒钩多,把伯爵的身子钉在车厢壁上挣扎不脱,给了我点喘息时间。
我回八号车厢翻了翻,拣出件化学武器——多功能榴弹枪。可以装燃烧弹、冷冻弹和硫酸弹。从秃鹫要塞探险的经历来看,是件很有效的武器,只是用了之后说不定会把七号车厢烧断。想了一想,还是先用这个,总比直接用便携火箭筒来得安全——那个搞不好会把地铁掀到地面上去当轻轨列车使。
我戴上防毒面具,背上便携式prg火箭筒,双手紧握多功能榴弹枪再次冲进七号车厢。伯爵已挣脱了十五支弩箭的围困,正向这边缓慢走来。我迎面一发火焰榴弹把他炸得怪叫一声倒下去,迅速连续射完了五发火焰弹,把七号车厢靠近六号车厢的一侧烧成了火海。不等他有任何反抗机会,又换上冷冻弹连射五发。伯爵的触手和身体又给烧,又给冻,迅速裂开了许多口子,我又换上硫酸弹一阵猛射,终于把伯爵的两支触手和外皮全部炸开了,露出了里面猩红的肉身。
此时正是大功告成之际。我把榴弹枪丢到一边,扛上火箭筒,深情地说:“sayonara”
一炮轰去,果然造成了毁灭性的后果。伯爵的身体和半个车厢都炸得粉碎,我也给巨大的冲力撞得倒飞进了八号车厢。挣扎着爬起来时,燃烧着熊熊大火的七号车厢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眼看要把八号车厢以后的丢到地铁线上,跟着前面已被伯爵屠尽人口的几节车厢一起奔向不可知的未来。我疾步冲进去,顶风冒火地奋力一跳,就地一滚,冲进了六号车厢。就在我刚刚冲进去的时候,忽然感到速度猛地一加——七号车厢已经断裂了,造成了前面的车厢加速。幸好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不然准给丢下车去横在铁轨上被跟上来的八号车厢碾成面条。庆幸之余,抬眼一看抓住的是个被绞掉了脑袋的小女孩的胳膊,不由一阵恶心,忙不迭地摔开手向前面奔去。
前面几节车厢的人不多,总共不到五十个,早已给伯爵屠得一干二净。裹着金灵的大茧歪靠在一号车厢的当中位置,周围是列车司机和几个乘务员的尸体。
从伯爵上车开始,列车就在不断加速,丢掉七号车厢以后的部分之后,加速得更快了。我跌跌撞撞地冲到车头一看——控制台已经给打坏了,紧急制动闸所在的一整块集成板都给打没了,全电脑控制的列车再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控制设施,控制台上唯一一个有效的仪表速度表上已经显示出了九十公里的高速。这列地铁大概很快就会因超速而脱轨,将上面最后残存的两条性命一起埋葬……
想到这里,我猛地一惊,心脏猛地沉了下去,艰难地狂跳了起来——打得兴高采烈,我完全忘记时间了,金灵现在还有命吗?我来不及管已经失控的列车了,挣扎着冲回了一号车厢,用力撕开裹着金灵的茧壳。窒息的人往往会痛苦得发狂,但显露在我面前的金灵的脸显得似乎在沉睡,似乎有些痛苦,但又似乎只是做了一个恶梦。可是她能从这个恶梦中醒来吗?
就在这一刻,我视野中的金灵突然幻化成了静唯的模样。毕竟她俩曾有段时间面貌十分相似,可为什么我会在此时想起她呢?忽然间,一种阻挡不住的思念涌上我的心头,就好似倒在面前的是静唯——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对着自己在念台词一样,喃喃说:“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定要醒过来。”
脱缰狂奔的地铁列车就在此时到达了使命的终点。总控制中心的人以为前面的车头部分已经没有人了,为了制止撞击其他列车,引起巨大灾害,将它引到了一条废弃线上。以一百三十公里时速狂奔的地铁列车直冲进废弃铁道的终点。那里正是一个规划了几十年但一直没修建起来的地铁站地段,离地面只有一米左右的并不坚固的土层。一阵猛烈的撞击之后,列车一口气冲到了地面上才停下。在这个过程中,我始终死死地抱着金灵不放,直到最后落地时的一次猛击,终于把超水平发挥的我的潜能耗到了极点。我眼睁睁地看着怀里的茧飞了出去,却无力抓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昏迷的时间不长,大约只有三五分钟。醒来时眼前全是红的,还以为眼睛坏了,连忙嘶声裂肺地喊“dic!”。喊了四五分钟,才终于过来一个治安员,递给我一包湿巾。头上的血越擦越多,看来得包扎才行,好在擦了擦眼睛,视野又恢复了清明。
我这一天的生活实在是太丰富多彩了。揣了几十公斤的轻重武器去挤人堆;跳进高速行驶的列车;用了足以发动一次暴乱的火力与怪兽伯爵战斗;与超速行驶的列车一起从地下飞出来——每一次都足以要我的命,但我还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只是腿脚伤了些,浑身有些擦挂摔砸的小伤外加全身无力罢了。又歇了五分钟,忽然见到虹翔穿着一身暴走族的衣服,带着一票人骑摩托赶来了。他的同伙来得太多,一来就突破了几个本地警察和保安员组成的防卫线。趁手下小弟们与警察纠缠,他丢下摩托就冲了过来,一把拎住我衣领把我提了起来,恶狠狠地问道:“小金呢?”
大概因为脑震荡的缘故,我的脑袋给震得昏昏沉沉。直到他提起这件事,我才终于想起来。瞪着眼睛四下里找了一回,终于发现金灵的茧正挂在冲出地面的地铁列车的最高端。虹翔两下弹跳冲上去把茧摘了下来,两三爪把茧扯得粉碎,扑到金灵身上大喊:“小金,你醒醒,你倒是醒醒啊!”
我在一边提醒道:“是窒息太久了,得立即送医院。”
虹翔眼睛都红了,劈头盖脸地向我吼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让她遭到这样的事!”
“你太激动了,冷静点。”我的脑袋昏得厉害,思维都有些不清楚,早该躺到医院病床上去了,却还得耐着心让他冷静。竭力组织了一下混乱的思维,也觉得窒息这么久又耽误了这么些时候,恐怕是非常危险了,又说:“你千万不要慌,军校里学过吧,赶快给她做心肺复苏,简易处理一下,叫你的小弟喊救护车。”
虹翔此时已经急得傻了,听到有个人给他出主意,忙不迭就开始实施。此时这个星际军上将的智商已经不足三十,基本上我叫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完全不加上自己的考虑——他根本不考虑遮挡一下什么的,双手一用力便扯碎了金灵的几层冬衣,露出了她白皙的上身。用力地下压几下,又做几下人工呼吸。
虹翔老婆的春光轻易看不得,会有大麻烦。我摇着迟钝的脑袋转向一边,却忽然看到个奇怪的事物:一个嵌在茧的碎片上的东西。
智商三十的虹翔正奋力救着他的老婆,而因脑震荡导致思维障碍的我足足用了一分钟来观察那个奇怪的事物,才确定那是一支便携式猎弩的箭。我知道这东西威力极大,却没想到我射出了这样巧的一箭,大概是穿透了五六层门上的劣质玻璃,一直射到了一号车厢,射穿了茧,却没有伤到金灵。这么说来,她并不很缺氧的,难怪撕开茧时脸色并不很差,大概只轻微窒息并且吓坏了。现在昏迷不醒的原因……
她真的是窒息吗?我和虹翔都并没有确认过啊!
想通此节后,我转过脸去,正看到虹翔魔爪下的金灵睁开了眼。此时她的上衣被撕得粉碎,被为了竞选特地梳妆打扮外加华夏造型却显得猥琐异常的虹翔牢牢按住,而这个猥琐男人的嘴正逼向着她的脸逼过来。从特殊的感觉可以得知,嘴唇早就被他侵犯过了——对于良家女子来说,这恐怕算得上人世间最糟糕的体验之一。她微睁的眼睛忽然瞪得圆圆的,虹翔却还是没注意到,强按下去又给她灌了一口气,按住她的手接着又有继续下按的动作。这可把金灵惹恼了,挥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虹翔左耳朵上,把他打得头晕眼花地滚到一边,然后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边发生好戏,立即遭来了多方关注。好歹算熟人,我也不能让他们如此丢脸。虹翔的脸皮厚如城墙,丢一丢还不妨事——所以我立即冲到金灵面前去给她挡着,脱下支离破碎的风衣反手递给她披上。但我与她关系实在称不得好,见她和虹翔如此尴尬模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灵抓住风衣的衣领,弯着腰用力呼吸了几口气,脚步蹒跚地走向前去。她今天遭遇的苦痛和惊吓太多了,已经全身脱力,此时也不知是哪来的气力支持她前行。这个柔弱之极的花瓶美人竟然有这样的意志,让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起来。可现在不是刮目看别人的时候,我急需住院休养脑震荡等一系列伤势啊……
我用力睁了睁眼,聚集了少许神志,又向金灵走的方向看去。只见她已走到了封锁线跟前,前面是几十个纠缠不休的和国流氓和维持秩序的警察。她走到那里已经用尽了全力,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纠缠不休的流氓和警察们停住了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长发凌乱,衣衫不整但仍掩饰不住绝世容颜的女子身上。在场的人,除了我和虹翔,都为她的容貌和气质震得呆住了,就好像集体被她施了定身咒。
金灵痛苦地喘息了起来。她的痛苦瞬间就弥散到了四周的空气中,无论流氓警察,都露出了心痛欲碎的神情,但谁也不敢动,生怕亵渎了她。可见美人不可以美得过分,不然会没有人敢主动上门献殷勤。她拼尽了全力,用和语叫了一句什么。那些流氓和警察的脸上忽然显出了极复杂的神情,复杂到我毕生未见。转头看虹翔,也是那种五味杂陈的表情。
不懂和语当真不好。我正在暗叹时,忽然听她又用汉语叫了一句:“谁能带我走?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我什么都听他的!”
我立即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了。没有人会不想得到金灵,哪怕只是牵她走上一程,可能都是这些终日在庸脂俗粉间游荡的混混们的毕生心愿。可是又有谁敢冒犯虹翔的权威,承受惹他发怒的后果?
“都别嚷嚷,大爷我占先了!”我举起手喊了一嗓子,痛苦地捂着脑袋向金灵走去,说:“follow。”(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