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五
江越岭站在魔界入口前,黑色的结界将魔界与修真界一分为二。
这里,他足足一百多年不曾来过,即便是百年前,来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这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都像刻在大脑中一样,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结界突然打开,曲无声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你准备再站多久?你是新媳妇,怕见公婆吗?”
不正经的语调,不正经的言论。
江越岭听到久违的声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跨过结界,身后的黑色屏障缓缓关闭,将他吞进黑暗的世界。
江越岭走进魔界,早有人在结界口等待着他,带他前往曲无声所在的正殿。
了无殿。
曲无声位于上座,睥睨着江越岭,视线集中在他额间的一点朱砂上,啧啧道:“时隔百年,你顺眼多了。”
站在他身侧的任无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曲无声瞥了他一眼道:“长相一般就少翻白眼,越翻越丑。”
任无颜不知他怎么就看到自己了,还以为那人注意力全在江越岭身上,无所谓道:“左右都是不好看,再丑点也无妨。”
曲无声道:“你无妨,我看着不舒服。”
“属下这就去易容,魔君想看什么样,我就易成什么样。”抱拳拱手,一副马上就要离开的姿态。
曲无声顿了顿,好似认真地在思考任无颜究竟易成何样比较好。
他沉默不语,时而蹙眉,时而舒展开来,天人交战一番后,摆手道:“罢了,怎样都是丑。还是现在这样吧,好歹看习惯了。”
若是叫不熟悉曲无声的人听到,定会为这番对话感到惊奇。
江越岭见怪不贵,曲无声对容貌的要求,同百年前一样,有着过分的执拗。
昔日,曲无声能因为对方长得不好看,就能将人杀死。整个修真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个缘故,死在他手下。
他曾经去过一个门派,那门派中有人执剑,指向他指责道:“你怎能如此残暴,视人命如草芥?”
曲无声唇角挑起一丝笑意:“他长得那么丑,看到他,影响我的心情。”视线转向那人,“我忽而发现……”
他语气一顿,那人不由紧张起来,执剑的手无法抑制地颤了下:“发现什么?”
“你长得特别丑。”
言毕,黑光一闪,那人的项上人头滚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出老远,脸上尤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曲无声垂下视线,捏住袖口整了整,叹气道:“这么丑的人,为何能活到现在还不死?”
那门派里的人各个吓得不敢言语,唯有掌门站出来,怒声呵斥道:“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视线一挑,曲无声笑道:“他丑到我的。我杀他,助他早日投胎,换副好皮囊,我这是在帮他。”
“歪理邪说!”掌门不忍爱徒就此丧命,誓要为他报仇。
十恶剑出,那名掌门不到十招,便死在曲无声手下。
“无聊,不好玩。”曲无声轻而易举地获胜,视线扫过门派之中的所有人,最后只挑出一人,叫任无颜把人带到他面前。
曲无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几番之后,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你长得还不错,可以不用死。”
闻言,那人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又听曲无声道:“左边的耳朵长得不好看。”那人心中一凛,曲无声轻飘飘地传来,“割了吧。”
那人尚未来得及反抗,耳朵已经被任无颜抓住,只听空气中传来分离的撕拉声。
方才与身体连在一起的部分,如今被丢弃在他脚下。速度之快,让人感觉不到痛。
那人愣了一下,直到痛感爬上身,才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捂着缺少耳朵的地方,在地上打滚。
曲无声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少了不好看的地方,至于如此痛苦吗?既然活着对你这么痛苦,那便死了吧。”
看也不看身后人一眼,曲无声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令:“这门派没一个能入得了我的眼的人,全杀了吧。手脚快点,我饿了。”
任无颜道:“饿了便去吃。”
“不要。”曲无声不开心道,“一个人吃饭无聊,我等你。”
若非经历了刚才发生的事,突然听闻此言,还以为是哪家的孩子,这么任性。
百年了,曲无声死而复生,一点没变。
江越岭抬眸,将跑偏的话题引回来,道出此番的来意:“我要解药。”
曲无声失笑道:“无颜,你不乖,又乱下毒了?”
任无颜冷着脸道:“吴盟弄的,跟我无关。”
曲无声摇头道:“他用的不是你的毒吗?该你的责任,不要撇开。”
任无颜懒得与他啰嗦,当即认错道:“属下知错,这就把解药给他。”
“等下!”曲无声叫住他,视线移到江越岭身上,“听说中毒那人,是你的道侣?”
江越岭干脆道:“是。”
曲无声饶有兴趣地问道:“没想到啊,啧啧,长得怎么样?”
江越岭道:“与你无关。”
“无趣,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曲无声长吁一口气,“你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无颜才会给你解药。”
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越岭始终不解,问道:“什么东西?”
曲无声不愿相信,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江越岭道:“不记得。”
曲无声立刻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捂住胸口,不住摇头道:“当年惊鸿一瞥,你捅我一剑,我便送你一样礼物作为定情信物。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不等江越岭开口,一旁的任无颜看不下去了,冷道:“无聊。”
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曲无声笑眯眯地望着任无颜道:“你这人这么这样无趣?让我再多玩一会儿不行吗?”
任无颜冷漠道:“不行,我要吐了。”
曲无声连连叹气,摆摆手道:“好了好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江越岭,你不是要解药吗?魔君的解药,可不是说给就给的。”
江越岭淡定自若道:“如何你才能给我?”
曲无声歪着头,左手撑在华贵座椅的扶手上,挑起嘴角,口气轻佻道:“听闻紫竹山派剑法优美,不如由你来为无颜舞上一套?”
任无颜冷哼道:“我没兴趣。”
曲无声嚷嚷道:“无颜,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学不会体谅本君一回吗?”
任无颜置若罔闻:“魔君想看便直说,不要打着属下的幌子,属下对他毫无兴趣。”
“说的好似我对他有兴趣似的。”曲无声随口一说,跟着,又纠正自己,“不对,我对他确实有兴趣。”对江越岭挑起下巴,“好吧,你,舞给本君看。”
倘若不是熟悉曲无声的说话风格,一般人早就被气到吐血。
江越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盯着位于正上方的人道:“舞过就会把解药给我吗?”
曲无声笑道:“舞过,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就可以给你解药。”
“好。”闇影剑出鞘,江越岭便要舞剑。
曲无声好奇道:“你不怕我骗你?”
江越岭笑道:“魔君一向说到做到。”
曲无声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自学便能研究出了无生趣的人,你对本君很了解。舞吧,一颗解药而已,不值当诓你。”
“等下!”
江越岭正欲舞剑,倏地,有人叫停。
曲无声与江越岭不约而同地望向说话的人。
曲无声微微一笑,注视着任无颜道:“怎么?你有意见?”
“属下不敢。”任无颜语调一转,道,“不过既然解药是属下的,江越岭想要索取,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越岭问道:“什么条件?”
任无颜道:“让我打一顿,不许回手。”
还以为是何事,江越岭微笑道:“可以。”
曲无声倍感好笑,两眼长在任无颜身上似的,一直望着他。
任无颜斜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魔君再不往下看,江越岭就要舞完了。”
曲无声莞尔一笑,扭回头道:“这么关心他,莫不是看上他了吧?”
任无颜嗤笑道:“眼瞎了也不会看上他。”
曲无声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吭声,专心看舞剑。
紫竹山派剑法高超,舞起来格外优美,如行云流水一般。
舞毕,曲无声拍手称赞道:“很好。”
江越岭收起闇影剑道:“第一件事我已经完成,请魔君明示,我要还给你什么东西。”
曲无声招招手道:“你上来,我告诉你。”
江越岭皱了皱眉。
曲无声道:“怎么?怕了?”
江越岭并非害怕,只是不知道曲无声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一直只是他不停地说自己拿了他的东西,却从未听他提起,这件东西是什么。
一步步迈上长长的台阶,江越岭来到曲无声面前。
曲无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丢给他道:“我的东西,在你的身体里,你自己取吧。”
江越岭惊愕地望着他:“怎么可能!”
“你不信?”曲无声笑了笑,“我给你三次机会,你自己捅。若是三刀之后依旧捅不对地方,没让那东西出来,我就只能亲自动手了。到时候,你有没有命回去,我就不能保证了。”
江越岭捡起匕首,思考片刻,直接插入胸口。同样是那个位置,曲无声的身上也有一道伤口。
曲无声为他叫好,拍拍手道:“好!当年你这一刀,毁我一命。可惜,那东西不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