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帝都医院的疗养院出来,是唐家管家送的言溪。
“唐叔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开车来的!”
唐叔在唐家待了大半辈子,从父亲那一辈起就改姓了唐。
唐叔面带慈爱的微笑,点了点头,“大小姐路上小心!”
言溪上车驱车离开,唐叔在原地站着目送着那辆车走远,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忙转身,对着来人微微躬身。
“先生!”
唐京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眉宇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涌动,唐叔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情,便轻声道。
“大小姐会回来的!”
……
午后细雨绵绵,帝都入夏时节却跟江南的秋雨绵绵有些相似,言溪的车穿过不少街道,最后是在电话那边人的指引下将车停在了帝都东区某司法部门的楼前。
殷璃在停车场那边等,远远地看到言溪过来了便将车门重重一关,踩着一地的湿气走了过来。
“午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可以给你泡碗面?”殷璃撑开一把伞移到两人头顶,言溪跟她并排走着。
“我在疗养院里吃过了!”
“嗯?”殷璃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疗养院’,神色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
“我去见了唐京,也见了唐夫人!”言溪目光始终看着前方,步伐也是不缓不慢,让殷璃总感觉,经历了尹家葬礼之后的言溪变得比之前还要难以捉摸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殷璃问。
言溪,“唐家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殷璃讶然,却又觉得她这个决定是在预料之中。
“唐夫人病情不稳定,不稳定的根源就在我身上!”言溪说着视线抬高了一些,望着半空中的绵细雨丝。
“殷璃,我其实并没有把自己看的有多重要,只是,当你有一天成了能解开别人心病上的那颗药时,你或许会忍不住地想要退缩,可从血缘关系和道义甚至是良心上来讲,又会觉得舍不得!”
“这大概就是有些人的通病,总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救世主,头顶光芒万丈!”
殷璃忍不住道出这段话里的精髓重点,“言溪,其实你就是心软而已!”
言溪默不吭声了,是啊,是心软。
“唐京今天问我,恨不恨他们,生下我却没有尽到一点做父母的责任!”
殷璃一手举伞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很茫然,对吗?”
言溪笑了一声,“嗯,然后我告诉他,其实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我一没有像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一样流离失所,我年少时的日子也是锦衣玉食,除了从小没有母亲陪伴的遗憾外,其他的都不缺!”
“所以说到恨,我不知道从何谈起!”
“一个幸运的人,怎么会有恨?”
殷璃颇为感慨,是啊,顾家给了言溪温情,纵然年少时有些事情不得不遗憾,可终究是在有阳光的地方长大成人,哪会像其他被遗弃的孩子那般对这个社会充满了仇视和不甘。
由她经手过的不少刑事案件里,有不少犯罪嫌疑人便是因为家庭原因造就了反社会人格,他们在分析一个案件的时候往往会将犯罪嫌疑人的原生态家庭也纳入到分析的重点之中,可见一个家庭的重要性。
而言溪,原生家庭的分离并没有带给她任何童年的阴影,以至于当这一天来临时除了感慨当年的事不由人之外,也只是唏嘘一场。
所以说,言溪是幸运的!
“到了!”两人进了一栋楼,殷璃将伞收起来挂在大厅放伞处,看了言溪一眼,“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言溪点头,“放心!”
两人一前一后,殷璃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
太平间!
尸检所的太平间没有医院的大,一开那扇门室内的冷气便扑面而来,带着阴森的气息。
殷璃道,“要不,你在外面等?”
言溪径直走了进去,“你忘记了,我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亲眼看到过一刀毙命,也亲眼看到了在子弹枪口下浑身是血的尸体,与其说害怕,倒不如说是麻木了。
殷璃无奈只好让她也进去,带她们进来的人在一个门前停下,核对了号码之后伸手拉开了存放遗体的大抽屉。
“就是这里了!”
一拉开,里面保存完好的遗体便出现在言溪面前。
豆子妹,季芸!
封存的遗体做了很好的处理,遗体面容重新处理过了,身上也没有了血迹,衣着完好。
言溪站在旁边,低头凝视着那张脸,那张脸很年轻,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很好看,满是洋溢而出的青春气息。
言溪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低声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十六岁,正是人生里最叛逆的时候,可她是个天才少女!”
殷璃,“所以说,并不是所有叛逆都是不好的!”
言溪收回了手,抓着抽屉的边缘,哑声,“是我害死了她!”
殷璃见状微叹一声,“言溪,杀她的人是r,你也不要太自责!”
言溪将季芸的遗体领出后送去了殡仪馆,焚化,装盒,下葬,一切从简,就言溪和殷璃两个人在场。
“r至今没有踪迹,如果以后我查到了线索一定告诉你!”殷璃也说不清楚r是不是已经死在了南三角,不过,以当时r在南三角的手段,如果他一旦处于劣势必然会被其他残余势力反扑,说不定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谢!”言溪将一束白菊摆放在墓碑前,手在墓碑上轻轻抚了抚,“殷璃,还有件事想问你!”
殷璃愣了一下,“你说!”
“慕时年手下的人呢?我联系不上他们了!”
殷璃惊讶,“你联系过他们?”
她这两天不是在顾家休养的吗?难不成她还自己跑出来过?
“阿晚,苏安,甚至是贺明,这三个人我一个人都联系不上了,我去过苏安曾经养伤的地方,那里也是空无一人,看样子是离开好一阵子了!”
殷璃皱了皱眉,“你找他们是想做什么?”他们突然消失的消息她也是从陆云深那边得知的,心道莫不是他们查到了什么,又或是遇上了其他变故?
毕竟是慕时年手里的人,之前慕时年出事,他们便化整为零,有一部分人跟着他们去了k国南三角,剩下的一部分人的安排只有他们内部人知道。
哪怕现在慕时年不在帝都,他们也不受任何一方的管束。
言溪脸上的忧色掩饰不了,“我担心他们会遇上什么麻烦!”
殷璃闻言陷入了一阵沉思,“他们并没有在帝都暴露身份,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世事无常!”言溪想了想,“听说尹家那位那被放出来了,消息可靠吗?”
殷璃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尹家二房的尹南征,当初就是因为他联合乔思悦弄出了一场帝都护城河大爆炸,明面上来说,这个尹南征是造成‘慕时年’死亡最直接的凶手。
如今听到言溪言语之中的凉意,殷璃听出了这是要秋后大算账的意味。
“原本尹南征是有望要被放出来,可现如今看尹家这边的意思,有点悬!”殷璃说着又看了言溪一眼,“你知道的,尹夫人回尹家了,她一回来,矛头第一个指向的,就是尹南征!”
“而且,慕时域可比二房那个尹志恒有出息多了,再加上还有一个慕亦庭!”
殷璃分析得头头是道,而言溪却在听到慕时域的名字时眉心蹙紧,“时域不该被卷进来!”
殷璃愣了一下,“之前就听说你们关系不错,看来是真不错。”
“不过,恐怕他也是决定不了的!”
“……”
两人从京郊墓地离开,殷璃送她回顾家老宅,车内,言溪提到了沈云池。
“你跟他说过了?”
“嗯!”言溪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闭眼小憩,眉心时不时蹙起,说话语速却一直这般不缓不急,让殷璃总觉得她现在性子都有点变了,好像没什么能让她心急的事情了似得,又像是看淡了一切。
“殷璃,云池今天跟我说的一些话让我想起了云漫天街大火那天的一些小细节!”
“嗯?”殷璃目光敏锐地看向了她,“是有什么线索吗?”
当日那场大火现场死了一人,对外宣称是大火烧死的,其实验尸结果上不是,在大火燃起来之前那人被一刀割喉。
“我在昏迷中被人泼了一身的汽油,对方还往我嘴里灌了不少!”
当时就在大火现场的殷璃一想到那凶猛的火势,再联想到言溪所说的话,当即一个激灵。
他们只是在大火后的现场发现了那具不是顾言溪的焦尸,却不知道当时的顾言溪经历过那样的遭遇。
如果对方得逞,顾言溪会死无葬身之地!
该有多大的仇恨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言溪,我们一直以为当时劫走你的人是沈若白!”
糟糕,她事后去见沈若白的时候,也没有专门针对大火这件事去追问,因为当时言溪已经被r带走,当时只惦记着言溪的去向,都没有想过那场大火的一些内情。
“不,不是他!”言溪说着撑开的眼眸里有着触目惊心的寒。
有人要杀她,还要以那样残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