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是她内心深处不能被人触碰的禁区!
言溪抓着扶手栏杆的手紧得手背青筋暴露,骨节泛着白,身形僵硬地站立在楼梯上,耳边是楼下顾长安愤怒的低喝,带着压抑的情绪声张就像被禁锢了四肢的无用挣扎。
言溪知道,她的母亲不仅是她的禁区,也是父亲的禁区,但每每被人攻击时除了愤怒,他们竟找不到该如何去争辩的理由。
她的母亲被绑定在了耻辱柱上,随时都会被这家人拿来攻讦的对象。
人在愤怒还能指望说得出几句动听的话?那是恨不得把生平所有怨毒的话语都拿来当做利箭。
言溪苦笑一声,眼神冰冷,松开了紧抓着扶手的手指,迈步,将楼下的谩骂声抛诸脑后。
这些尖酸刻薄的话早已伤不到她了!
回了房间,关上门。
她从自己房间的储物柜里取了一瓶红酒出来,也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的,打开倒了小半杯,阳台上夜风凉凉,她靠着窗,听着楼下还没有消停的争执声,晃了晃酒杯。
阳台外有个黑色的身影晃动了一下,言溪知道是谁,看那身影刻意矮着身子不想被她发现似得,黑漆漆的一团就挂在栏杆外面。
“阿晚!”
挂在栏杆外面的一坨,“……”
他是不是对自己的体型有什么误解?挂在外面那么明显以为别人看不见?
见自己被发现了,阿晚才用手勾着栏杆身形矫健地翻过来,怕被楼下的人发现,蹲下身,低声道,“顾小姐!”
他在外面把刚才里面的争执都听到了,气恼不已,翻墙上来发现言溪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更加确定了她心情烦闷,看,都借酒消愁了。
言溪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问,“你要来一杯吗?”
阿晚急忙摇头,“属下不能喝酒!”他跟在慕时年身边是不准喝酒的,因为干他们这一行的,时刻都要保持着警醒的头脑和身体四肢的敏捷协调力。
喝酒不仅会让神智不清醒,还会让身体四肢都不协调。
言溪抿了一小口,笑,“看来他对你们很苛刻啊!”
阿晚抬脸,摇头,“不是的,二爷是为了我们好!”
这还护上了,看来洗脑很成功。
像是要努力证明自己说的没错,阿晚表情严肃道,“以前在蛇岛上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的蛇,有人怕蛇就试图用雄黄酒来壮胆,最开始还是有点用的,可是渐渐的时间一久,那些蛇就不怕了。”
“我们有个兄弟夜晚守夜时因为害怕喝了一些酒来壮胆,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七孔流血地死在了洞口。”
“其实若是他不喝酒,以他的能耐应该不会死的,可那天晚上,他喝得有点多了……”
阿晚说着说着声音变小了,不仅仅是因为他陷入了那样的追忆里,脸上带着凄然之色,更因为面前端着酒杯的言溪被他所说的这些话怔在了原地。
“你们……”言溪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像颗巨大黑蘑菇的阿晚,这段时间这个大块头一直都是少言寡语的,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了,说到了这些。
蛇岛?
在言溪认知里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的,她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看阿晚的凄然神色就知道他没有骗人,而且隐约觉得,他话里的这些人之中还包括了慕时年。
听得出来,当时的他们似乎陷入了一场困境之中。
有人死了,可能还不止一个,否则阿晚的神色不会如此惨淡凄然。
半响,阿晚再次抬脸,“顾小姐,其实我就是想说,这个世界上最要紧的是自己的命,而不是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从地狱里爬过一遭的人是绝对不会畏惧这些流言蜚语的。”
言溪:“……”她想说,她还没到这种时候吧!
不过……
“这话是你说的?”言溪问。
阿晚蹙眉,欲言又止,“我说得很委婉了!”
言溪,“把不委婉地说一遍听听?”
阿晚:“……一定要吗?”他好像有点抗拒似得。
半响还是认命地叹息一声,“我家二爷说了,那些狗杂碎算个p,惹恼了直接拔了对方舌头丢去喂狗,看谁还敢乱吠!”
言溪:“……”嘴角抽了抽,果然,就不该期待能从慕时年的嘴里听到一句上档次的人生哲理,是她要求太高了。
不过,不得不说,因为这些话让言溪内心的阴霾散去了许多,连带着在阳台上听到楼下的刻薄骂声都变得顺耳了。
“那后来呢?你们怎么出来的?”言溪好奇。
阿晚本来是说到这里就结束了的,听到言溪追问才猛然察觉到了什么,“顾小姐,您,您不知道?”
天,难道二爷没跟顾小姐提这些,糟了,那他刚才说的……
言溪看着他那张情绪不断翻涌的脸,“你说说,我不告诉他就好!”
阿晚:“……”好纠结!
低着头,“后来我们在岛上困了四个月,走出来了!”
四个月,简直是噩梦!
“我们一共二十五个兄弟,除了二爷,只有我一个人,活着!”
言溪:“……”胸腔震了震,呼吸一滞,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阿晚刚才神色会那么悲凉了。
入夜,言溪满脑子都是有关慕时年的事情,而自己受的委屈缩小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里,是啊,阿晚说得对,经历过生死的人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言语攻击?
她也是经历过生死的,四年前大难不死,自己内心也没那么脆弱。
是不脆弱,可她却没说过不计较。
顾长安来敲过两次门,言溪都没应,她的父亲即便是进来了也是劝说她能忍则忍,毕竟那是他妈。
所以言溪不想见,也不想为了粉饰太平委屈了自己。
门口敲门的人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言溪听到的,接着脚步声远去。
……
顾家爆发争执的时候,荆城警署里,秦晋之过来给慕时年换药,看到慕时年在吃披萨,眼神敏锐地捕捉到那披萨里有虾肉,伸手就去夺。
“虾是发物!”
伤口没好,他吃什么虾?
秦晋之目光严肃,没抢到,慕时年避开,咬了一口,气定神闲,吃得津津有味。
秦晋之郁闷得要发飙,“二哥!”他胡闹什么?谁买来的?
慕时年悠哉悠哉地又咬了一口,剩下的叼在嘴里,含糊不清道,“你急什么?”
秦晋之怒目而视,我不急?我这是替谁着急?
还有他那副‘我看你其实不是着急是看着我有吃的你没有你羡慕你嫉妒你恨’的表情,什么意思?
他还会嫉妒他有一块披萨吃?
他有病吧?
慕时年才换好药,秦晋之正准备说说今天的情况,就有个黑影闪了进来,一身的黑,和房间里的黑色融为了一体,“爷!”
慕时年嘴里嚼着披萨,“嗯?”
那人走近俯身在耳边一阵低语,慕时年眉心以秦晋之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拧起,眼睛微微一眯,冷光乍现。
秦晋之,“怎么了?”
慕时年不去看他,叫住那黑衣人,“你在这里待着!天亮之前我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