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热闹非凡
上千侍卫散入林中驱赶野兽,林地间骏马驰骋往来,戚继光进献来的边境良马。把满地大大小小的动物驱逐过来,数量之多,让人骇然侧目。
抬手射出一箭,前头的野兔倒在了血泊里,潞王挑了挑眉,把弓箭放在腿侧,这时负责清点的侍卫把野兔尸体拖到一旁。
远方乱哄哄的一阵马蹄枪鸣声,隐约能看到侍卫们备好的巨型陷阱。
潞王蹙眉,问道:“皇上在前面呢?”
“是,前边发现个熊洞,万岁爷正准备猎熊。”
潞王淡淡“嗯”了一声,便拉马转身朝反方向去了。
跟着他的侍从对他的行为有些不解,问道:“殿下不去前边看看?”
眼望景物不住飞掠,潞王眯了眯眼,笑得神色不明,“不用。”
手抚着身下的满洲良驹,重重一鞭疾奔而去。
这次前来的禁军个个是精悍,他们在朱翊钧的带领下迫不及待的窜林子里。南苑深处具是猛兽,战斗力自然不会低的,禁军个个是武力狂热分子,一枪才能射中一头,愈战愈勇,演变成了肉搏行事。
朱翊钧的组织能力很好,他自认最能理解汉子们,赏赐疏落落的流出去,赏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反正都是梁永负责。
禁军们大喊大叫,显然他的话很受用。
宫九一进围场便和他分道扬镳,坚守后方,清点猎物的侍卫偷偷来汇报了宫九的战绩,他心一放,点头受之,又是一个,“赏。”
那几只熊破坏力极大,防御能力也强,初次交手还会很棘手。但几回合下来,便会发现,块头大的都挺笨拙。他们一边远离它,一边策划围着它远距离攻击,健壮但不会动脑的狗熊们当然想不到这一层,没两下就受伤了几只,朱翊钧难得豪气万丈,“现在,总该轮到它们逃跑了。”
这话音一落,一只熊就扑了过来企图把朱翊钧压成肉饼,身旁的禁军一阵扫射打成了筛子。
正要呼喝人围住它们,大卸八块的时候,没料到熊屁股后头还跟着个大家伙,老虎……
那吼声一发,真是气贯山河,侍卫们兴奋如狂!
又一阵吼声,再窜出了几只吊睛白额虎,绿油油的寿眼饥渴的望着,朱翊钧头皮一麻,周围几名侍卫也不经意的望了眼前面静悄悄的林子,暗暗吞了口唾沫。
“皇上,咱们还是先回营地好了”花玉楼身子一僵,木着脸,扯着朱翊钧的袖子。
朱翊钧给了他一手肘,“别闹。”
花童鞋默了。
朱翊钧抬手一枪打去,白额虎脑袋一偏,开了血花,颠倒几□子,晃了晃头,再定晴一看,愤怒的朝他扑来。
朱翊钧额上一排黑线。
战况激烈,场面颇是血腥暴力。
不宜恋战。
朱翊钧吼道:“撤退。”
花玉楼当即脚底抹油,策马跑了。
朱翊钧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我是皇上。”
花玉楼笑着,接口笃定道:“正因为你是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回头找它们算账。”
朱翊钧:“……”
黑着脸甩了几下马鞭才反应过来。该死的花本士,你怎么能溜的比我快。
一天的行围,他们的战绩不错,比起狩猎看来收获的快感更重要。到了款待群臣的宴席上,朱翊钧毫不吝啬,把晚膳满桌野味分食了顺便让他们打包带回家。
潞王受了点轻伤,胳膊上被老虎爪子勾了一条口子出来。
据说是下马时被老虎扑了个正着,但好在及时躲开了,没被它给挠上或咬上一口。
朱翊钧听了也是吓了一跳,那白额虎j□j不离十是被他给追出来的。带着太医赶了过去,潞王已经处理好伤口,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毯子。
在潞王身边坐下,低声问道:“怎么样,听侍卫说流了不少血,让皇兄看看伤口。”说着准备伸手解他的袖子,没想到却被躲开了。
“皇兄,我没事。”
稍稍停顿了几秒,偷瞄了一眼包的严实的手臂,纳闷潞王又在闹什么情绪。有些紧张地打量他略显苍白的脸,确定半点没有觉察出他的不适,才放下了心。
“遇了猛禽,怎么不知道逃跑呢,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潞王用傻笑蒙混过关。
朱翊钧瞥了一眼,微皱了皱眉:“这两天你就别活动了,先把伤养好再说罢。”
潞王耸拉下肩,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臂,“小伤而已,无碍的。”
“还是小心些,别留下病根才是,皇兄会看顾着你。”
“皇兄真关心我。”
“那当然。”朱翊钧理所当然的说道,伸手捏捏看看他的手臂,显然还是不放心,迅速的解开绷带,等他检查完后,发现除了伤口狰狞了些但确实没什么大碍,旋即面色缓和了些。
潞王这回老实了,一向黝黑明亮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朱翊钧。
轻抚他的手臂,虽然并未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还真像是在哄小孩子呢。
那天晚上,行宫正东落院,朱翊钧正在看着奏折,梁永在一旁候着,不时研磨添茶水,见他笑意盎然,忍不住问道:“皇上高兴,可是杨参将要回来了?”
朱翊钧笑着合拢折子,“他还没那么快,只是没想到潘州先来了好消息。”
“杨大人?”
朱翊钧叹了口气,心思莫名,好心情的说道,“朕倒是小瞧他了。”
梁永一顿,眉头微动。
端庄厚重、谦卑包容是一种人;事有所归、心存济物又是一种人;皇帝不喜欢杨清,毋须质疑。虽然他做事从不含糊,但说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胆小绵弱总是无法让人敬重遵从。
潘州初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打散,新旧势力摩擦不断,修建房舍赈灾荒民,重建水利,户部拨出的银两并不算多,远远不够。杨清打着巡抚的称号,却是半被流放,差不多是送死去的!
朱翊钧不知他是如何忽悠州府尹私用杨氏族缴付的银款,更不知他是怎么的突发奇想让民兵营在严密防守下出来当民工。
杨清是张居正的门生,如今他风头正劲估计是借了他的名号,而他空降潘州,挂着巡抚的官名却无潘州职务,给人混淆视听总以他日必会回京叙职,天高皇帝远,地方官总比不上京官,才不敢轻易得罪。却不知朱翊钧就没想过他会活着回京,便没有安插职位。
这是个有本事的人。
一个人在关键时刻能不能做出决断,往往表示他是不是一个能成就大事的人。
朱翊钧一直认为李世民的《帝范》是本装逼的书,一言一行最先考虑的是国家的利益,他没傻乎乎的照本宣科标准办事。他需要学习的是手段,要是国家的制度有问题,怎么办?《帝范》上没写,或许张居正想过说过,但终究还是无事无补。
明末时期,文官治国的思想浓厚,文官体制趋于成熟,皇帝以往放出去的权利,已经没法控制或是收不回来,更多人想做的是苦谏反对皇帝。
英明的君主,贤能的臣子,必须辅之以完善的管理体制,才会有政治的清明。
朱翊钧想,他或许该组织一次南巡,来提醒权利意识膨胀的大臣,不该凡事演变成争夺权力的政治游戏,而是怎么争取来做南巡的随从。
翌日清晨,随着呼啸的北风,弥漫在天空,天空中的云,一朵沉似一朵,大阅场空地上整齐列队的骑兵和神机营步兵,站在大阅场的高台上,朱翊钧心里是兴奋的。
排头的队伍作战方阵是长矛、骑兵和火枪兵混搭。
队形成方状,长矛同骑兵在前,交叉整列,火枪在后。
刘大刀站在队旁,远远看去凶神恶煞像骂骂咧咧的说了一摞子的话。后举起手中的火统,一阵炮响骑兵冲锋后侧,火枪兵扣龙门,同长矛兵射击。
“嘭”
第二声炮响,长矛在前,准备好的大炮兵在后,骑兵从后侧纵马到两侧,再小跑一段,停下,火枪兵射击,又是一阵轰炸。
“嘭”
第三声炮响,尖刀队形冲军,骑兵在前,火枪兵在后,长矛兵后侧在外围游击接应,再换一道火器,上弹射击,无须歼敌,一击得手,便马上撤走,换接应下一队火器兵。
“嘭”
待到三响过后,神机营阅兵算是正式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朱翊钧心想,这种演练的阵型,倒是有点戚继光的味道,旋即意识到所用战术,正是他平素的风格。
少顷,朱翊钧收回了心神,目中隐有笑意,微侧过身体,见宫九不知何时同潞王凑到一块,心怀大畅,道:“聊什么呢。”
潞王眯了眯眼,走到了一旁,道:“在听堂兄说故事。”
朱翊钧挑眉有些疑惑,刚刚那一瞬间的气氛,大概是他的错觉。宫九作高人状,具没有多说的意思。
身后炮火连天,朱翊钧坐在高台的石桌石凳,俯视下望。潞王嬉戏火器不知何时走到了大阅场下面。似有所感的抬头,远远迎上他的目光。
宫九依靠着栏杆,靠坐着,漫不经心的寻思着什么。
“你认输吧”
宫九侧过头,有些无语这没头没尾的话,片刻朝他摊了摊手,接着朱翊钧的话头好笑的继续说道:“为什么不是你认输。”
朱翊钧眯了眯眼睛,故作正色,翘着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赢了,自然你认输。”
“你认输。”
“应该是你认输。”
……
视线瞟下大阅场,嘴里断断续续的接了段毫无营养的对话,宫九兴味盎然的较劲等他的下文,或许该庆幸高台上没别人。
不过片刻,朱翊钧呼了口气,觉得没意思,决定揭过这一段。
“你得帮我看着荆王府。”他眼带笑意,直勾勾的看着宫九,不再辩解,他比较关心另一件事,直接开条件。
宫九闻言抬头看他,一时间神色不明,掐指认真盘算自己有无空暇,风范好似大仙,片刻他说,好的。便勾唇一笑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