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四阿哥府无人入睡,半是怨恨半是筹谋,还有等着黄雀扑蝉,渔翁得利的人在身后计算。
悦园正屋灯火盈然,琉璃罩下的烛火散发出柔和的光流转,婠婠慵懒的倚在美人靠上,下半身盖着羊绒薄毯,柔软温暖。
沐浴之后的她早就换下锦绣华服,穿着宽大白袍,露出纤细白皙的赤足,被包裹在素色丝帕中轻轻擦拭。她素颜微垂,身后的蓉儿也拿着大块儿的棉布给刚洗过的长发吸水,然后再用丝绢慢慢绞干。
“主子,奴婢不明白您为何不直接借福晋的手除了李格格呢?还留她一命,恐怕养虎为患。”身后的蓉儿手不停顿的干活儿,看着眯眼假寐的婠婠问道。
婠婠轻声一笑,“小妮子,还是太嫩。白嬷嬷,给她们几个都好好讲讲。你们也都仔细听,用脑子想,别白费了主子我培养你们的心思。”
屋里的几个心腹丫鬟知道主子要重用她们了,自是高兴非常。她们都是浑达奇府的家生子,老子、娘和兄弟姐妹世代都是浑达奇家的奴才,能的主子重用那可是荣耀。
几个人欣喜的谢恩,白嬷嬷在一旁查看着那本姜黄色的账册,听主子一说便抬起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眼神严肃的看着那几个明显笑得合不拢嘴的丫头们,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看看你们的规矩,主子宠你们是给你们体面,可不能恃宠生娇,忘了自己的身份。”
几个人一下子僵住了笑容,慌忙跪在地上,“主子恕罪,奴婢等知错了。”
婠婠笑着摆摆手,“行了,起吧!白嬷嬷教训的对,你们且记住了,以后多注意些,免得给自己惹麻烦,也咱们院子添乱。”
几个人敛了神色,暗暗记住教训,“奴婢等谢主子不罪之恩,以后定然不会了。”这才起身,听白嬷嬷给她们说说今天这事儿的原由。
那嬷嬷端了滋阴补颜的汤进来,递给婠婠,侍奉她进了。
婠婠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那嬷嬷,我觉得身子好多了。等爷回来,一定会怀上的,到时候还需要嬷嬷仔细照顾着。”
那嬷嬷笑笑,“主子放心吧!这些日子身体养得好着呢,等爷回来定然会有的,到时候看谁还敢没事儿给主子脸色看。”那嬷嬷始终忌恨着入府之后那拉氏和李氏有意无意的刁难与话里话外的挤兑,所以这次婠婠的反击让那嬷嬷心中舒坦极了。
“是啊!四阿哥的长子,只能是我所出,也必须是我所出。”婠婠摸着平坦的小腹,那里即将有一个孩子,与她血脉相融的孩子。
那嬷嬷欣慰的笑笑,坐在矮墩上给婠婠揉脚和小腿,而白嬷嬷已经开始训话了。
“想必你们都知道前几日宋格格来找咱们家主子聊天,与其说聊天不如说卖好。其中时不时提到李格格的吃穿用度,又假意泄露的说着李格格与家里的情况,你们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吗?”
白嬷嬷看着站成一排的几个丫头问道,几个人静默了一会儿,其中最沉稳精明的蓉儿不太确定的答道:“挑拨主子和李格格之间的关系?”
白嬷嬷摇摇头,“也对也不对。还有人知道吗?”
倒是蓝珊,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到有几分心眼儿,“吃穿用度?她不会是来说人是非的吧?”
白嬷嬷倒是点了点头,“没错,正是来说是非。”几个丫头面面相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就是简单地来说是非?好奇怪。想着,面上就带了出来,白嬷嬷冷冷一笑,“不用觉得奇怪,说是非也要看是谁说。说人是非也是有技巧的,那宋格格就算的高手了。话说的不清不楚,明着听是说李格格吃穿用度好,家里人惦记着,还带了点儿小嫉妒,任谁都不会怀疑这么直接的谈话是个圈套。”
最为单纯的红袖疑惑的问道:“圈套?”
白嬷嬷点点头,“对,是个专门为了咱们主子和李格格两人相斗,从中取利的圈套。”看了眼还是懵懂的几个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无事生非的兄长哪里来的钱给妹子买十几两一两的茶叶?一个包衣奴才的家中如何置办得起赤金红宝石璎珞项圈?”
爽利的碧莲双手一拍,恍然大悟:“哦!奴婢明白了。宋格格这是暗示主子,李格格那里钱来路不正,或者李格格家里的人有问题。如果咱们主子直接查出来今天这事儿告诉福晋,那不就是跟李格格直接结仇了?浑达奇家跟李格格他们家也对上了啊!”
婠婠笑着伏在软垫上,“嗯,还是我的碧莲聪明,不枉我平时总让你来回打探消息,有长进。”
碧莲得了夸奖傻笑着连忙施礼,“谢主子夸奖,也要多谢平时白嬷嬷的提点。”
蓉儿也从沉默里明白了过来,“那今天福晋那里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呢?”她刚问完,自己倒吸了口冷气,眨着她漂亮的杏眼,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家主子,又看了看白嬷嬷和那嬷嬷,“不会是宋格格漏出去的消息吧?!”
婠婠笑而不语,白嬷嬷和那嬷嬷点点头,几个丫头都挺聪明的,稍微一点拨就滤出了脉络。
红袖啧啧的两声,“宋格格平时看着温和淳厚,没想到心机如此深沉。她是在嫡福晋和主子身上都下了注,总会有个赢得。怪不得人常说人不可貌相,画皮画心难画骨,她居然是个如此阴狠毒辣的人。”
蓝珊也在一旁不住的摇头,“那个所谓的看见放印子钱的小丫头和忠心小太监,想必是嫡福晋的人了,就是为了一举拿下李格格。”
白嬷嬷挑了挑眉毛,“这是棋高一着的还是咱们主子,你们等着,等爷回来,便宜不了宋氏。她敢算计主子当枪使,也要又被算计落马的准备。看着吧!等嫡福晋和李格格想明白了,宋氏的日子也不好过。”
几个丫头不住的点头,红袖忽然问道:“还没说问什么主子不顺着嫡福晋铲除李格格呢?”
“傻红袖,总共府里就四个女人,没了李格格就是剩下咱们主子和宋氏。咱们主子正得宠,没了李格格,下一个嫡福晋要对付的就是咱们主子。”碧莲鄙视的看着身边儿红袖。
蓝珊点点头,“碧莲说的对。咱们虽然不怕嫡福晋,可是也没必要非得当那个出头的橼子。主子的意思应该是先保住李格格,拿捏了她的把柄,用她对上嫡福晋,还能暗中牵制宋氏。”
蓉儿深锁着眉头,一阵沉默着,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之后,才慢慢说道:“其实更深的含义在于四阿哥。”她的话一出,婠婠眼睛眯了眯,那嬷嬷和白嬷嬷眼睛一亮。
“哦?蓉儿为什么这么想?”婠婠没想到她有个丫头还能有这好脑子,居然想到了四阿哥那方面。
蓉儿见屋里的人都看着自己,不由得脸红了一下,讷讷说道:“奴婢,奴婢就是那么想了下。”
婠婠侧了侧身子,依靠的更舒服些,懒懒的说道:“说说看。”
蓉儿应是,思索了下,捋顺了话,“奴婢想到主子救下李格格,当时明明嫡福晋那么强硬,可主子说了句四阿哥,嫡福晋就服软了。所以,奴婢就琢磨着,这事儿嫡福晋当时一知道的时候太过兴奋,忘记了这事儿对四阿哥名声的有损,只想着怎么一下子打死李格格。如今主子不但保住了李格格,还将这事儿说成是被人冤枉的,那四阿哥无疑就是清白的。到时候四阿哥知道了这事儿的原委,定然会欣喜于主子为他着想,对嫡福晋的草率处置略有埋怨,而李格格失宠则是必然的了。至于以后她会不会再得宠,就要看她以后的手段了。”
“哈哈,好好。看看咱们蓉儿,好好调/教下就能独当一面了。”婠婠笑得畅怀,手底下有不少可用之才,能够帮她在这场女人之间的争斗中稳坐四阿哥心中第一人的位置。
蓉儿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谢主子恩典,蓉儿一定不负厚望。”
婠婠慢慢起身,白皙细腻的玉足踩在地上雪白的羊绒毯子上,看着站在那里如花似玉的几个丫头,认真的看着她们,“你们几个以后都会是我的在这后院之中的左膀右臂,将来都会独挡一面,好好跟两位嬷嬷学,别让我失望。知道吗?”
“是,奴婢定不负主子。”几个丫头跪下磕头宣誓忠心。
婠婠看了眼黑黑的窗外,“今儿晚上都警醒点儿,还有事儿没完呢!”说完,她转身往里屋走去,熄灯就寝了。
等到众人入睡之后,一道诡异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迅速掠入婠婠屋内,单膝垂首,跪在床前。
“见过门主。”黑衣蒙面男子声音醇厚,其中带了些恭敬与倾慕。
婠婠侧身躺在床上,单手支着头,一手绕着胸前散落的发丝,□在外的肌肤露出莹然如玉的光泽,交叠的玉足赤/裸在外,身体曲线凹凸有致,玲珑诱人。
她闭着眼睛,慵懒的嗯了一声,带着一丝睡意的嗓音性感迷人,“事情都办好了?”
黑衣人低着头,可声音却比刚才多了些暗哑,“办好了。按照门主的意思,线索和证据都直指索额图。”
“确认错误遗漏,没有留下尾巴吧?”婠婠伸出绕着发丝的手,抬起绣床前男子的下巴,直直的盯着他棕褐色的眼睛。
黑衣男子痴迷的点点头,喃喃说道:“属下检查再三,没有留下任何尾巴,一切天衣无缝。”
婠婠满意的笑笑,放下手,扔了一本册子到他怀里,“去吧!赏给你的,好好练,我还需要你为我办很多的大事呢~”
黑衣男子满眼激动地抱着册子跪地磕头,恋恋不舍得迅速离开。
婠婠翻身躺好,轻笑一声,喃喃自语道:“诶,撒网了啊,真是期待以后那些斗得你死我活,勾心斗角的日子啊!呵呵……”
鼓响三更,果然夜里和苑传来哭喊声,尖叫声,乱成一片。碧莲迅速来报,说是和苑那头儿传来消息,吃了晚饭之后秋娘喝了药睡下了,哪里知道趁着没人注意把自己吊死了。
婠婠冷笑一声,“不把自己吊死难道还活着让人羞辱吗?她早晚都要死的。”然后吩咐了碧莲去把红袖找来,不一会儿红袖便来至婠婠屋里。
“主子。”红袖近前施礼,不知道主子半夜找她何事。
婠婠勾了勾手指,让红袖侧耳近前吩咐了几句,红袖听后满脸敬佩的点头称是。“主子放心,奴婢今儿晚不睡了,这就去守着。奴婢一定把这事儿办漂亮了,让主子满意。”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
碧莲给婠婠放下帷帐,屋内又重归寂静。一夜好梦到天明,虽然死了个人,可这却是婠婠到了四阿哥府睡得最舒坦的一晚,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梳洗已毕,用着早餐的时候,兰苑来人传话,嫡福晋身体不适,免去半个月的请安。婠婠一笑,看来那拉氏一个晚上没睡,但也想明白了。
与此同时,后院儿一个偏僻的角门,死去秋娘的老子、娘和妹妹都来了,哭的是泣不成声。
李桂芳也着实心狠,秋娘是为了她而死,只给了五两银子便草草打发了,连秋娘一家人的面都没见。她并不担心秋娘一家会如何,秋娘一家子都是她家买来的奴才,饥荒之年流离失所,要不是她爹为了她进四阿哥府有个丫头好办事儿,为了好拿捏秋娘那丫头,才不会买了这一家子来。
红袖站在一旁又是哭又是劝,跟秋娘的妹妹满娘一起扶着秋娘的娘卢氏,那卢氏因为女儿横死,早就哭得撅了过去,卢老汉也是满眼血丝,老泪纵横。
“大叔大婶儿快别哭了,好妹子快劝劝吧!咱们当奴才的不就是贱命一条,生死都由不得自己,都是要看主子高兴与否。”红袖的话,说的卢家一家人更是肝肠寸断。他们为了生活不得不卖身为奴,哪成想却害死了大女儿,她才十八啊!还没成亲嫁人啊!
卢满娘是个刚烈的,咬着牙,流着眼泪儿,盯着红袖问道:“好姐姐,你实话告诉我,我姐姐是怎么死的?李格格遣人来说我姐姐手脚不干净,被罚了嫌丢了面子才寻得短。可是我知道我姐姐不是这种人,她最是谨慎小心,为人软和好欺负,怎么会偷主子东西!”
红袖为难的搓了搓衣角,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卢满娘。卢满娘扑通一声就给红袖跪下了,蹦蹦的磕头,“好姐姐,求你可怜我姐姐死的冤枉,给妹妹一句实话吧!求你了,满娘求你了。”
卢老汉沉默的扶着哭软了身子的卢婶子一齐跪下,也不说话,只等着红袖开口。红袖叹了一口气,连忙扶起几人,“我也是看不过眼才说的,你们可别说是我的说的。”
几人连连保证,指天地发誓,绝不泄露一丝半句,不然不得好死。红袖这才娓娓道来,“是李格格犯了府上规矩,听说她和你们府上二爷一起放印子钱。嫡福晋知道了这事儿罚她,她不认,就推了秋娘出去挡。说是,说是……”
几个人巴巴儿的望着她,满娘都快急死了,“好姐姐,你倒是说呀!说呀!”
红袖左右看看无人,凑到跟前小声说道:“李格格说,是秋娘勾/引你们府上二爷,想要等将来出了府给你们二爷当姨娘,才想用让放印子钱的点子,让你们府上二爷高看一眼。”
红袖说完,卢家一家子都咬着牙,憋得满脸通红,眼中的恨涌动。红袖看了,掏出随身的一个荷包,拿出一张纸,递给卢家一家子。“这是我多年的体己钱,怎么也有五十两,存了钱庄里。如今就算我给秋娘的一点儿心意吧!别让她走的太凄凉。”说完,也不等卢家人的反应,将五十两的小额银票塞到卢满娘手里,回身就跑走了。
等到卢家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红袖早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卢家哭的凄惨的一家人,和卢满娘手里那轻飘飘的五十两银子,与用草席裹着的一条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