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二
外头天色正好,甘清村村民不可能出现,公子无却有本事找来一队人马,颇让人意外。
迎亲的人在公子无住所外等着,顾云横跟在他俩身后,出来一看,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迎亲队伍竟然是棺材铺里陪葬的纸人。一个个纸人个头不高,脸色惨白,带着两坨诡异的腮红和难以形容的笑容,仿若有了生命般,摇摇晃晃地行走着。
大白天,顾云横生生看出了一身冷汗,弄不清这到底办的是红事,还是白事。
公子无不觉不妥,操控着纸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或走或停,或蹦或跳。
为了热闹,特地让迎亲队伍在甘清村绕走一圈,摆足了谱,才返回自己的住处,与江越岭去正厅。
拜了天地,“新娘”被送入洞房。
自昨日起,江越岭百般言词,就是不想“嫁”,后来迫于无奈嫁了,便开始各种讨价还价,早上更是说了一箩筐听不懂的话。
顾云横知道他心中不爽,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眼下终于结束,他也好解脱了,来到公子无身边道:“可以说了吧。”
“不急。”公子无摆摆手,“红盖头未掀,合衾酒未饮。”
言下之意,还未结束。
左右这两件事也费不了多少时辰,顾云横跟在他身后来到新房前。
公子无推门而入,将顾云横挡在门外:“止步。”
顾云横疑惑地看向他。
公子无又道:“我的洞房花烛夜,你进来作甚?”
顾云横警觉地打量他几眼:“你想玩什么花招?”
公子无哂笑:“我能玩什么?”
确实,公子无什么都玩不了,哪怕他想假戏真做,里面的那位万万是不肯的。
跟屁虫对自己死心塌地,臭屁虫又恨极了断袖之癖,鲜少出来的那位,一听说假成亲就躲起来了,更加不可能。
思及此,顾云横放心大胆的让公子无进去。房门一点点阖上,望着坐在大红床上的江越岭,他两手揪着衣角,心不甘情不愿。
不用掀开盖头,顾云横都知道他一定是绷着脸,嘟着嘴的不快模样。
他摇摇头,心中一阵好笑,何时起,他竟对这位脑子不太好的师叔祖这么了解了?
打开折扇轻轻扇起来,顾云横边笑边离开,在正厅坐着等他们。
屋内,江越岭好不容易熬到喝完合卺酒,站起来就要走。
公子无一把拦住他道:“等下!”
江越岭没好气道:“干啥?”
公子无抓住他的袖子,一点点往自己跟前拽,乐呵呵道:“一刻值千金,你说我干啥?”
那意思,竟是要洞房!
江越岭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我们是假成亲!”
公子无耸了耸肩:“假成亲就不能入洞房吗?”
“不能!”
“你说了没用。”明明是不讲理的话,公子无偏偏说得格外理所当然,“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的算。”
江越岭哪里肯同意,拼命往外跑。
他袖子还在公子无的手中,对方使劲一拉。“刺啦”一声,撕下半截袖子。
比身高江越岭不怕公子无,可其他方面,却是大大的不如人家。
公子无手一挥,袖子便不知被扔向何方。同样的,江越岭还没摸清状况,就被压在床上。
江越岭躬起一只脚抵着公子无,两手撑在他胸膛上,赤红着脸道:“放开我!”
“不放。”
“小云横救我——”
公子无脸上带着得意洋洋:“你叫破嗓子都没用,我设了结界。”
武力不如人家,好歹还有头脑。江越岭张口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赖,说好的假成亲,非要真洞房。这般没信用,只怕我同意与你洞房,你也不会告诉我甘清村的真相。”
公子无眉头挑了挑:“你的意思是,我告诉你真相,你就同意洞房?”
江越岭违心道:“当然。”
公子无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印证这句话的可信度。可惜看了没多久,便被江越岭的英俊外表迷惑。
“行,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他脱着尾音,眼睛转了转,动作暧昧地点了点江越岭眉心的朱砂道,“只能告诉你一半,剩下的,等洞完房再说。”
能骗一点是一点,希望顾云横早点发现这里异常。江越岭胡乱地点点头:“好,你说。”
手背拂过江越岭的脸颊,公子无深情而温柔道:“你想知道什么?”
江越岭被他摸得毛骨悚然,一对好看的眉不由自主地蹙起。他强压下内心与身体的不适道:“甘清村经历了什么?”
公子无扬唇笑道:“他们能经历什么?被人杀了呗?我并非甘清村人,年前回乡祭祖,回来后便发现全村的人都死了。那死相,啧啧,没一个重复的,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语调中惊喜的成分大过不忍,似乎有些敬佩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看来他也不知真凶是谁,江越岭又问:“村里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个简单,不论他们是何死法,我都有办法让他们‘复活’。”公子无意味深长地瞅着江越岭,“人死,影子又不会死。”
难怪那些村民夜晚才出现,难怪他们没有影子,因为,他们就是影子!
江越岭瞥了公子无一眼,暗暗惊讶:公子无,无公子,他到底是谁?竟会操控影子,让他们变换成实体的邪佞之术。
只是影子成人,怨气也不会凭空消失啊。
江越岭越发想不通了,问道:“既然是惨死,甘清村必回怨气团结,为何我却一点感受不到?”
“因为这个。”公子无举起左手晃动两下。
眼前金光一闪,江越岭尚未看清,公子无已将手背到身后,调侃道:“娘子想知道的东西,为夫差不多都告诉你了,接下来,一刻值千金——”
为了看清他手上是何物,江越岭暂时没有反抗,任由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
那是个形状小巧的黑色指环,上面雕刻着金色的复杂花纹,公子无佩戴在食指上,看不出特殊之处。
看不出没关系,他和顾云横有的是方法试出来。只是眼下如何才能从公子无的魔爪下逃脱出去呢?
江越岭一把抓住放在自己衣襟上的手道:“慢着!”
公子无看向他,给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越岭信口道:“无公子,这洞房需得一男一女才行,两个男的来哪来的洞?没有洞,怎么洞房?”
公子无的眉头不禁皱了一下,好似陷入深深的沉思。
江越岭见有成效,心中暗喜,幸亏他机智,嘴上继续推三阻四地忽悠起来:“自古以来你见过两个男人接亲吗?都是成为契兄弟,没有成亲这一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啊,一开始我不同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说,没有洞,又非要洞房,怎么办?用匕首划个口子出来吗?那还不闹出人命了?”江越岭仰躺在新床上,拍拍公子无的胳膊,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道,“这下你懂了吧,还想洞房吗?”
公子无俯视着他,江越岭胜券在握。
忽然,公子无笑起来:“你以为我真傻啊?成了契兄弟就不行房了吗?等把你扒光,夫君我亲自演练给你看,两个男人如何洞房。”
软的不行,公子无直接来硬的。
江越岭技不如人,大红衣裙被人一扯,露出半边肩膀来,顿时惶恐地连瞳孔都缩起来了。
转瞬间,惊悚被愤怒取代,公子无猝不及防,当胸一脚,被踹到床下。
他扒着床还没完全站稳,又被江越岭揍了一拳,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方才软弱的人,彻底爆发,宛若变成一个暴戾魔头,对公子无拳脚相加。
若不是之前穿着喜服不便,让顾云横帮忙背着闇影剑,这会儿江越岭早已抽剑将公子无碎尸万段。
两人从屋内打到屋外,对跟屁虫而言有点难办的结界,在臭屁虫眼前根本不值一提,打个喷嚏就能打破。
正厅中,顾云横左等右等等不到他俩出来,心道这两人莫不会看对眼假戏真做了吧,担心地跑过来,江越岭的咆哮声震耳发聩。
“你个死断袖,天天断袖子!”草草地死掉碍眼的红色裙子,随便捡了件男子衣服套上。
一道委屈的声音响起:“我也不想啊,都怪你们不愿意出来。我差点就被人轻薄了!”
江越岭怒火冲天地骂道:“废物!”
“你不是废物你嫁啊!”
顾云横一个头两个大,一听就知道跟屁虫和臭屁虫又吵起来了。听他们的对话,大约推断出是公子无欲行不轨,跟屁虫不是对手,臭屁虫气不过才跳出来。
江越岭气急败坏,手下不留情,公子无不是他对手,一路被打压着。顾云横不清楚跟屁虫已经问的差不多了,生怕江越岭把人打死,唯一的线索也断了,便飞身准备先把公子无制服,保留一条小命再说。
顷刻间,无数黑雾从公子无的戒指里释放出来,缭绕在他周身。方才位于下峰的人灵力暴增,竟然可以轻松的以一敌二。
顾云横不小心吸入一点黑雾,身形一顿,仿佛全身的血液被人瞬间放光,脸色煞白,僵在原地。
“愣什么呢?快把闇影剑给我!”
又与公子无对打十几招,符咒甩出去一张又一张,黑雾只增不减,呛得人不停咳嗽。
江越岭挥挥手,挥去面前的黑雾,侧脸瞅去。
只见顾云横两眼无神,黑雾慢慢从他的鼻子里钻进去,他却全然感受不到似的,不动也不咳嗽,只是傻愣愣的站着。若不是额头的汗水如雨水一般洒下,江越岭还以为他站着入定了。
“顾云横,你怎么回事?说句话啊?”江越岭略微担心地问了一句,依然得不到回应。
他眉头微蹙,给了公子无一个猛招,暂且阻挡他片刻,旋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