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费里维沉着声又问:“你这么做,难道不怕孩子的父亲会来找你?”
“不会的,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在哪里。”
“呃?这么肯定?”
“当然,他已经有了新的配偶,怎么还会在意一个无用的人。”时灿淡淡地笑道,眉眼间的云淡风轻在刹那间刺痛了费里维的眼睛。
“如果,他来找你,你会跟他走吗?”用了好大的劲,费里维才问出这句话,缩在披风里的手指已经紧紧握着,他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冲过去狠狠压倒那个人。
时灿笑了,笑容恬静地令人怔忡,大概是身体不太方便,他换了个姿势,依旧淡泊地道:“我刚刚已经说了,我既然选择离开他就肯定不会再回去,就算真有一天他来了,我也一样这么说。”
“你有爱过他吗?”费里维感到自己喉咙沙哑的厉害,十指扎着掌心生疼,可他还是想问下去。
“或许有吧,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
雪花厚厚实实地下着,山野间一片白茫茫,时灿说出了心里话轻松地吁口气,转了个话题:“好了,我跟他的事也没什么可聊的,不如说说你吧,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时灿饶有兴趣地问他,铁面人太过神秘,又屡屡帮助自己,他对这个人很好奇。
面具里发出声哼笑,正当时灿以为他会像前几次那样,气势??地反驳时,对面的人将目光移至下着雪的落地窗,缓缓地道:“这间别墅是我祖父留下来的,我小时候一直住在这里,听他说这别墅已经有千年历史,一直不断翻修,留到了现在,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无际城才刚刚修建,地球的兽人部落和人类正发生战乱,祖父年事已高,带着我藏进了琨山,我跟他在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过了几年,那几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时灿突然想起上次铁面人带他进死火山口时,递给自己的一件白色狐狸毛披风,温暖厚实看着也年代稍久,他问:“你收藏着的那件白狐狸毛披风是你祖父的?”
“不是,我身上这件是祖父的,你说的那件,是一位朋友的。”
“当时你身边还有朋友?是什么人啊?”时灿对这人的过去越来越好奇,“你父母呢?他们当时跟你一起住在这里吗?”
“没有,我母亲很早就离开了我,父亲是军人,常年出外征战,陪在我身边的只有祖父,还有他。”说到这里,面具里的声音多了些温软,费里维凝着外面的大雪,面色深沉。
“他?”时灿疑惑问,分不清铁面人口里的他是哪一类?
“一个从小就在一起玩伴,他很好,也很听话,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紧紧跟随,他性格很好,很温驯,一直是我最忠实最亲密的伙伴,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
“可是什么?”话说到一半就嘎然而止,时灿不经意地追问,丝毫没发觉铁面人正灼灼地盯着自己。
“可是我发现,我对他的感情其实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时灿望着他,感觉到他声音里的沉重晦涩,就像是一个人过了多年后才惊觉原来一直以为的感情并不是自己所料的那般后,各种的纠结和悔意在充斥着内心。
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面具里又是一声苦笑,“爱?是的,我曾经以为这是爱情,但最近才发现,原来不是,你也许不明白,这种感情就像是一种逆境中孤独无助而产生的相依为命,当你无依无靠时,身边哪怕只有一只猫一条狗,也有很深的感情,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一个人,我和他的感情现在反过来看很复杂,它类似爱情,但却不是爱,我误解了这种感情,心里对他很抱歉。”
时灿笑了笑,安慰道:“你也别这样自责,有些事说清楚不就好了,而且,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爱,或者只是爱的表现不一样罢了。”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我可能真的以为自己是爱着他的,但我遇见了也就明白了,在这之前,我一直不相信自己会有一天真正爱上一个人,这个人来得太突然了,在我的预料之外。”
“你遇见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时灿问。
面具里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过了好一会,缓慢而温沉地道:“他是个很执着、倔强到愚笨的人,心地很?良,喜欢保护人,但总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但我就是放不下他,而现在,他又离开了我,把自己藏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停顿了一会,费里维握了披风的十指,又补充道:“我很担心他,我不想他就这样离开我。”
“呃,那你打算怎么做?”没想到神秘莫测的铁面人竟还有这么复杂的情感,时灿有些想不到。
“怎么做?”黑衣铁面望着他,声音在流动间又硬了几分:“我当然要去找他,他藏的再深,躲的再远,哪怕逃到星际去,我也要把他抓回来!”
他语气中的坚决令时灿惊诧,交谈到这里陡地停止,时灿微微感到话里有种不知名的威慑,他正思索着这番话的深意时,突然眼前一暗,一袭黑衣的铁面人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缓缓半蹲下,微仰起头望着他。
漆黑的眼洞里,时灿第一次看清他黑的发亮的琉璃瞳,瞳里映着自己茫然的脸,他疑惑地望着这个人,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铁面想说什么?
修长的手从黑披风里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微鼓的腹部,琉璃瞳里像一片温柔至极的深海,熠熠地闪着光辉,他轻声道:“如果你是那个人,如果有一个人这样爱着你,想找到你好好弥补你,你会怎么做?会重新接受他吗?包括曾经犯下的错。”
一连串的发问让时灿怔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尴尬地推开他的手,笑道:“呵呵,别说笑了,这种故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你想爱就去爱,别搞得这么复杂,不过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故事,有点意外了。”
说完,他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具,犹豫了会,问:“你的脸要不要给我看看?我正好有药香,可以帮你治疗……”
“不用。”费里维倏地打断他的话,仍固执着半蹲在他面前,如果不是碍于现在的身份暂时还不适合揭开,他真想撕掉面上的伪装,紧紧拥着眼前人,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相,可他还不能,时川霖金蕴等人的叛乱一天没有平定,他一天都不能掉以轻心。
而平定后,他对欧阳的承诺又将成为两人间的隔阂,可以想像,如果时灿知道自己曾经爱着的人是欧阳时,他会原谅自己吗?现在对他再好再舍不得,他又能明白几分?
费里维垂下头闭了闭眼,握着时灿的双手,不顾他疑惑的眼神,将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他的面具冰冰凉,枕在那双温暖的手心里,让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实感受到自己对时灿而言,还是不可分割的那个人,就像从前那些床第之欢,两人紧紧相拥吻着,彼此亲密无间,在暗潮汹涌的将军楼里,他们是最亲爱的一对配偶。
或许曾经爱过,这是时灿的话,他心底仍有些期盼,至少他明白了一点,时灿曾经爱过自己,而现在怀了他的孩子打算生下来,也多少是因为对自己还有一份爱。
“你怎么了?”一向冷凛的铁面人竟做出这种暖味不清的动作,时灿疑惑中还是没有抽出手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让自己心疼的气息,或许是因为他刚刚低深诉说的感情故事太纠结伤感,时灿有点小心地轻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先休息?”
铁面人仍捧着他的双手覆在自己脸庞上,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里深深映着时灿的面容,如果这时候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时灿肯定会逃得更远,而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他。
“没事,我有点累了,今晚跟你聊的太久,你也累了吧,快去睡吧。”费里维站起身拉着他起来,时灿的肚子已大了,行动多少有些不便,大衣也渐渐遮不住鼓起的肚子。
“我明天进无际城给你带几件衣服,冬天到了,你随身的衣服很快也不能穿,还是早些做好保暖,还有,你行动不方便少出琨山,制香的事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停了,生活上的开支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
时灿又是讶然:“那怎么好意思,你已经对我们这行人太好了,我不能再麻烦你照顾,我在无际城里有朋友,他们会关照我……”
“你无际城里的朋友是谁?”费里维打断他的话,眉心微微拧起,声音也硬了几分。
时灿没察觉他口吻的变化,笑了笑,“下次他来时我带给你认识,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呃对了,无际城最近出了事,你暂时不要进城买香品和药品,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再说。”
“无际城出了什么事?”费里维立即警觉,“为什么不能买香品和药品?”
时灿想了想,还是把时安臣的事说出来,“最近新成立的时家商团生产出一批香品和药品,里面的成分含有巨毒,城中已经陆续有人中毒死去,现在无际城里人心惶惶,你还是少进城的好。”
“时家商团是什么时候成立的?谁是执权者?”费里维的声音不由提高八度,他早就猜到时川霖那只老狐狸把亲儿子送过来肯定会出事,没想到居然在全城下毒。
“时家商团的执权者叫时安臣,是费里维上将新大婚的配偶,典械星人,会高深的制香术,这是场阴谋,时安臣趁费上将不在时,用商团里的香品和药品想在无际城里制造大规模瘟疫,我猜测,他是想等费里维回来后已成定局,那时就可以威胁费上将达成某种协议,这件事绝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这么简单,他的背后肯定还有人在支撑。”
“你的意思是……将军楼里的人……”
“对!我认为这事可以牵扯到几个人,一个是典械星的时川霖,一个是将军楼里的金蕴,这两个人绝逃不开关系,现在城里中了香毒的人不计其数,虽然将军楼迫于民众的压力暂时封了时家商团,但那些已经中了香毒的人仍有暴发瘟疫的隐患。”
“那现在该怎么做?”
时灿道:“金蕴虽然关押了时安臣,但她是不会给城中人解香毒的药,她一定在等着全城暴发瘟疫的那一天,如果要救全城人,就必须抢在没有引发大规模瘟疫时放发解药,原来我是想明家的芸茜小姐来做这个事,但她已经被金蕴盯上,目前不能再轻举妄动,这种事只有由我自己来做。”
费里维扬眉,“你?你现在这样打算怎么做?”
时灿自信地笑道:“不瞒你说,我之前心里一直有一个打算,就是成立自己的香制品和药品联锁店,将我的这门香术好好发挥,让我的家人可以在城里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在这山中藏着。”
住在琨山里是暂时的缓兵之计,等避了这阵风头,广阔无垠的无际城里藏他几个人并不是难事,时灿最大的心愿是想让家人能在无际城中有一处安稳的落脚处,一家人平静地过着生活。
而现在这个愿望更为紧迫,因为他肚子里已有了孩子,他前世跟着母亲就受够颠波流离的日子,这世他再怎么样也得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安乐日子。
费里维听他说后,墨眸里浮起温柔之色,他问:“你的意思是,你想在无际城里开香店和药店,制出解药发售给城中人。”
“对,不过现在有个最大的麻烦,无际城的所有商贸都归于将军楼管理,目前又是一片混乱,我担心……”
“你不用担心,注册商团的事交给我,我会帮你,只要你能制出解药,一切都好办。”
“你?”时灿满眼狐疑地望着这位黑衣铁面人,他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样大的权力?
费里维见他惊疑的神情,便低头轻咳几声,“时间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商议这事。”
雪花密布的琨山,天幕遥远深邃,加德满迎着冷风向费里维走来,行了军礼后,道:“无际城中昨天发生,起因是时安臣的商团发售有毒的产品引发的,目前全城居民人心惶惶,我让机密部暗中做了统计,城里中毒的人数已达到三分之二,由于民愤太盛,金蕴夫人已经将时安臣押回将军楼刑部受审,案子送到无际城最高法院,一同参与这起案子的还有海军上将明德凯,估计是因为明家商团也牵涉其中,上将,你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费里维迎着着漫天雪花眯了眯眼,道:“先不要动,看金蕴等人接来干什么。”
加德满点了点头,又道:“据说,时老将军这两天会亲自来一趟无际城,上将,你是不是该回将军楼一趟?”
费里维笑了笑,边带着鹿皮手套边道:“也好,反正这只老狐狸我总得会一会,不过,我得先帮他做点事再走。”
“是时灿的事?上将,你……”加德满欲言又止,他知道这时候的费里维是听不进自己的话,前一次他就已经壮着胆子替欧阳说话,可费里维并不放在心上,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费里维回头,欧阳辰逸一天天的憔悴,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偏偏自己的职位太低,不能好好保护那个人。
如果,时灿没有了那个孩子,是不是费里维就会回头?
这个念头一涌出就连他自己都惊了一跳,额角不由冒出了冷汗,费里维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重新披上黑色披风,道:“我先帮他办好这事再回将军楼,这几天里,你密切关注金蕴等人的行动,一有异样要及时报告我。”
无际城自从出了时家商团的大事后,整座城封杀香制品和药品的销售,所有香制品和药品都从外星商贸道供应,可这仍不能解决已中毒的民众需求,尤其是经过外星商贸道运来的药品价格昂贵,只有城中的富商高官和军队才能消费的起,一般的普通民众根本没法购买。
城中一家隐蔽的小店里,店主正叹着气唠唠叨叨的念:“连做菜的香料都没有了,这叫我们怎么做饮食生意?外头供应的香料又那么贵,买的回来,成本都不知道提高多少,这还有人出来吃饭吗?”
时灿听了,放下筷子问:“城里的香制品都被禁销了吗?明家的呢?”
“也一样啊,时家商团和明家商团一打架,全被将军楼的金蕴夫人封杀了,现在全城的香制品和药品都由外星贸商团供应,那价格啊,贵的吓死你,好在我囤了些香料,不然这小餐馆早就开不下去了,唉,可这维持不了多久啊。”
旁边一位客人应道:“你说的还只是吃饭的事,那身体有病的人更是连买药的钱都出不起,你不看看外头的药品都卖的多贵,以前有个小病痛还可以自己买点药吃,现在有病痛,连药都买不起,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我看没过多久,无际城里必定病患成群,那时不出事才怪呢。”
店主压低了声音道:“上回不是说有许多人都中了时家的香毒吗?昨晚我还在街头角落边上看到有人倒在那,蜷缩成一团,我本想着走过去看看,没想到上前一看,妈呀,满脸的红疱啊!”
“是不是真的啊,天啊,这可怎么办?”
“说不定就像明小姐说的那样,真会爆发瘟疫啊!”
“那我们可怎么活啊?这事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出来解决?难道将军楼的人是想拖费上将回来再处理?”
“等他回来全城都死绝了啦!”
小店里的人纷纷议论,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不安的神情,时灿咬着下唇,“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必须得尽快将解药发给大家。”
吉纳抬头往门外一望,“铁面来了,我们出去看看他办的怎么样?”
小店门外,黑衣铁面只在门边闪了一会就移到更阴暗的角落,时灿跟出去看到他就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这是店址,我找人批下来了,打的牌照是商贸,你可以销售少量的香制品和药品,我明天就找人来装修店面,你准备好货就行了。”费里维将手上的文件袋递给时灿,又道:“你不要太累了,制药的事如果人手不够,我可以联系城里的药工来做,你只需要让夏景他们配好半成品就行了。”
时灿欣喜地道:“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帮我批下来这个商货牌照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制药的事我会另外找人,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你找谁?”费里维问:“你以前说的那个无际城里的朋友?”
“对啊,正好他晚上也找我,我们一起见个面,我带你认识认识。”时灿笑道。
时家商团被封掉后,明芸茜做为起事者也被金蕴夫人给禁足了,现在明家商团的大小事都压在明德凯身上,做为无际城最大的垄断商团,制药的事自然需要他的帮助,时灿之前就跟明德凯联系过,今晚,他得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德凯要跟费里维见面了, 呵呵, 两个人又有得争了!加德满的小念头很危险呀(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