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如海的疑问,林安安正色道,“有什么样的家底,就过什么样的日子。明明早已不是国公府第了,偏偏还要摆国公府的排场,又不分尊卑,让承继了爵位的长子住到偏院去。满京城看看,也找不出第二家这样干的。拿着我的钱摆阔场,我是不依的。”
荣国府是贾敏的娘家,她都如此说了,林如海便道,“此事你看着办吧,只是不要太过生硬。”
林安安笑道,“我自有主意,你就放心吧。”
贾母和贾政满心以为,贾敏心里记挂母家,肯定会说服林如海的。到时候荣国府就能够得到来自林家的鼎力支持。哪里知道如今贾敏的躯壳里头早已是林安安了?
因此,收到回信,贾政就急忙将信送到了贾母跟前。其他人得到消息,也都跑到贾母那里去凑趣。
贾母忙叫贾宝玉拆开信念。
贾宝玉便开始给贾母念林安安向她请安问好的话。
不等贾宝玉念完,贾母就催问道:“别提这些了。宝玉,快看看,你姑妈说借给我们多少银子?”
贾宝玉便往下瞧去,半晌支支吾吾地说:“姑妈说她身体不好,没有多余的银钱。唔,若是家里实在缺钱花,她就打发人将买药看病的钱挪用一千两送来。”
贾母和贾政、王夫人等人完全是目瞪口呆。
贾母难以置信地问道:“宝玉,你别是看错了吧?”说着便扭头对贾琏说,“琏儿,你来读。”
贾琏只得接过信,展开来,见信上的内容果然如贾宝玉所说的一样。也不敢说话,就那么站着。
众人见状,便都知道贾宝玉所念是真的。毕竟,谁不知道林如海如今的职位肥的流油,林安安如此说,分明是不想借钱。
贾母心都凉了半截,“我不信,敏儿一向乖巧孝顺,林姑爷又任着巡盐御史,乃是天下最肥的差事,怎么可能没钱呢?”
众人都不敢吱声。
贾母大骂了几声逆女,又说白养了林安安一场。
奈何林安安不在她眼前,她骂得再响也没用,只得想起了别的法子。说:“官中银钱不够,好在我手里还有些私房,为了贵妃,便拿出一些。这样吧,我出二十万两银子,摆设另外算。”
转头对王夫人说,“贵妃是你的女儿,你也该多出一些,你也出二十万两银子。”
王夫人先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家里能够出一位贵妃,都是天家恩惠,实在是阖家荣耀。为了贵妃,叫我做什么,我都是肯的。”接着叫苦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我手里的私房是有数的,不像您老人家那般富有。二十万两银子我哪里拿得出来?”
贾母脸色一冷,道:“怎么,为贵妃出力你还不愿意?那不如叫老爷上折子,说家里穷,别叫贵妃回来省亲了。到时候别的妃嫔都能省亲,你可别嫌贵妃没脸。”
自从贾元春封妃,王夫人就趾高气扬的,哪里愿意打贾元春的脸,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都听老太太吩咐。”
贾母又对贾赦和邢夫人说:“贵妃省亲,也不光是二房的事情,你们大房也脸上有光。这样吧,你们就出十万两银子吧。”
邢夫人不敢做声,贾赦却倒抽一口冷气:“老太太,我们哪里来的十万两银子?我那一等将军的俸禄您也知道,还不够我自己花用的呢,哪里攒的住钱来?我们又没有私产,府里的产业都拢入官中了,我竟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贾母怒道:“别给我打马虎眼,前头大太太的嫁妆不是在你手里,赶紧拿出来。”
贾赦猛地跳了起来:“老太太,怎么,你连死去儿媳的嫁妆都不放过?”
贾琏和王熙凤心中也是暗恨不已。贾琏生母只有贾琏一个儿子,她的嫁妆将来都是贾琏的,贾母这样,分明是要从贾琏和她口中掏食吃。
贾母还未发话,王夫人开口了:“大老爷,贵妃省亲是整个荣国府的大事,先大太太的嫁妆能花在这上头,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贾赦冷笑道:“这样的福分我可不敢要。既然二太太这样说,何不将你的嫁妆全都拿出来?反正贵妃是二房的女儿,你将二房的家底都拿出来,也是应当应分的。何苦攀扯我们这些住在偏院里的人来着?”
贾母呵斥贾赦:“我说过不许再提这件事,怎么你还提这事,你是对我不满意吗?”
贾赦忙道:“母亲息怒,儿子不敢。”
贾赦不敢与贾母硬抗,然而不管贾母如何劝说,他都说没钱,一个子儿也不肯出。
贾母也不敢逼急了他,只得吩咐贾政说:“你打发人叫珍儿来,我与他说借钱的事情。”
又对王夫人说,“薛家豪富,你去和薛家商量商量借钱的事情。”
有宁国府和薛家帮忙,倒是也凑够了钱。不过这么一来,荣国府的日子就不是很好过了。
林安安却是忽然想到一件事。很快就给贾琏去了信,将厉害关系挑明,又帮大房出主意要回荣禧堂。
贾琏收到信,心里十分惊讶。当日林安安不肯借钱,他也是在场的,打从那时他就明白林安安这是想远着荣国府。
如今见林安安居然给自己写信,心中当然起了嘀咕。急忙拆开来看。
一看内容,贾琏整个人都懵了。姑妈远在扬州,居然知道王熙凤放高利贷的事情。这实在是太过惊悚了。
王熙凤在娘家的时候是个纯文盲,到了贾家,为了管家理事,倒是认识了几个字,但对律法那是完全不懂。
贾琏倒是对律法还是懂一些的,扭头就将王熙凤骂得狗血淋头。又叫小厮跑去买了本律法,自己和王熙凤一起学习。
王熙凤从前那就是无知者无畏,如今看了律法,又听得自己的事情做得不机密,连远在扬州的林安安都知道了,登时吓了一跳。
想起当日贾母和王夫人打自己婆婆的嫁妆的主意,又被贾琏的言辞挑起了对二房的不满,自此不肯再管家了。急急忙忙地抹平了痕迹,也不再做放高利贷和包揽诉讼的事情。
贾琏跑到贾赦跟前一通诉苦,又献计说不如趁着贾元春封妃的机会将荣禧堂给要过来。
贾赦心心念念的就是早日入住荣禧堂,闻言立即去找了贾母和贾政。
贾赦要求二房搬出荣禧堂,理由也很充分。
先是说他毕竟是嫡长子,继承了爵位,按照礼制就该由他住在那里。
又说如今皇上看重贾元春,给她的封号又是贤德,肯定是觉得她德行出众。若是得知贤德妃的父母居然不顾体统鸠占鹊巢,难免会影响皇上对贤德妃的看法,认为她不贤德。
又说后宫争宠厉害,即便皇帝有心偏袒贤德妃,只怕其他妃嫔为了圣宠也不肯松口,到时候也会对贤德妃不利。
最后还说若是贾母若是还不同意让二房搬出荣禧堂,索性不如立即就分家算了。也省得日后事发,连累自己。
反正自己如今的爵位不过是一等将军,早就应该上书皇帝将荣国府的匾额归还,按照一等将军府的规制整理荣国府了。
贾赦义正词严,又选了皇妃省亲的时机说起此事。
贾母和贾政、王夫人虽然不高兴,可也不得不考虑二房继续住在荣禧堂会不会影响到贾元春的圣宠。
又担心贾赦真的不管不顾要求分家,到时候二房就要被撵出荣国府,一点光也沾不上了。
当然了,知道官中已经没钱了的贾赦很是大方的表示愿意仍旧由王夫人管家理事。
贾政和王夫人虽然十分不甘心,可到底还是觉得目前再也没有比贾元春的圣宠更为重要的了。
君不见,自从贾元春封妃,工部尚书、侍郎等人对贾政的态度更好了,交际来往中各家贵妇对王夫人更是笑脸相迎,满口称赞她教女有方。
二人均是想着,如今贾元春圣宠优渥,年纪又不是很大,等到她生下皇子,自己夫妇就是皇子的外祖父母。
小皇子最少也是个亲王,说不定还能有更大的前程,到时候还怕没人给自己撑腰?迟早要借助贾元春的势力将大房赶出荣国府。
就这么着,贾政和王夫人搬出了荣禧堂,贾赦和邢夫人则迅速搬进了荣禧堂。
贾家做好了准备,便上了折子请贾元春省亲。
早就上京投奔王夫人的薛姨妈见识过皇妃省亲的派头之后,更加坚定了要与王夫人联姻的念头。
可惜如今没有林黛玉在眼前,王夫人并不是很着急贾宝玉的亲事,心里又想着说不定还能给贾宝玉寻上一门更好的亲事。
便一边和薛姨妈虚以委蛇,一边往各豪门世家挑选可心意的媳妇。
她这可是高估了贾宝玉的受欢迎程度了。即便是贾元春成了皇妃,那些高门贵胄还是瞧不上一事无成、只知道在内帷厮混的贾宝玉。
因此,不管王夫人如何暗示,那些贵妇就是不接话。王夫人气得头疼,却也无可奈何。
贾母人老成精,将王夫人上蹿下跳的举动看得清楚明白,又见她白忙碌一场,自然愈发觉得一定要和林家联姻。
她还正沉浸在昔日贾敏对她言听计从、无比孝顺的时光里。
想着许是贾敏昔年在娘家的时候和王夫人相处的不太好,不愿意让林黛玉给王夫人当儿媳妇,这才不应允婚事。
很快就又给林安安写了信,一再说明贾宝玉是如何如何的出众,将来肯定是有大造化的。又说只要有自己在,就会看顾林黛玉,绝对不会让王夫人对林黛玉不好。
林安安收到来信,又好气又好笑。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自己都不知道拒绝了贾母多少回了,贾母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婚姻之事是结两姓之好,只有双方都有意这才好办,哪有像贾母这样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的,真是叫人厌烦。
别说自己看不上荣国府,错了,现在是一等将军府了,也看不上贾宝玉。
就是一等将军府的人再恪守本分,贾宝玉本人再怎么出众,贾宝玉和林黛玉也还是表兄妹啊,血缘关系也太近了,完全不利于优生优育。
更何况,自己巴不得离一等将军府的人远远的,也省得将来出事连累到林家。怎么可能上赶着将林黛玉嫁到贾家去,难道是嫌和贾家的联系还不够紧密,上赶着送林黛玉去吃苦吗?
林安安懒得理会贾母,只管在扬州享福。
贾母见许久也没接到回信,自然明白林安安是一点也看不上贾宝玉,又气又怒,只是也无可奈何。
她是绝对不肯叫贾宝玉娶一个商户之女的,哪怕这家商户是皇商,便将主意打到了娘家侄孙女史湘云头上。
史鼐、史鼎及其夫人可不是蠢货,也不大看得上贾宝玉,可架不住史湘云打小就和贾家亲厚。
又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是史湘云的爹娘,也管不了这么多,只管到时候给史湘云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就是了。
史鼐夫人和史鼎夫人时常外出交际,自然知道一些王夫人的打算,也不知道贾母在贾宝玉的婚事上到底能做多少主。
自然不愿意叫史湘云不明不白地,需知她们也有女儿呢,若是史湘云的名声坏了,也要牵连到她们。
这么一想,便由史鼎夫人出马,借着探望贾母的机会,与贾母商谈此事。
明确告知贾母,史湘云已经不小了,若是能定下亲事,两家亲上加亲,自然也是好的。
若是不能,自己回去也好和史鼎说,为史湘云另选东床,万万不可拖延不决。
贾母名义上是贾家地位最高的人,可什么事情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比如,贾宝玉的亲事,就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可以干涉此事,却无法拿定主意,只好问贾政的意思。
贾政见过史湘云和薛宝钗。在他眼里,史湘云太过跳脱,薛宝钗端庄稳重,贾宝玉淘气任性,还是该给他选个稳得住的媳妇为好。
然而,史湘云毕竟是侯门之女,薛宝钗却是商户之女,若论门第,史湘云能将薛宝钗甩出几条街了。
贾政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不决,还是赵姨娘为他坚定了心思。
赵姨娘一辈子都在王夫人手下讨生活,虽然生下一儿一女,却也过得战战兢兢。哪里乐意将来王夫人的外甥女进门,婆媳两个合伙对付她和贾环?
她也有几分小聪明。也不说薛宝钗不好,只说听贾环说薛蟠时常惹是生非,将家学折腾地乌烟瘴气的,搅得贾环和贾兰时常无心念书,只好回到家来用功。
贾政最看重子孙读书一事,尤其是贾兰年纪虽小,却十分用功,将来前程不亚于其父贾珠。
听闻此事,虽然呵斥了赵姨娘几句,却起了疑心,次日悄悄带了几个心腹小厮就往家学去了。
也是合该薛蟠倒霉。贾代儒当天身子不好,只露了一面就叫学生们自学,自己回家去歇着了。
薛蟠见无人管束,自然和几个相好的说些荤话,还动手动脚的。
贾政到的时候就听见他在里头胡说八道、
从窗子往里一看,只有贾兰等几个小孩子老老实实地念书。
其他人都围着薛蟠说笑,间或举动叫他这上了年纪的假道学先生都觉得脸红心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