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雪花飘飘。
北京的冬天很冷,不过一晚上地面上就堆了层厚厚的雪。地上铺着的,房上落着的,树上盖着的,真是琼枝玉叶,粉妆玉砌。
紫禁城内,侍从早早的便起来扫雪,清晨的第一楼阳光射在雪地上,显得耀眼非常。
“快点,快点,我说你怎么走的这么慢。你走路的功夫要有平时背书的速度,我们早就到东宫了,现在还会在这磨蹭。”一件黄色的锦袍加身,衣襟上是金边龙纹,衣服正中绣着一条金丝盘龙的8岁孩童,回头看着还在慢吞吞散步似的小正太,不由怒道。
那孩童说的大声,一阵风吹来,冷的他后颈凉嗖嗖的,不禁又裹了裹衣裳。
这是两年前已经成为皇太子的朱翊钧。
小正太侧开了头,撇了撇嘴,模样很是不以为然,可还是加快了脚步跟在小太子身后。
看着朱翊钧火急火燎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紧急的大事要办,其实是赶着回去打他的五虎断魂拳。
东宫
“扑,扑,”朱翊钧在那虎虎生威的打着拳,咋一看好似有模有样,内行人一眼就知道外强中干。果然,不稍片刻便累得气喘吁吁,梁永等人赶忙凑上来又是擦汗又是递水。
若是以往的冬天,朱翊钧恐怕就是条冬眠的蛇,怎么揪都揪不出来,但一说到学功夫,就谁都没他来的勤快,每天早早的便来报道。
今天被张居正耽误了些时间朱翊钧很是郁闷。朝堂多南人,一到冬天,便是这个病那个假,有时朝会也开不了,张居正难得空闲,逮着小太子便可劲的考校。
朱翊钧下了场子,灌了口茶,缓了口气,转头对教习笑道,“二位师傅,你们看我刚刚打的那套拳法怎样,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太子殿下天资聪颖,不过短短数月,便能达到这种地步,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殿下刚刚那招‘鸿渐于陆’实属难得,没有四五年的功力恐怕还打不出的。”
教习们一脸赞叹,话说的顺溜,看来平时没少恭维朱翊钧。
这话一听,朱翊钧眯了眼,显然这话心里头很受用,那小摸样怎么看怎么欠揍,平时那点成熟稳重的气度早甩天边去了,现下就一得了糖果的小屁孩。
朱翊钧得了好处也没忘了自己的好弟弟,蹭到边上石凳上,一手搭在他肩上,凑近着甚是亲密的样子,张口便说。
“翊蚓,你真不来学学,我可是亲眼见他们蹭蹭就窜屋顶上去,一拍手就把大石头给拍碎的,真功夫!绝对是个顶厉害的武林高手,纯正的大内高手,过着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个长得精致俊秀,模样煞是喜人的小孩颇为淡定的看着朱翊钧。摆了摆手,看起来很老成的样子。
“殿下好好学好功夫,他日仰仗殿下的保护就是。”朱翊蚓笑眯眯的说着。
朱翊钧见他这么说也很高兴,即使他不喜练武也不说什么,只当他和段誉是一路的,也就不强求了。
嘴里嘟囔着‘你该叫我太子哥哥的。’
他是朱翊钧的堂弟,朱翊钧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玩伴朋友都没有。他就想求穆宗皇帝给他寻个朝中官员家的小孩进宫陪伴,就当培养人手下,没想到会大老远的从太平府把益王的世子朱翊鈏给揪过来。
朱翊鈏呢,是明宪宗子,藩国就建在南直隶的太平府,那可是块好地方,离着秋水宜人的南边,大老远的跑到京城来给他当跟班也不容易。
不过,就短短数月,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益王世子聪明伶俐,待人谦和,知书有礼,而且模样还格外讨人喜欢,就连张居正偶尔都会给他个笑脸。这待遇,让一度贴着张师傅冷屁股的朱翊钧嫉妒的直磨牙。
朱翊钧对这位小堂弟其实也算是很够意思的,虽然没到掏心掏肺的地步,但也是照顾有加。凡得到什么好东西那都有这朱翊鈏的一份,每天是一同上学,一同玩耍(?),一同吃饭,晚上再一同睡觉。对于这一点小世子虽然很不爽,但人在屋檐下怎么可能不低头呢,一回生二回熟嘛。
益王不同于别的藩王,在江西手握边陲兵权,前些年还和俺答汗打得火热,如今俺答汗是投诚了,可大明朝现在是这也有贼那也有寇的,南边实在是不平静,穆宗皇帝就怕这益王打着打着就打出个什么雄心壮志来,那可就了不得了。
这不,朱翊钧刚好就撞枪口上了,穆宗皇帝想也没想就把益王的独子宝贝蛋给捎进宫中,说好听点是给一国储君来当伴读的,说难听点那就是来当人质的了。益王和益王妃伉俪情深,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你要是想不开,也要给我好好斟酌斟酌。
当然,穆宗皇帝也不是那么没人情味,一年也会放小世子回去几个月,算是以解思念之情,不过你解完了还是得回来的。
“翊蚓,宫外有意思吗?你有去过什么地方吗?”朱翊钧坐着小世子的旁边,望着碧蓝无际的天空,一手托着下巴,凉凉闲闲的说道。
“宫外自然有意思,想见什么就见什么,想到什么就到什么,想有什么就有什么,殿下有想去的地方吗?”小世子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自然想,做梦都想着出宫呢。朱翊钧当然不可能说这么没脑子的话,横了小世子一眼,这小子还在诱惑我呢吧。
少顷,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宫里也是要什么有什么的。”
说完,又没什么底气。
这时,见到一宫婢端着尚膳监新出炉的糕点往这边走来。
朱翊钧一念心头,接过托盘拿在手中,仗着身高优势,举着让他拿不着,抿嘴笑得很狡猾很猥琐,“翊蚓啊,这可是尚膳监新作的小甜品,你昨天尝了还说味道不错,怎样,想吃吗?叫我一声太子哥哥,哥哥立马给你。”
小世子闻言不答,神色不为所动,两眼水汪汪的瞥了朱翊钧一眼,眼神里居然会有无奈的神情。
“我若不唤,你会不给我吗?”
这话一听,朱翊钧也觉得很没意思,长长的吐了口气,挫败的耸下肩,丧气的说道,“自然不会。”
欺负小孩的事,他还真敢不出来。
放下手将碟子递过去,抬眼忽的发现对方竟已吃上了!
朱翊钧看着碟子里确实少了一块,转脸一脸吃惊的看着小世子,“你什么时候拿去的,动作真快,饿死鬼投胎都没你有本事。”
小世子没听懂,砸吧着小眼睛无辜的看着朱翊钧。
朱翊钧恶寒道,“少给我装纯,你这个黑心芝麻。”
又道,“快说,你怎么办到的,是不是皇叔教了你什么,好小子藏的还挺深。”
小世子无所谓的说道,“动作快点自然就拿到了,殿下刚刚没看到吗?”
动作快点?
朱翊钧闻言,知道这小子又在说假话蒙人,和杨老狐狸混久了,段数提高了不少,动作再快,你手也没那么长能够得到我这!
朱翊钧觉得这弟弟太不够意思,好事都没想着哥哥,有点不高兴不想同他说话了。
这时,梁永陈奉几个鬼鬼祟祟的围在那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大声喊道,“梁永,你在那干什么呢。”
小世子也不在意朱翊钧心情愉不愉快,因为过上一会儿就会又没事了,就继续坐在那发呆想事。
梁永笑着脸,连忙凑了上来,搓着手道“奴婢听两位教习说殿下如今神功小成,虽不能徒手劈石,但这却是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梁永说罢,拎出了个胳膊般大小的木棍,个头虽说大不大,但小也不小。
朱翊钧爱表现,但还是挺有自知之明,自己几斤几两心里头有数,这下便有些吃不准了,一掌下去,要是不行可就变成猪肘子了。
纠结了一会儿,便转头看着教习师傅,在对方点头下,朱翊钧才有些放心。末了还不忘对着小世子挑挑眉,示意他擦亮眼睛看仔细了。
神态极是欠扁,而小世子极给面子的给了个疑似鼓励的笑。
朱翊钧吸了口气,也没干什么多余的动作,高高抬起,重重的放下拍在那条木棍上。
只听“嘭”的一声,这玩意就断了。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神功大成。”
“殿下功力真是深厚,刚才那一下震得奴才的手都感觉要断了。”
“太子爷真是厉害才用一成的功力这就碎了,这要是出全力,还不打成末了。”
......
阿谀奉承又见阿谀奉承,不过这次朱翊钧脑子没发烧,转头见小堂弟笑得古怪。
朱翊钧抬腿,踹了一脚身旁说的最欢的梁永,随手捡起地上的木棍,果然不对劲。
原来那条木棍是事先被锯开又用胶给粘上的,断口太过平整才露出了端倪。
朱翊钧在木棍断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还没凝聚内力,这玩意怎么就断了呢。
朱翊钧连看梁永一眼都觉欠奉,这家伙也太蠢了,造假都不会,锯这么平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梁永在一边连忙求饶,朱翊钧不爱听,拿起地上断了的木棍让他再举着,有时候他也是个较真的人。
梁永一见朱翊钧要用真家伙,哪敢拿!
朱翊钧不管他,一搁他手上,运气一提,就直接砍了下去。
这回梁永的手是真的被震麻了。
朱翊钧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桃花瓣样的眼眸湿润润的,模样好看极了。
教习说的果然没错,朱翊钧手能断木。
朱翊钧得瑟了,这回他在小堂弟表现的就特谦虚,一个劲的说不足挂齿,小道也。
是年,隆庆四年,朱翊钧八岁,益王世子也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改吧,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