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与宝玉祖孙俩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话,直到看着宝玉睡下午歇,替宝玉抿抿被子,贾母才扶着鸳鸯出了里屋,进了外间后,命院子里头那些在跟前伺候的丫鬟们进来问话,贾母坐着,鸳鸯按着贾母的意思,挨着个问了一遍,轮到袭人的时候,她就想起那件事情,嫌恶的吩咐几声,她不是不想一拐杖抽过去,只是看到宝玉那双眼睛,心里就叹口气,这就是个玩物,既然宝玉喜好,暂且留着吧,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贾母到底留了个心眼,让李嬷嬷寻了机会在袭人喝的汤水中下绝育药,以绝后患。在鸳鸯问完话后,贾母再训一顿:“老老实实的伺候宝玉,别生出什么歪心思,既然能进的来这个院子,我就能撵你们到了乡下庄子去做粗活嫁给哪些个庄稼汉子,又或者再有什么勾引坏的我宝玉,那就直接卖去窑子里。”丫鬟们这才真正害怕的齐声应下来,她们这些虽是干着端茶递水的奴婢活儿,可个个都是娇小姐的养着,粗活都由粗使婆子们呢,再者绛芸轩在贾府里仅差贾母房里一等,吃穿用度那些贫穷小姐还比不上呢,这回自然是老实不少。王夫人心中极其满意的扶着贾母往大院去。
穿过几条走廊,过了影壁,再过走廊,众人有说有笑的簇拥着贾母走进大院,贾母她听鸳鸯说着风趣话儿,王夫人在旁提醒小心门槛,正要跨进房里之时,外面的媳妇一面拭汗一面匆匆小跑进来,嘴里喊道:“老太太,老太太!”,贾母收回往里迈的腿,重重的住了住拐杖,那种心情极好却被人破坏的糟糕情绪让她拉长了脸,不高兴道:“做甚么汲汲皇皇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媳妇连忙跪下,一板一眼道:“六宫的传旨太监夏老爷在外面等着要传旨。”贾母以为宫里又有了好消息,心里欢喜,语调都上扬了:“到底何事?”
媳妇伏在地上,一字一句道:“那夏老爷并未说其他的,只是吩咐无需摆香案,说是太后的口谕。”
“那还不快请去!”贾母顿顿足,媳妇连忙起身小步快跑出去,一直站在贾母身旁的王夫人脸上并没有过分的露出喜悦,可那语气明显轻快了不少,自言自语般道:“说不定是太嫔娘娘的好消息。”贾母不做声,只是对夏守忠翘首以盼,不住的张望那影壁,生怕见不到。
没多久,夏守忠就手持一柄佛尘,跟着媳妇张家的后面走进院里,贾母等人热情的先给夏守忠问好:“夏公公一向可好?”
夏守忠皮笑肉不笑,抬着眼皮,看了几眼,才打了个千道:“老太君,王恭人好。”贾母还要说些什么,就被夏守忠给回了:“咱家今儿事也多,也就不说别的了。”贾母便罢了,所有人都恭恭敬敬低头垂手站着听口谕。
夏守忠睨视她们几眼,清清嗓子就开始宣口谕,一字一句配上太监特有的语调,只把那贾母和王夫人等人唬得心一吊又一吊,起伏不定,最后嘴里蹦出一句:“御前失宜,夺其封号庄,无宣召,不得入宫探视。”犹如晴天霹雳般把贾母与王夫人劈得体无完肤!贾母摇摇欲坠,鸳鸯珍珠等人紧紧扶住贾母,在这当口是决计不能晕厥过去,要是再被上告无视懿旨,那又是一项罪名,贾母巍颤颤的,哆嗦着嘴谢了恩,王夫人已然怔住了,贾母却还要问夏守忠,挤出的笑容难看极了,又不好去拉扯,只向前几步,艰难的开口问道:“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夏守忠他个性有些爱占小便宜,长得也是白俊之人,他在信使监做事之时就看上了抱琴那小丫头,原计较抱琴满年就会出宫嫁人,到底他的良知未泯灭,也不就没提那些龌蹉之事,悄悄儿的看着抱琴解解念想,谁承想元春竟没放已经满年的抱琴出宫,还时不时拿抱琴出气,每隔几日抱琴的身上就会出现新的伤痕,他心疼不已,最终花了近一百两纹银找了总领太监把抱琴调到了信使监,这会子要来贾府宣口谕,他就先拿了这个差事,看看贾家是哪一副嘴脸,也讲给那些寂寞的太妃们听听赚点跑腿费,他慢条斯理的回道:“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余下的,咱家就没瞧见了。”
贾母谢过夏守忠:“多谢公公,这点子茶水费不成敬意。”示意旁边的鸳鸯把预备好的封赏递上,夏守忠接过,颠了颠分量,满意的打千儿:“告辞!”也不待贾母开口送客,就自顾自发的往仪门走去,那里还拴着他的马呢。
夏守忠身影一没,贾母实在是没支持住,晕倒在鸳鸯的怀里,那贾母人老又富态,岂是鸳鸯这样的娇嫩副小姐能够托的住,其余的丫鬟们也赶紧帮忙,虽然人多到底力弱,彩霞不由的推了推怔住许久的王夫人,在耳边喊道:“太太,老太太晕过去了。”王夫人身躯一震,神情回归,她见到贾母晕厥,一面作势要去托扶贾母,一面喊来做粗活的婆子们搭把手,顾不得什么,四个粗使婆子往身上擦擦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把贾母从院子里抬进里间,放在床上,才轻手轻脚的快步出去——那原本就不是她们该进去的地方,她们出去后一面私下议论贾母重如一头大母猪,一面惊叹主子房里的东西精巧珍贵,除了前面不恭敬埋怨了几句外,后者倒是被她们拿出去当着本钱在街坊邻里里吹嘘几句。
王夫人守着贾母,一面派人去请老爷、大老爷和邢夫人等人,一面派人去请太医,鸳鸯见贾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能从起伏的绸被上看出贾母还活着,到底是服侍多年的老太太,给她的又是极好的脸面,她看着贾母就这样躺着,心里难过也不敢多说几句,先问王夫人道:“奴婢听别人说,晕厥了的人只要摁人中就会醒来,太太您看是否给老太太摁摁人中?”
王夫人站在距离贾母最近的床边,她神色不定,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心里千百个念头快速转过:她想着这个老不死的千万不能这会子出问题,一定要活着,不然可就轮不到他们这一房当家做主了!那摁人中也是最有效最老的法子之一,能够在大老爷邢夫人赶到之前醒来是最好不过的,又能让他们再吃吃挂落!心神一定,便吩咐周瑞家的动手,周瑞家的极快的应下,她净过手,便向床前走几步,对不省人事的贾母鞠躬告个罪,说完便挽起袖子,狠狠的朝着贾母的人中掐过去。
周瑞家的这一手极快极狠,伸着脖子见贾母眉毛微动,知道有了成效,即刻转向王夫人使了个眼色,移步后退出位置让给王夫人,鸳鸯端着茶水站在王夫人的身后,贾母缓缓地睁开眼睛,还未说话,外面就有人道:“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奶奶。”
王夫人听着唱名,手一滑,狠狠的把念珠上的珠子掐出去痕印来,却依旧温声问贾母道:“太太可觉得还好些?需要媳妇扶太太坐起来吗?”
贾母脸色变得有些黯然,她叹口气:“扶我起来罢。”王夫人扶着贾母,显然这个巧宗也不可能让王夫人得了去,邢夫人已经大步的走进来,见状也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床前,与王夫人一起扶着贾母,才能坐起来,邢夫人又从边上拿了靠枕给贾母垫在身后,贾母言不由衷的说了一句:“老大家的也会懂服侍人的。”邢夫人听了笑了笑:“这是媳妇该做的。”
贾赦和贾政两个人个都是孝子,也都听讲了元春被夺封号禁足一事,他们这会子都在底下站着,贾赦早就看不惯二房仗着元春拿大,可这元春姓贾,是他们荣国府出的娘娘,哪里都不能脱了干系,就等着贾母发话,看着如何处事,贾母环视了一眼,深感疲惫的抬抬手:“最近约束好下面的人,宝玉也别出去了,都在府里老老实实呆着,等风头过了再说。”
贾赦和贾政等人齐齐应下,王夫人要再想说些什么,外头人已经告知太医来了,只得作罢不提,她当然不信贾母会不理会元春和宝玉。
来的太医是素日一贯请的王太医,他给贾母探完脉息后,捻着须尾沉思了一回,贾赦见状叫人奉上纸笔,他执笔沾墨写了一张方子,拿起来吹干墨迹,方递给贾赦,闻讯赶来的贾珍在旁问道:“老太太有无大碍?可需哪些药材?”
王太医微微一笑,把握十足道:“无甚大事,按着方子连服三副便也无事了,只是老朽得说上一句,老太君毕竟是有年岁之人,只不能再受刺激,不然肝气上逆,血随气而上溢,伤及肝肺,淤血上涌,有中风之危,还请各位大人需多加注意。”
王太医又嘱咐哪些食物会相克,用药如何,到底放心不过,又拿笔写了下来递交与贾赦,贾府众人一并谢过了,唤来管家赖大奉上极重的出诊诊金,王太医也不推辞,让自己的药童从赖大手里接过诊金,便与众人告辞。
贾赦贾政催着赖大叫人拿着药方子去找人拿药煎药去,又拿着日常需注意的方子递给外书房的清客相公抄数份出来,让识字的小厮念给伺候老太太的人听,以免犯了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