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此时,仿佛天地之间,刹那永夜,又彻然大亮。
马尔福庄园。
“砰……”纳西莎坐在壁炉边倒茶,忽然间把茶杯摔了。她的胳膊持续地颤抖着,怎么也放不下来,鲜血从指间流出——直到对上对面卢修斯的眼睛……
“是我想的那样么,卢克……”她的声音在发抖,说不清是欣喜或者震惊。
卢修斯面色瞬息万变地看着她,两人同时霍然站起来,猛地掀开了手臂——
巴蒂·克劳奇府。
家养小精灵闪闪手足无措,不断地哀求:“小主人……你怎么了……求求你告诉闪闪好不好……是生病了不舒服,还是没有力气——闪闪是个坏精灵!女主人临死前要求闪闪一定要照顾好小主人,闪闪没有做到!主人不在家,小主人又什么都不肯和闪闪说!”
她尖叫着,不断撞墙折磨自己。
在面前的病榻上,一个瘦得仿佛只剩下枯骨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仰望着天花板。他身上仅存的一点点生气,就是从黑洞洞的眼眶里,不断往下渗漏出的眼泪……
阿兹卡班孤岛,此时已经寒风呼啸。
所有犯人都木木地呆着,不能比行尸走肉更行尸走肉。摄魂怪们感觉不到季节的寒冷,只能感觉到每日太阳都降临得那么早。
一切照旧。摄魂怪头领对着所有手下点了点头。
一切照旧的意思是,所有的犯人依旧变得和白痴没什么区别,神情恍惚精神萎靡,这是被他们吸走了所有的快乐的缘故——但其实这样的工作很没意思,摄魂怪们很渴望能到别的地方去,亲吻一些真正快乐的灵魂。
然而就在忽然之间,所有摄魂怪忽然都散开了,离中心监狱躲得远远的。那里是特大要犯看守区,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平时一般没有什么问题——摄魂怪头领不禁很奇怪地飘过去查看,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人突发地产生了强烈的负面情绪,负面得,令摄魂怪也有些不适了。
中心监狱里,其他人依旧呆呆的,唯有贝拉特里克斯一人倚靠在铁窗边。她早已不美了,甚至也不年轻了,华美黑裙也已经脏了。她平时也和其他人一样,是个很正常的犯人,虚弱,疯癫,生不如死。
“lord……”但今天她忽然哭了。嘴里吐出破碎的句子,句不成章。
贝拉倚在铁窗边,紧紧抱着自己的一只手臂,仿佛用尽一生的眼泪那样,嚎啕大哭。
霍格沃茨医疗翼。
“斑斑!哎斑斑!别闹——”珀西很为难地捉着那只缺了趾头的老鼠,对庞弗雷夫人说:“对不起……它平时很乖很安静的,所以我才把它带来。罗恩肯定希望一醒来就看到它。”
“它也在担心他主人吧……”纳威焦虑地坐在一旁,双手紧紧交织在一起:“也不知道赫敏哈利怎么样了。”
更遥远的欧洲大陆上,德姆斯特朗的夜来临得更早。
寒冷的风从石头城墙和广场上吹过,这个国家的寒冷仿佛把人心都冻住了,所有人都那样沉默、严肃、不苟言笑——但经过浩瀚森严的门厅时,伊戈尔·卡卡洛夫忽然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
城墙上不灭的烛火在寒风中诡谲地摇曳。直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校长?校长你没事吧?——”
卡卡洛夫回头,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烛火下的面容越发恍惚:“……我没事……只是不小心。威克,你明天还要训练,早点回去休息吧。”
威克多尔·克鲁姆很不解地发现,自己扶起校长时,他全身竟然在隐隐颤抖。
此时此刻,更多人惊疑不定,忽而狂喜,最后又依旧惴惴不安……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忽地意识到,所谓的风雨,不是欲来,而是愈远了。
这依旧是一个不眠之夜。
——十年不识君王面!
无论贝拉和小巴蒂·克劳奇等人怎样哀戚,怎样如丧考妣,大部分人都如马尔福夫妇一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这代表他的力量减弱了。”卢修斯紧紧盯着手臂上最后变为浅灰的黑魔标记,沉沉地说。
“十年前那一次……只变成了深灰色。”纳西莎喃喃道,“今天呢?今天出了什么事情?而以后呢?以后会不会,总有一天,彻底的……”
卢修斯无声地攥紧了她的手。
所有人的疑问旋转在这个国家上空,呼啸着,盘旋着,汇聚成鼓鼓寒风。
最后吹到霍格沃茨上空,再无回音。
赫敏独自踏在城堡的走廊里,周围的烛火幽暗明灭,盔甲沉默无言,画像们也对她低垂下眼帘,空气中,仿佛另有一番诡谲之感——
“为什么?”她轻声问。
无人回答。
赫敏把手轻轻放在霍格沃茨的石墙上,一遍一遍地输送去种种疑问。她方才已金丹初成,虽然气息还不稳定,可想要与千年的城堡进一步沟通不是难事。
“为什么放走伏地魔?他中了我的困灵咒,当时也无人助拳。起码这个世界邓布利多以下,无人能帮他。”
城堡不断地把魔法暖流输送进她掌中,慢慢冲刷她身上不稳的真气,却沉默不答。
“为什么要救他?”她再一次地发问。
寂静的城堡,仿佛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慢慢垂下眼帘,深重的睫毛在烛火下打出一丝阴影:“好……我也明白了。我相信你,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大概你不愿意害我,也不愿意害其他人……我等着你有一天能开口说话了,再明明白白告诉我。”
她说着,放下了手臂,转过一个拐角,静静打开石雕机关,走上了校长室的台阶。
一夜j□j,其他小伙伴都留在医疗翼检查,而邓布利多首先要与哈利谈话,约她在校长室等待。
邓布利多又打算与哈利说什么呢?又打算与自己说什么呢?若是说魔法石,却已被自己吞了,吞了,当然不打算吐出来!
但此时另一件事完全占了上风,令她连敷衍邓布利多的说辞也不曾去想。
脑子里充斥着数月以前,培育小黑龙的天文塔楼上,封闭的荆棘藤条中,自己曾对奇洛起过杀机——
然而,就是那时候,天命明明白白告诉了自己:此事有伤造化,绝不可行!
这之后,她就迅速收手了。
当时还以为,这世界的法则讲究守护而不讲杀生……可伏地魔罪大恶极至此,为何天命造化也对其隐隐相护?这背后又有怎样的秘密?霍格沃茨城堡也是如此,居然放走了他……
脑中万般思绪流过,赫敏猛地走进了圆形的校长办公室。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嗡嗡叫的银器、所有一直堆到天花板上去的窃窃私语的画像都安静了下来,注视着她。
赫敏大踏步地走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栖息在一旁立木上的一只老火鸡。
它看上去老得不行了,接近焚烧自己重生的边缘。
——这便是传闻中邓布利多那只“凤凰”福克斯了……
赫敏深深眯起了眼睛。不知自己以同样的手法,给这只血统微弱的火鸡洗髓,它是否也能觉醒远古凤凰血脉呢?——只怕,九天雷劫它扛不得……
第二眼,侧边壁柜里,静静放着那只脏脏的分院帽。
赫敏紧紧盯着它,一直盯得分院帽自己都有些紧张了地抖了一下,才转过头。
——名剑啊名剑,你还在帽子里,我曾说过要让你早日真龙出海重立功业,现在却是还不行……
再转过头,她忽地被办公桌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面镜框,很小,周围也放着其他的镜框,但只有它是正面朝下摔着放的……
赫敏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催促自己去看看这面镜框。
修行之人,六感灵敏,绝不可能忽然产生什么不应该产生的感觉。她马上就站了起来,在众画像的惊呼中把那个镜框拿了起来翻过来。
魔法照片上的人似乎也刚刚抬起头,一副吃惊自己居然会被翻开的样子。
那是个非常年轻英俊的金发男人,坐在草地上,背景是绵延的远山。太阳照在他骨骼纤细的少年身躯上,要多灿烂有多灿烂。他的眼睛蓝得像爱琴海,眼中满是浪漫;性感的嘴唇天生便微微勾起,帅得简直不似尘世中人。
赫敏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中微微吃惊……
以她来此世十二年所见过的所有人来看,这照片上的人风华卓绝,绝对绝对是容貌最强的一位!
——但是,重点并非如此……
——而是这人勾起嘴角中泛出的丝丝邪气,气质熟悉,隐隐令她想起前生故人……
赫敏定了定神,再看向照片,他好像发觉拿起镜框的不是熟人,便转过头去了。照片上的风吹动他的金发,像海浪一样流过。
是了,此间哪里有故人呢?她微微自嘲着放回了镜框。金发与黑发,魔法与修真,不同的世界,差得远了。
再者,所谓故人,也早已湮没在了红尘之中。寂寞前生如一场空梦,修道之路,终究是要自己一个人走啊。
终于,邓布利多走了进来。画像们看看赫敏又看看他,又开始不断窃窃私语。
赫敏望着这满身星星月亮条纹的老人,眼神毫不回避。对方也在望着她,半月形镜片后的眼神不可捉摸。
最终他先说话了:“赫敏,喝杯蜂蜜柚子茶么?”
他用的依旧是“赫敏”而不是“格兰杰”。
赫敏看不出表情地抱着手臂说:“不了。”
邓布利多隔着镜片闪烁地看着她:“我一直想请你来我的办公室喝茶的,却有一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本来应该早些和你沟通的。”
赫敏冷笑道:“是么?——魔法石已经被我吞了,校长都看到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邓布利多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他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我始终相信,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你勇敢,正义,高尚,为了朋友不惜付出种种巨大的代价——你有着格兰芬多种种最好的品质。”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了壁柜里的分院帽。
“而你比许多格兰芬多更优秀,优秀得远远超出麻瓜巫师,也远远超出那些纯血世家的小孩……多少年以来,这样的优秀我从没有见到过。也许只有五十年前的一位学生能够勉强与你相比……他也不是麻瓜出身,而是混血,生活经历很复杂,因此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赫敏安静地听着。
“因为种种原因,我对他一直怀有戒心,哪怕这个学校所有的老师都喜欢他……最后,他真的如我怀疑的那样走上了邪路。他就是你们今天与之搏斗的人。”
“伏地魔?”赫敏皱起了眉头。
“是的。”邓布利多交叉起双手,隔着镜片深深地看着她:“那几十年后的时间里我曾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我当年能更理解他一些,而不是从我私人的偏见出发——他是否最终就不会走上那条路呢?从那以后,我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再也不猜忌任何一个我自己的学生。”
“哦,别提了!这不是你的错,阿不思!当时我也看走了眼!”画像上一个校长忽然很暴躁地发话了。
“谢谢你,菲尼亚斯。”邓布利多疲倦地说,“你的与众不同,你的强大与优秀,或许另有奇遇——这个世界上的奇遇总是很多的。然而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对你的朋友做的,对西弗勒斯和独角兽所做的,都是出自正直和良心。我不会怀疑你。”
赫敏看着他如此开诚布公,而且以疲态示弱,不禁有些诧异。
但其实她自己不曾察觉,她内心深处总是以与邓布利多平等、甚至能俯视之的修士大能的视角来看他的。而邓布利多虽然知道她的强大,却还是觉得她只是学生。
普通学生看到这样的老人态度和蔼而且示弱,早就心软了。
“而我把伏地魔与你相提并论——事实上,他的优秀也远不及你——同时,你也有一样他绝对没有的东西。”
“校长要说‘爱’么?”赫敏笑了。
“是的。”邓布利多炯炯地看着她。
赫敏不再发话,径自站了起来:“那么校长是不怪我吞了魔法石吧?”
这是谈判圆满成功的节奏。
邓布利多满意而有些狡黠地笑了:“强大的力量掌握在正义的人手中,总是很让人放心的。我再说一遍,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怀疑你。”
——能耐多大责任多大,请在未来继续抛头颅洒热血守护和锻炼小救世主吧!
其实这番话说得很是热血,简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果是性格真·热血的格兰芬多小狮子,肯定马上拍胸脯对凤凰社表忠心,发誓永远守护救世主守护光明与正义……
但赫敏毕竟不同。她听了这话,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为修造化功业,的确是守护着负天道气运而生的救世主……
——但我,却不是为了政治斗争才做这一切!
邓布利多算准了她,没错,她是不喜欢被人利用,但目的又恰好与之一致……但是,这么算真的很没有意思。邓布利多一上来就给她狂戴高帽子,而他计划中那些幽暗的一面,对无辜者的牺牲和对哈利的残酷之处,却只字不提……
她最后只走到了门口,停下来微微问了一句:“其实,校长平时最喜欢对我们说起‘爱’……不过,校长真的相信爱么?校长有真的深爱过得到过什么人么?”
一句话落毕,赫敏便大踏步迈出,留下邓布利多微微有些凝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