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徐敏脸上满足的笑容,何青顿时也无话可说了。
她再看看一旁白长着一副精明面孔的陈明,对他通红的眼眶视而不见。
最后,她叹口气道:“你能这样满足,其实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之前吞吞吐吐不太想说,就是害怕两人知道这种情况后,会不由自主的束手束脚,一丁点小问题便可以引发猜疑,从而导致彼此间的信任荡然无存。当信任已然失去,那种强留对方在自己身边的执念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到那个时候,三魂七魄被执念强制留在人间的徐敏,便是真的彻底消失不见了。
不得投胎,没有转世。
而一向精明市侩的徐敏都能这样想得开,陈明自然只有想的更开的了。
听罢何青的解释,两人不单不伤心,反而情绪越发高涨起来。
因为他们都已经意识到:倘若是一般的鬼魂,可能会畏惧一些其他鬼畏惧的东西,也可能会因为阴气不足而痛苦不堪,最后导致烟消云散。
但由执念形成徐敏却根本不可能遇到那样的问题。她的每一寸衣角,每一根发丝,都是由陈明的执念形成,只要执念不灭,没有孽债,她就能永永远远的陪伴下去。
对于陈明来说,这真是上天对自私的他最大的恩赐。
而徐敏,又有什么比让痛苦死去的人再活一次更加珍贵的呢!
虽然,这个活着的方式不太让人理解就是了。
陈明的双眼亮晶晶的,他看着何青,目光中是难以抑制的欣喜。
“那么……只要我想,阿敏就可以做出一切我能想到的事,对吗?”
何青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理论上来讲是对的,但是你要知道,想跟想之间,也是有距离的。比如,你你现在饿了,你会想,如果眼前有一份饭在我面前就好了。”
“但是,这么想着的时候,你的大脑十分清醒,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倘若你已经饿了一个星期了,奄奄一息,这个时候,你脑中的欲望无比的强烈,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就是你的执念,只有这样强烈的执念,才会成为现实。”
“比如你和徐敏之间,你如果只是随便想想,90都不可能实现,不然的话,你岂不是整天都要放空大脑了?但假如情急之下,或者意外当中,猛然迸发出来的那一瞬间强烈的念头,就会形成执念的最初状态,只有这种情况,所想的才会成为现实。”
“但是……”
何青看了二人一眼:“归根究底,如果不是这样强大的执念成就了徐敏,你其实就只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罢了。她如今能有这样模糊存在的形体,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我想,以后她也会一直保持在这种状态,每天只能出现一小会儿,更多的时间,她都是无形无质的跟随在你身边。”
“那就够了,那就够了。”
陈明喃喃道:“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阿敏能够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是人是鬼,能不能自由的陪我一起,都无所谓。只要阿敏也觉得满足就好了。”
“这就足够了。”
何青怔怔的看了两人半响,突然洒然一笑。
“说的是,还有意识,还能陪在想陪的人身边,还能这样看到每天的阳光和雨露,已经是足够的幸运了。”
比之那些连睁眼的权利都没有的孩子,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那么,”她看着眼前这一人一鬼的一对夫妻,最后确认道:“你们确定,要把那些偷取来的生气再还给那些人吗?”
“是的。”
陈明的神色十分郑重。
“之前我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还可以说是自己的无心之失。可如今已经清楚的明白过来,阿敏的头发能长得这样快,全是因为我们害了别人。全是我的异想天开,害了她,也害了别人。”
他握住了徐敏冰冷的手,神色中满是温柔。
“我想她这一辈子清清白白,没有孽债,不会对不起别人,永远是个干干净净的人。”
他诚恳地看着何青:“这么些年来,我靠接头发挣了不少的钱,从我手中接出去的头发,已然是数不胜数,更是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了。因此,希望大师您能帮帮我,从我身上抽取这些生气,慢慢的还给他们吧!一天抽取一点,我还能活几十年,总能还的清的。”
“可是那样,”何青皱起了眉头,可眼神中,分明透露着赤裸裸的赞赏。
“长年累月的消耗生气,从此以后,你的身体甚至还可能比不过一个普通的女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多吹一会儿风,可能就要生一场病……这样也行吗?”
徐敏两只手都握在陈明的手背上,轻轻拍抚着,眼底的安慰一览无余。
陈明的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轻松:“我也不想的,可是,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当初我从他们身上抽取生气的时候,不也给他们带来了伤害吗?如今,一报还一报,也算是我的小小补偿。”
他说完,又洒脱的笑了笑:“反正我现在也不用陪着老婆一直逛街,不用满头大汗背她爬山,更不用夜晚守在楼下吹冷风只为道歉了。”
回应他的,是徐敏狠狠的一跺脚。
脚底下,恰是他的脚背。
而何青此时在一旁默默无语,只并指掐诀,在空气中缠绕出各种玄妙的纹路来。
屋子里狂风骤起,那一条条弯曲繁复的花纹,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半空中蜿蜒到地面,再从地面一寸爬上徐敏的脚畔。
顷刻之间,在陈明紧张的注视当中,屋子里的灯光骤然一暗,她那披散在耳畔顺滑无比的头发,立刻迎风飞舞起来。
昏暗的光线中,如同头顶万千巨蛇狂舞的美杜莎,在这阴森森的氛围衬托下,竟显得格外可怖起来。
而一旁为这玄妙手段折服的陈明,仍旧处于深深的震撼当中。
直到,那万千条发丝直直射向他的胸口。
在一阵锥心的剧痛当中,他痛苦的蜷起了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