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番外以吾之眼,观彼世界。
“……”“那我呢?”
“所谓瑀者,类玉白石。”
他们面对面,他的王面对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拥抱,萦绕在鼻尖的熟悉味道,从患上失道症那一天开始,就在想为何自己不曾死去,同时还在庆幸着,自己还不曾死去。
等待的时间太长,总是想着不如连最后一句话都不要听见多好。但是事实上,在期望着时间能够再多一点的时候,就会变得飞快,而你期望着快些过去,一切却被放慢。
不过是代替品而已。
我从来没有在乎过芳国。
“台甫觉得,主上真的是属于芳国的王吗?”
“……”
他忽然记起,在几年前,月溪突然这么问他。芳极国的春天很短,而他的主上却尤为喜欢春天。
鹰準宫的庭院里是在春天用出芽的绿色覆盖了每一寸。
因为御座上有了王,每个春天都显得生机勃勃而满是未来。不像那些过去,在过去他没有遇到王之前,整个芳国都是破败的,苟延残喘的处于一种无法摆脱的奄奄一息当中。
对于身为麒麟的他而言,原本是想改变这个国家的,他想他会找到合适的王,若是不合适,那么也能够狠下心去,替换新的王。
他想看芳极国万世万代,他不想让整个芳极国再困在没有未来的严冬里。可是最后,他输给了麒麟的天性。
他心软,他不忍,他无比眷恋着,已经对他说着我不能给你一个你想要国家的王。
渐渐升起的太阳过于刺眼,让他觉得瞳孔有一阵刺痛,下意识闪躲去闭上眼睛,却早就因为某个人过于温柔的声音,弄得忘记了阳光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带有伤害。
——这样,是会弄伤眼睛的哦。
这个世间,子瑀你只要看清楚我就足够了。
麒麟出生之时,只是从冰冷的舍身木上的果实中出来,落在一个冰冷的环境里,女怪是唯一的陪伴,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
蓬山上不会有两只麒麟,他找不到能够有那种不论如何也想亲近的人。
因为那样的人,只有他的王而已,只会是他的王而已。
闭上眼睛,阳光熨烫过眼睑的感觉清晰直接,他在想念那个人,朦朦阳光之□影带着模糊的线条,和景色都无法分辨出来。
她离开鹰準宫,已经整个十天。
可是离开前,她说:鹰準宫暂时交给你了。
因为这样的话就无法违背,所以无论再怎么想,速度再怎么快,也不能来去寻找。
“月溪大人,我向她叩首。”子瑀闭着眼睛扯出一个笑容,他在想着那个人,好像就已经是无比的欢愉,“她是上天给我指示的王。”
是的,上天指示的王,除此之外的,他都不想承认。
他已经自诩她的本身,那么又如何能够再去叩首,迎接其他的人为王。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生了根的眷恋。像是中了毒,上了瘾,失了心。
在第一次的州侯叛乱之后,他就因为见了血一直虚弱的卧病在床,不过就算怎么说他也清楚,自己不是因为惮血的缘故,而是病了。
得了身为麒麟的这一身里,唯一会患的病。
失道之症。
全国上下渐渐流传起峰王已然失道的传言,但是她却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州侯叛乱已经平定,虽然是依旧的不理政事,可是一切和从前一样,他的失道之症却全然没有要愈合的意思。
因为闲事,所以又比以前更多的时间溺在他身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比以前更盛——大约是她报以了一种更加散漫的态度。
——子瑀,你希望的天下是什么样的,说给我听听?
——子瑀,你要是过些日子好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子瑀……
屋里的安神香让周围更加显得沉默安静,他记得期间景王来过一次,这让她起身离开了一身,两个人压低这得对话还是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前面说的压得太低,只听到最后景王略抬高了些声音的问,
“峰王难道你不准备挽救嘛?”
“有什么,值得挽救嘛?”
景王突然哑口无言,跟着门轴转动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外面空气的气息,走进弥漫着安神香的屋子里,子瑀感觉到她在自己身边躺下来。
“怎么了吗,主上。”
他低声的问,得到的回答却是,“小事。”
所谓的小事,所谓的没有关系,所谓的希望的天下,所谓的一切一切……
他低头抱紧那个人,从她伤口里流出的血液带着沉闷而腻人的味道,蔓延着逐渐掩盖掉了他最为眷恋着的味道。
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之中的神力消失,之后心里那种与生俱来的眷恋从心里入抽丝样一点点被收走。
所有的记忆变得黑白老旧而不再带有思念。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尽。
早知如此绊人心。
不如当初不相识。
他想起在书案前那没有写完的半阙,看不懂却不愿意细读的句子。所有的希望在被月溪告知真相之后,就显得可笑起来。
他想要让这个国家有王。
他想要那个人治世万世千载。
他想要能够在那个人身边一直。
他想要……
还有很多的事情,可是他没有设想过如果那个人将神杀掉之后会变成如何。当那个人毁掉了自己的来处,毁掉了他生于世间的使命之后,茫然失措,跟着就是寿命将尽。
“您不要芳国了嘛?”
“那么我呢?”
“……”
不知道,看不清楚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能够听得到呢。
所谓瑀者,不过是类玉白石。就算再怎么相似,也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的天下就如同华胥花朵之中形成的假象,再美好也只是一个镜花水月的假象。
一切没有成真的希望,都会在最后以双倍成为失望。
我不会是好王,也不一定能给你希望的国家。
这是早就说过的话,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她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这道命题的真实性。
“主上,为何不要我了呢。”
他松开手,生命走到尽头。等待已久的使魔们在咆哮,女怪白暧抱住他嘤嘤哭泣一同慢慢的沉入血池之中。
——是因为,我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神,所以才存在的嘛?
——所以,我是被您迁怒了嘛?主上。
……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那个人想要改变成什么样的世界。他不知,她给了整个芳极国却没有给他看的天下,是何等模样。
沉下血池,子瑀最后的那微小的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再无知觉。
坚持到最后,他如此可笑可悲。
对自己的主上心生难言情愫,结果说到地,只是个除了“主上”外,什么称呼都未曾说过的代替品。
勿看勿探。
以吾之眼,观彼世界。已是满目黑暗,无法看清。
代替品,而已。
无法替代。
……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要点开我装稿子的文件夹,结果拐个弯就跑去点密保卡了……然后就上游戏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