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黛玉,对着史湘云总有种同类的感受,同样的父母双亡,同样的寄人篱下,同样的饱受欺凌,因此无论史湘云如何针对她,甚至于辱骂她是戏子,最后黛玉都原谅了她,只是重活了一次之后,看着史家表舅妈对着史湘云处处看顾,事事精心,无论史家表舅妈是因何原因,但是史家表舅妈已经做到她能做到最好的程度了,就算是史湘云亲身母亲在世也不过如此罢了,不由得觉得史湘云不值得这番对待,此生此世黛玉决定与她陌路而行。只是史家表舅妈到底无辜,还是让母亲提点一番才好。
贾敏思及此事可大可小,水陈氏也含糊说过,想必提的就是此事,可那些传这样话的人却不知,越传的多了,那就越是对湘云闺誉有极大的损害。其一,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难道史家还放自家的小姐时不时出门去荣国府住个十天半个月的,荣国府的仆从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人多嘴杂,其二,史家一门双侯,也算是高门大户,后院并非闲杂人等可随意进去,那湘云做活到半夜又有谁见着,只可惜贴身丫鬟如此做法无非是为了湘云抱打不平,可谁没见到湘云穿着打扮样样比自家堂妹们高出一等,这被人听见了,只能说是养了个白眼狼儿,因湘云与黛玉论着也要喊一声表姐,只有些含糊的道:“为娘也略听你水家伯母提过,可不是太好的事情。”
黛玉自己又想了想,眼前浮现出两位表姨妈的热情招待,自语自语道:“也是呢,今儿见了史家两位表舅妈都是极好说话的,湘雪湘雨两位妹妹也谈吐文雅,说话大方,只是一概用的是要比湘云妹妹略低一等。”她在前世从来未见过外祖母接过这两位妹妹过国公府,她们自然也无从见面,只是时不时听湘云妹妹抱怨婶娘节省人工劳力做活到半夜,今日大家无意说起教书先生或者是嬷嬷们管教的趣事儿,两位妹妹便红着脸说道曾因女红实在是见不得人,便被绣娘师傅罚做到半夜,被各位姑娘好生打趣了一番,又拿她们两个的手帕子传看了一遍,那帕子的绣工果真极好:大朵花枝,分外妖娆,层层叠叠,针脚齐整,不见线头,可见是下了极大苦工的。
贾敏看她那一脸困惑的样子,便轻轻地捏捏黛玉那小巧的鼻子,见她有点恼了,才松了手,笑道:“你史家表姨妈的事儿也别多想了,她家的事儿这并非咱该管的,正经咱去外间,水仙也去了许久,也该是传饭了。”黛玉听自己娘亲如此说,自己也笑话自己杞人忧天,史家表姨妈们如此大排场做荷花宴,来的各家夫人皆是能说会道,哪里就处理不好,便也抛开不再提及,拉着贾敏的手,两人走去外间。
外间的小圆桌子已经被丫鬟们摆好,贾敏与黛玉就便坐下来,恰巧外面守门的芙蓉传到:“太太,姑娘,摆饭了。”贾敏示意旁边的月季开始安箸,月季知其意点头往喊道:“进来罢!”手里继续忙活着给贾敏母女两安箸放碗。
芙蓉掀开门帘,水仙带着几个小丫头端着菜,黛玉闻着香味便对着贾敏笑道:“今儿可是有女儿爱用的龙井虾仁?珍珠汤丸?”贾敏溺爱的看着她道:“真真是狗儿的鼻子,这也能让你闻出来了。”
水仙如今是贾敏身旁第一得心人,她知道杜鹃出嫁后,过得极是顺心顺意,她更是极力揣摩贾敏心思,留意四周,见贾敏如此说,便先把这两样菜肴放在了黛玉跟前,果真得到贾敏的赞许点头,她心里儿更是极为高兴,又端上一盆汤,月季便拿着汤碗给黛玉和贾敏各勺了一碗,放在跟前,贾敏尝了一口,极是鲜美的鱼汤,不由多喝了几口,才问道:“这是鱼汤?”
水仙忙笑道:“这是今日大爷送回来的鲟鳇鱼!说是外头得了的,特给太太和姑娘做汤补身子!”贾敏一听,怎么还不明白,顿时觉得那碗鱼汤不甚鲜美,她那傻儿子真真是被人卖了不知道,这样鲜美的味道,须得是活鱼,她那傻儿子几斤几两自个还是清楚的,这鲟鳇鱼本是极等,一般公侯人家也仅是在逢年过节有几条充个数儿。
贾敏看着正喝得香甜的黛玉,不带任何奢望的问水仙:“那今儿的汤丸也是这鱼做的?”水仙极快的点头,贾敏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总不能把黛玉的碗给丢了,便不动声色的抬抬眼皮:“你再给我盛一碗汤丸!”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反正谁也不知道,反正一碗汤都喝了,再说不吃那也是浪费。
水仙便给贾敏盛上一碗珍珠汤丸,贾敏在这其间,看着一桌子的菜,她总觉得自家是不是已经吃不起菜了,除开今日上的粳米饭是自家庄上出的,龙井虾仁里的虾仁个大鲜美,就并非自己日常吃的,珍珠汤丸不说了,笋炒肉,这笋也不用说了,嫩姜炒鸡,这也不是寻常所吃的鸡。
贾敏见黛玉进得极是香甜,便把心中的不满去了几分,一时饭毕,漱了口后,贾敏带黛玉先回了里间,月季奉着两碗茶水放在她们跟前,在贾敏的示意下退了出去,剩下她们娘两说话。
且不说贾敏要与黛玉说何话,那景府里头的书房中,景炜皓正毫无半分形象的半躺在榻上,自己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旁边的小厮三儿要向前帮忙,却被景炜皓一摆手拒绝了,挑着眉懒懒的问道:“交代你的事情可是做好了?”
三儿巴眨着那双小眼睛,打了个千儿,左右盼顾一番,向前几步在自己大爷的耳边道:“大爷放心,奴才都已经办妥了,月二传来消息说……呃……大姑娘极是喜欢。”他原本想说是林姑娘,见大爷面露不善,两眼瞪他,话到嘴边忙忙改过,大爷那凶狠模样才没了,自己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景炜皓坐直起身,摸着自己手边的光滑镇纸,一改惫懒模样,叮嘱自己这个小厮:“这姑娘声誉极是重要,万万不可随意吐露,要是被大爷我知道了,给你一顿好军棍!再丢你去做全营洗衣房里的士兵,洗遍三军衣物!”
三儿捂住自己的嘴巴赶紧点了头,示意自己绝不乱说,景炜皓这才满意的继续摊着!三儿见此,便转身端来一碗鱼汤,放到榻桌上,突地从书架上跳下一只白色大猫,这猫儿极是漂亮,一双不同颜色的眼珠子,全身通白,无一杂色,迈着极优雅的步伐走到景炜皓跟前,景炜皓伸手抱起这白猫放在榻桌上,鱼汤的跟前,白猫闻闻鱼汤,才一口一口的开始舔食。
景炜皓看着白猫那样,支着脑袋在想黛玉应是如何吃饭,想及佳人,却不得近其身,连个荷包都是偷偷摸摸得来,也不晓得何时才能得偿所愿。
白猫没多会就添完了自己的那份食,伸了个懒腰,喵喵叫了两声,便转着头钻到景炜皓的怀里,景炜皓一手抱着它,轻轻挠着它的下巴,一手轻轻地顺着猫的脊背梳理皮毛,白猫舒服的卷起尾巴睡在景炜皓的腿上。
三儿也极是利落的收拾好那空着的碗,他一面拿着空碗脚步极轻的往外走一面心里极是可惜:啧啧啧,虽说这碧玉碗不值几个钱,但是拿来装猫食,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三儿把空碗递给外面的仆从,刚要转身进去,右耳边就传来极凌厉的风声,只见三儿身影未动,右手抬起袖子一甩,原本要擦耳而过的一只大钱,却被击飞,嵌在旁边的柱子上,只是那窄口袖子也破了一个小小的口,三儿皱着眉头道:“金三,我没抢你妻儿,杀你父母,你今儿找我小三的碴想作死是不是?”
三儿的声音刚落,一个外形极是艳丽,穿着金闪闪长袍,腰间挂着一个金字牌的青年落在他的身旁,他听三儿这样说,也不恼怒,只是可称得上妖孽的脸上极是艰难的挤出忠厚的笑容,搓着双手嘿嘿直笑:“哪里哪里,俺只是一时手痒,一时手痒!”
三儿见他真是极是不爽,这原本应是妖孽无比的人物,偏从青组跑去了金组,全身一袭俗气无比的打扮不说,那笑声,那说话,那动作,撇去那模样,简直就跟大山里出来,甚么都不懂得土疙瘩似的,真真是影响全锦衣卫密使的名声,虽然已经不好听了,但是真的无需这样的人再来败坏。
三儿心疼的摸着自己破了个洞的袖子,没好气的往里头一指:“大爷在里头呢!”金三又嘿嘿笑了几声,慎重的道了谢,才闪身进去。
三儿摇摇头,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根稻草,咬在嘴里,歪坐在台阶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就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