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合格的野外训练场地,“荒无人烟”绝对是一项必要条件。

  日光毫无忌惮地倾落在这座荒山上。隐约有轰鸣爆破声不断自山中传出,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烟尘。

  尘埃散去。

  黑发少女收势,回身,期待地看着小婴儿。

  “拉尔,怎么样?”

  “太差劲了!”女教官毫不留情,“你的拳头是摆饰吗?这样也敢号称‘有一万牛顿的潜力’,reborn的眼睛一定是瞎了。”

  “……”凉宫奈默默自我修复了三秒,然后亮出一个大大的笑,刚要说话,拉尔忽然按住自己的耳机,神色凝重。

  “开始了吗?”军人特有的冷定语调,“我现在过去。”

  拉尔干脆利落地立起身,凉宫奈反应奇快地拉住她:“带我一起去。”

  被赏了一个凶恶外加鄙视的眼神,凉宫奈半点都不意外,执拗地盯着女教官:“带我去,拉尔。”

  不知在那双黑色的眼睛中看到了什么,女教官神情渐渐改变,她扫了不远处的某些事物一眼,微一沉默,终究没有拍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

  “跟不上的话可不能怪我。”女教官硬邦邦地说。

  凉宫奈笑了,松开手。

  “啊,当然。”

  跟不上拉尔——这个问题当然可以通过手环作弊器解决,不过五小时前凉宫奈才开过一次挂,手环的限制之一是24小时内只能使用两次……如果现在再来一发,那么明天十点前她都休想变身了。

  所以少女最后选择乖乖地……纯体力拼搏。

  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凉宫奈暗自松口气。

  这些时日的特训终于在此刻刷了一次存在感,凉宫奈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发现除了肺里有些难受,其他部位安然无恙,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拉练的两条腿也相当乐观。

  于是她稍稍愉快了些,迈向前方的公园广场。

  拉尔忽然在身后低声喊了她一声,于是被唤的人停步。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吧?”拉尔一字字道。

  凉宫奈回身,蹲下,平视着拉尔,忽然,眼眸弯起。

  “未来,我还要继续麻烦你呢,拉尔老师。”她微笑,“啊,还有,谢谢你。”

  女教官脸一热,语调忍不住拔高:“谁会收你这样糟糕的学生啊!”

  凉宫奈笑吟吟的,站起身。

  “我走啦。”她挥挥手。然后她再无迟疑,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换做其他时候,这种轻佻的态度大概会招来女教官的一顿教训?不过现在女王陛下显然没有计较这个的心情。凉宫奈翘着嘴角想,一面撩开了衣袖。

  唔,手很稳。于是她其实现在还蛮镇定的?

  ……真奇怪,明明是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情……一个等着去验证自己的失败的人,这么从容没关系吗?

  握着手环,凉宫奈继续向前。

  再向前一步,就是广场了,喔,那边的复仇者看过来了呢。

  “哟。”凉宫奈按下手环上某个键,然后冲那头挥挥手,“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这次不止复仇者,所有人都瞧过来了。

  “等你很久了哟~”白兰笑眯眯的,凉宫奈有种他身后的翅膀此刻扑腾得格外起劲的直感……直白地说就是这厮大概在期待一场好戏。

  鉴于眼下这种特殊时刻,凉宫奈不介意自己被围观一把,而且她还得跪求别人务必围观,否则无论xanx还是六道骸又或其他哪只凶兽,但凡有一只按捺不住跳出来……她今天的计划就只能哭着和三途川的水一起向东流。

  感谢各路boss在这一刻出奇的一致,齐齐化身绅士,容许一个一看就战五渣的家伙抢在他们之前,先和复仇者玩上一把。

  站在复仇者跟前时凉宫奈禁不住阴谋论了一把:其实就是因为她战五渣,那些凶兽根本不担心她会抢了他们的好菜,所以才贵手一抬……让她这样胡来吧?嘛,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意外的帮了她的大忙呢。就冲这一点,等下就算她被揍成一坨坨的,她也不会记恨他们的。

  “哦,是这个小姑娘。”

  绷带蒙面的小婴儿说话了,他站在大个子复仇者身上,望着凉宫奈。凉宫奈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淡。

  “你们谁来?”

  完全无视对方兴致勃勃一副想深谈的样子,她摆开架势,“我只给你们两分钟。”

  听到身后那群凶兽军团里有人嗤笑了一声,凉宫奈心里默默远目。

  以为她在打肿脸装土豪?……好吧她知道她看起来真的很像,但事实是……她的确只能给那两只复仇者两分钟,因为两分钟后灰姑娘就要回家了。

  “哈哈……有意思。”绷带小婴儿的尾调令凉宫奈很不舒服,她冷淡地望着他,听到他轻声对身旁的大个子道,“耶伽,去陪她玩玩吧。”

  接下来的事,即使是在身经百战的凶兽军团看来……也略感猎奇!

  挂着“彭格列十代目女友”标识牌的战五渣点燃了火炎,没错,就是那个冷笑话一样的雾之炎,黯淡地在她的指环上燃烧,战五渣挥着拳头冲上去,然后……毫无悬念地被打趴了。

  腹部破了个大洞,鲜血还湿漉漉地黏在复仇者的手掌上……重点来了——那个洞三两下就愈合了!一转眼的功夫!

  表演完魔术的黑发少女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那并不是幻术。场上所有人都对自己的眼力有绝对的信心。就算退一千步,换个角度看,复仇者也不是会被区区幻术所惑的敌人……至少绝不会被那种程度的雾之炎所惑。

  所以……那种三流科幻电影的既视感究竟是怎么回事?人类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无限增殖无限再生,就像一只基因突变的人形单细胞?

  一次次致命伤害,血液和肉块四处飞溅……

  “……唔。”

  凉宫奈按着自己塌掉的鼻子,闷声道:“打人不打脸,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回应她的是已经彻底被激起好胜心的耶伽的会心一击……左直拳,get!

  左胸壮烈。粉碎性骨折已经不能准确形容了……胸腔那里,现在大概是血液、骨末和肌肉组织的混合物?

  细胞分裂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带着蚂噬般的刺痛。凉宫奈忍不住皱眉。

  “二十倍体能暴增”,这是手环的能力,包含了“急速愈合”这种bug一般的技能。只要不是整个人被核热能瞬间蒸发,就算全身都被打烂了也能自我再生。

  踩在外挂和血肉垒出的跳台上,凉宫奈一次又一次地高高跃起,试图触碰那根发着微光的线。

  “拼死去做”,这是家教世界的精髓。

  疯狂的两分钟,凉宫奈就是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然而结果令人遗憾……她似乎并不属于有天分的人。

  凉宫奈相信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她并不想被曾经看到的事所束缚,也一直为此而奋斗着……可惜无论是微弱的火炎,还是恢复能力的手环,都在预示着相同的未来。

  不是未来不能改变,而是她无力改变。拼死去做了但是还是做不到,都已经用手环开挂了还是做不到。连耶伽的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成功是持续地做一件事……做对的事。

  凉宫奈知道自己还是会努力,只是会换一个方向。

  【警告:最后十五秒。】

  脑内突然响起机械音,与此同时左肺又一次被击穿!

  剧痛中凉宫奈踉跄后退,勉强定住身形。

  时限要到了。

  【最后十秒。】

  虽然痛得视线都模糊了,但脑里的机械音依旧如此清晰啊……真不愧是高科技,体内声波技术必须点赞……

  凉宫奈不再前进。她慢慢直起腰,朝身前那个黑影微微一笑。

  “两分钟到了。”她做了个“请止步”的手势,“你赢了,我承认打不过你。”

  笑颜越发灿烂:“我退出!”

  她边拢着衣领边往后退,姿态理直气壮得不可思议,教人一看,莫名地就开始……手指发痒……

  六道骸:“……kufufufu,不再玩一会儿么?”

  凉宫奈:“不,我血槽已经空了。”

  白兰:“奈子酱,这是打算当逃兵?”

  凉宫奈(微笑):“白兰,你看看我身上的衣服。”

  于是所有眼睛都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眼睛的主人一齐陷入沉默。

  凉宫奈满意地感谢绅士们的容让,然后和她新鲜出炉的乞丐装一起款款退场……

  嘛,能在耶伽的攻击里活下来就该仰天长笑了,“衬衫都在一次次黑虎掏心中变得破破烂烂了”这种小细节……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么。

  即使是复仇者,也没兴趣和和一个衣衫褴褛的妹纸过不去(似乎哪里不对),于是接下来——

  “那就由我打头阵吧。”白兰单手叉腰,笑得邪气又得意,“因为剪刀石头布是我赢了~”

  ……所以说,您完全没把刚才我那一场当回事是么?我可是玩命了啊这样无视我的努力尊的好么?凉宫奈怨恨地瞪着银发少年,吐槽的话刚到嘴边,却被突然响起的机械音打断——

  【倒数三秒,三,二,一。本次项目结束。】

  凉宫奈倒抽一口凉气,捂住胸口,缓缓蹲下。

  计算失误……左胸的伤还没完全愈合,时限就到了。

  抽痛,脑袋阵阵发晕,视野里开始出现彩色光点,混乱袭来。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高高飞起的手臂……

  不知道是谁的手臂……手里握着枪……xanx?

  世界陷入沉寂。

  x x x

  凉宫奈一点也不意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比起白色天花板,真正让她稍稍惊讶了一把的是病历单上的日期。

  她睡了四天。代理人战争早就结束了,连当时伤的最重的斯库瓦罗都在玛蒙的幻术下活蹦乱跳,只有她这个开了挂的人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其实被击穿的肺部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手环已经把破掉的器官修复得七七八八,棘手的是那些过度耗损了精力的体细胞。

  前四天,凉宫奈都在昏迷,直到第五天才保持了半小时的清醒,再往后,情况越来越好。

  沢田纲吉几乎都待在她身边。凉宫奈知道有时他会盯着她的手环出神。

  她在战场上的骇人表现应该已经有人转述给这个少年了。沢田纲吉是最清楚她实力的几个人之一,即使他未能亲眼目睹公园广场上发生的事,也同样能确定那不是基于雾之炎的幻术。于是他很自然地就会想到能够造成这一切结果的东西……然后,他就会知道,某人手上白色手环已经恢复功能了。

  手环功能恢复意味着什么,凉宫奈和沢田纲吉心中都有一个推测。

  总有一天他会向她求证的,凉宫奈很确定这一点,就像她确定自己未来的路应该如何走。

  需要挂的营养针水越来越少,住院第七天下午,女医师亲切地宣布凉宫奈随时可以出院。

  这间双人病房原本是凉宫奈和另一个少女共用的,但就在昨天那名少女出院了,于是当女医师离开后,病房内就只剩下凉宫奈和沢田纲吉两人。

  清冷的日光,安静的房间,屋内除当事人双方外别无他人,门是关着的,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一场促膝长谈的必要前提。

  凉宫奈先道歉,说自己不该那么说,说她其实相信他能做得很好,她也信赖他。沢田纲吉笑了。他说是他的错,他没能做得更好。他说希望她给他多一点时间。

  少年问起手环的事,凉宫奈说她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不过既然ary没有说,应该是没关系的。

  和平友好的对谈,春风拂面的语气。此刻他们想的都一样,不愿再彼此逼迫,最好不伤筋不动骨,静悄悄地将之前那场几乎穷途末路的争执,就此揭过。

  他们和好了,但无论凉宫奈还是沢田纲吉都感到他们和以前不一样了。

  凉宫奈不知道沢田纲吉是怎么想的,但对她来说,这场彩虹代理人战争是一只无形巨手,将以往那些她不愿正视的难题丢到她眼前,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谁保护谁的问题了。

  她曾经历的一切,不允许她站在一个人的身后,永远以他为唯一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3=大家元宵快乐!~至于情人节……有没有听过那个著名的段子?“情人节我决定一整天蹲家里玩连连看,轻点鼠标,消灭一对又一对又一对又一对又一对又一对又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