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夜间部的暗潮汹涌,作为事件主角之一的一条拓麻却显得很平静。
真是的,他该自豪自己伪装地成功?一个两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如往常般面色平静地翻阅书籍,一条拓麻的心思却不在书上。
想到这些日子面对的试探,他心中好笑,这些人都忘记了往日的教训了吧?他一条拓麻是如何坐上副宿舍长的位置,如何成为夜间部仅次于枢的实权者的?难道就仅凭“一翁的孙子这个身份”?呵,这些年他一味修身养性,倒让他的威信下降了很多呐。
但若非这次试探,他真没想到夜间部有那么多抱有异心的家伙。
不是所有棋子都能用得上,只有精心筛选的兵士才会成为王者手中的利刃,没有忠诚之心,只会成为随时反噬己身的祸患。他只是与枢表演了一出反目的戏,就引得那么多鱼儿上钩,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所幸,真正被他们看重的人的表现没令人失望。
挂着闲适的笑容,一条拓麻摩挲手下薄薄的拜帖,爷爷就要来了呢,是因为听说他与枢反目,还是因为“疯狂的李士”的秘密复活进展得不顺利?
视线不自觉落在床上,他想起至今未归的人,翠碧双瞳黯沉下去。按了按眉心,一条拓麻抿起唇,眼底满是疲倦,习惯了有人提醒他按时睡觉,那人不在了他还真不习惯,但那么久没有音讯,是出事了吗?
心底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条拓麻强自镇定,自我安慰,“不会有事的,他可是那个人的孩子。”
虽然未继承纯血血统,虽然没以“玖兰”为姓,但支葵千里确实是玖兰李士的孩子。哪怕支葵千里不受家族欢迎,支葵家族也不会亏待他。
所以,应该不会有事……吧?
第二天,那张早到的拜帖被女仆送到一条拓麻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表露出对自家爷爷的敬畏,一条拓麻以完美的演技骗过众人,心中却不由自嘲:对爷爷的敬畏是真的,但自从决定跟随枢,他早就做好了与爷爷反目的准备,怎会惧怕至此?
不过,效果不错不是吗?
一条麻远,一条家现任家主,他所率领的一派基本上便代表了元老院的最强实力。虽然是个贵族吸血鬼,但因他已是现存的最年长的吸血鬼,加之他在元老院的势力,人们便以“一翁”称之以示尊崇。
这样一个实权人物来到夜间部,即使他名义上是来看孙子,身为夜间部主人的玖兰枢也没理由不露面。
时近傍晚,一翁如约到来,迎接他的是以玖兰枢为首的夜间部学生。
哪怕玖兰枢是玖兰家的唯一幸存者(表面上看),但无论是从资历还是年龄上看,一翁都有绝对的资格让玖兰枢亲身迎接。若是他自持身份等待一翁拜见,反而会产生不利影响。
这就是力量为尊的世界。
微微弯起唇,玖兰枢露出礼仪性的笑容,“许久不见,一翁。”
走到玖兰枢面前,一翁定定地盯着青年妍丽的面容,终于弯腰,托起他的一只手,“许久不见,枢大人,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
吻手礼,是仅对女士进行的礼节。
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怒意,玖兰枢很快克制住自己的动作,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对方还只是试探,他不能当众跟一翁翻脸,否则数年隐忍必将功亏一篑。
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玖兰枢的反应,一翁眼神一闪,他感到一些对他满怀敌意的视线,其中最炽热的是来自……蓝堂家的小鬼?蓝堂家的立场一向很坚定啊……
淡定自若地将收回手,一翁心中有了底。
还不是挑明的时候,哪怕他们彼此心中都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面上也要做出和善的模样。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其乐融融地交谈几句,一翁便代一条拓麻请了假,带着一条拓麻离开了黑主学院。
坐在车上,沉默一阵,一翁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一条拓麻。
“你现在知道了?”
眼底泛出冷嘲,一翁质问自己总算开窍的孙子,“跟纯血君做朋友的想法,太过荒谬了!与他们相处,不是控制,就是被控制,那些没有心的生物怎么会有友情存在!”
“不是的。”抿唇,一条拓麻脸色苍白道,“枢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是朋友!”
“那你为什么与‘重要的朋友’争吵?”冷声反问,一翁打定主意骂醒这不成器的孙子。一翁对一条拓麻的心智力量很有自信,唯一鄙夷的只是一条拓麻这天真的“思想”,早晚要见元老院的势力托付给一条拓麻,再让他抱着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蓦然抬头,一条拓麻怒道,“爷爷你监视我!”
夜间部,果然有元老院的人!心中一凛,一条拓麻暗自回想那日的场景,很快确定了嫌疑人。
“呵。”并不否认,一翁只是冷笑,“如何?你还认他这个朋友?那你刚才还冷眼旁观?”在夜间部那状似恭敬实则僭越的话,不仅是对玖兰枢及夜间部众人的试探,还是对一条拓麻的试探。一翁不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但他做到如此程度一条拓麻都没反应,相比一条拓麻是真的被玖兰枢伤了心。
重视感情的拓麻啊……
心中冷笑,一翁趁热打铁,对沉默无言的一条拓麻道,“你还要否认吗,纯血种和我们是不同的!”
“……”
脸色越加苍白,一条拓麻垂着头,却不似一翁所想那样颓丧。
如果告诉爷爷,枢生气只是因为优姬酱被人类女孩拐走了,爷爷会是什么反应呢?这样想,一条拓麻忍笑忍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浑身颤抖着,断断续续说出预定的台词,“……我明白的,爷爷。”噗哈哈哈哈,爷爷一定会气得吐血吧?话说那时候枢的表情真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不出一条拓麻心中所想,一翁显然误会了一条拓麻的动作,眼底闪过欣慰。
他这个孙子总算开窍了!
“去支葵家。”对死寂吩咐道,一翁看向惊愕抬头的一条拓麻,没有解释。
一翁走后,聚集在大厅中的夜间部成员们便散了。
被架院晓拽上楼,蓝堂英一把甩开他的手,因无处发泄怒气而转来转去,神色愤愤,“刚才为什么拽住我,晓?!你没看到那家伙对枢大人无礼吗?!竟然敢竟然敢!!!”
“……”
安静地等待蓝堂英发泄完毕,架院晓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英?”
“做什么?当然是维护枢大人!!”
听到这义正言辞的发言,架院晓叹气,一手撩起额发,“姑且不论宿舍长需不需要我们维护,但你果然没想过吧。”
“你在说什么?维护枢大人……”不是我们的本分吗?话未说完,蓝堂英就听架院晓道,“我们的行为不只代表我们个人,还有我们的家族。一翁在元老院的势力有多大,你知道吗?公然反抗,并对他抱有敌对意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英?”
蓝堂英愣了愣,他确实没想过。
“那代表着蓝堂家与一翁所率领的势力的对抗,刚才你如果冲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考虑过没有?”
说完,架院晓看着蓝堂英呆愣迷茫的表情,再次叹了口气。不是据说英很聪明吗?怎么一遇到宿舍长的事他就变成笨蛋了!不,或许是英的聪明从不放在这上面吧?想着,架院晓无奈地揉了揉头发,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接管这家伙啊。
“可是、可是枢大人……”
“在别人眼里,你所代表的的就是蓝堂家。”淡淡地打断蓝堂英的话,架院晓反问,“但你能代表‘蓝堂’吗?如果不能,你的行为只能为宿舍长带来麻烦。”
没有力量为后盾,保护也好,维护也罢,都太过好笑了。
“……”
不能,他不能代表蓝堂家。意识到这一点,蓝堂英怔愣,很多没想过的问题扑面而来。不,并不是没想过,而是他一直任性地逃避的东西,终于被摆在了他面前。
——“那么弱小的你们,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连棋子都不够格的家伙们……”
脑中蓦然闪过数月前安德烈的话,蓝堂英垂下头,紧紧握住双拳,“就算是这样……就算只是我蓝堂英,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保护枢大人!”那是他所崇拜的,所追随的君王,哪怕他没有强悍的后盾,哪怕仅代表他一个人,他依旧愿意为他抛却最后一滴鲜血!
那一瞬间,冷色系的冰蓝双瞳中仿佛燃起了火焰,晃得人睁不开眼。
扯出一抹笑容,架院晓心中叹气,低声自语,“啊啊,果然还是不适合。”不是说能力与性格有关吗?这么热血活跃的英,他的能力怎么会是“冰”呢?明明该是“火焰”吧。
“那么你呢,晓,你又是站在哪边的?”
“我?”
低声重复,架院晓带着无奈的笑容,不顾蓝堂英的反对,伸手揉乱他的头发。
“……我是站在笨蛋这边的。”他说着,声音中含了笑意。
“喂!谁是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