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情过后的禹州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这种无精打采的传递来自于残垣断壁,栋榱崩折,人在天灾面前总是脆弱的,城内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虽然没有一开始的哀鸿遍野,但是远远望去,好像除了植物依旧茂盛之外,偌大的禹州城更多的是一派荒凉惨绝的景象。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一个瘦小的孩子缩在他母亲怀里问到。
被问到的妇女眼里含着辛酸,但是不得不强撑起笑容摸着自己孩子的头安慰到,“很快了,相爷正在一批批的安顿百姓,官府也在发放钱财和粥米,昨天榜文上说了,诏实核伤害者,赐年七岁以上钱,人二千,有遇难者的人家免除一年徭役,一家死三人以上者,免徭役二年,很快就会轮到我们,到时候我们拿到钱就回家。”
男孩不太懂母亲话里的意思,但是一听到很快就可以回家,脸上还是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娘亲,到时候,我们也把爹爹接回家好吗?”
说到自己的丈夫,妇女更加忍不住眼泪了,禹州这场地动极为严重,,地动来的时候,家里的茅草房直接就塌了,丈夫为了救自己和孩子,被压死了,连尸体都拖不出来,只能随身带着从丈夫身上拽下的衣角聊以思念。
母子说话之间,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开口了,“天地人,三才为一体,地宜宁不宜动,地若不宁有动,说明阴阳失调,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皇上就应该颁布罪已诏。”
听到男子的话,妇女惊得张大了嘴巴,“张三哥,这话可说不得,相爷说了,不可妖言惑众,扰乱民心,不然就是死罪。”
说完,妇女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往西街的菜市看去,从妇女的这个方向可以看到,菜市口处还有前几日的血迹,对于传言,荆离不同往常一般的雷厉风行,但凡被她知道,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诋毁女帝,祸乱人心,荆离从不手软。
说话之间,只见一队人押着囚车吵吵嚷嚷地往菜市去了,为首的正是那位文质彬彬,柔雅敦厚的大明贤相了,此时的荆离却板着一张面孔,整个人散发着强势的气场,与刚开始到禹州的样子大相庭径。
妇女看着荆离的面容有些失神,“不管怎么说,相爷到了禹州之后,我们的日子是好过了许多。”
张三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也是他辅佐女帝上位,才使得大明灾祸不断。”
妇女看了张三一眼,没说话,抱着孩子走开了。
刚走了两步,妇女就被叫住了,“这位大姐,敢问你们刚才是在说荆相吗?”
妇女一看,是个穿紫色衣服的漂亮姑娘,纵使面貌呈现风尘仆仆之相,但是妇女还是看出了对方的不同,她戒备着抱着自己的孩子,脸上有一丝尴尬的笑容,“荆相碧血丹青,自是小妇人也夸赞不已。”
飞花看出了妇女眼里的躲闪,又联系到刚才那个叫张三的男子的话,大概也猜到了妇女的顾虑,于是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塞到妇女怀里,“大姐不必紧张,我等是相爷的家眷,此番唐突也只是问问路,这里是一些干粮,若是不嫌弃,请笑纳。”
妇女迟疑地接过飞花递过来的荷包,里面哪里是什么干粮,触手坚硬,其状有菱有角,拿在手里颠了颠,分量还不轻,分明就是黄白之物,妇女看了看周围,也明白了飞花的意思,毕竟在这么乱的时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里带着银两,是很不安全的,对方故意说是干粮,也算是变相地保护自己了。
“相爷住在秦太守的家里,但是此刻大约是不在的,你们若是去菜市,可能会等得到相爷。”
飞花点头,又问了菜市的方向,这才告别了妇女,朝另一边的马车走去。
“夫人,奴婢打听好了,相爷住在秦府,但是现在估摸在菜市,我们还是先去府上等候吧。”
听到荆离在菜市,未央掀开帘子,道:“我不要等,我要直接去找相公。”
经过几天的赶路,未央也显得有些憔悴,但是一听马上就可以见到荆离,她所有的疲倦仿佛都烟消云散了,“我和相公分开几个月了,我很想他,我们快点去见他好不好?”
飞花有些担忧,但是见未央坚持,也同意了,驾着马车往刚才妇女所说的方向赶去。
此时在菜市的荆离正一脸冰冷地坐在行刑席边,主位上是禹州太守秦业,另一边同是前来赈灾的胡峰胡大人。
“尔等罔顾法纪,散播谣言,扰乱视听,按大明律例,当斩。”惊堂木一落下,秦业就从桌案的签筒内拔出了斩字签扔到了地上。
求饶的声音来不及发出,虎背熊腰的刽子手往刀上喷了一口烈酒,手起刀落,血液喷洒。
围观的百姓不敢说话,有人甚至捂住了自己孩子的眼睛。
荆离看着满地的鲜血,脸上没有温度,她看向胡峰,“胡大人,走吧。”
荆离刚赶到禹州,后面昭华就派了胡峰前来帮忙,胡峰算是荆党的人,在朝中也算有些官声。禹州城水极深,当初改朝换代的时候,荆离只是换了京都的血,但是像禹州城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饶是她也鞭长莫及,刚开始荆离也是举步维艰,秦业这个老狐狸和禹州一方的官员狼狈为奸,官官相护,在他们都以为他们这些地头蛇反压荆离的时候,荆离雷厉风行地查杀了几名贪官,连带着被吞掉的赈灾银两全数都被吐了出来。
秦业看着荆离的脸,脚底忍不住地发软,荆离笑着的时候确实如同天神一般,但是这位明显就不是什么大慈大悲之辈,秦业瞥了一眼满地的血,随手抹了抹脸上的虚汗,笑着向荆离走过去说:“相爷和胡大人也忙了一天了,不如我们回府休憩片刻可好?内子已经备好了薄酒和小菜,还请赏光才是。”
荆离刚开始住的驿馆被秦业使计烧毁了,荆离正好也将计就计住进了秦府,几个月的时间,秦业是悔恨不已,请都请不走这尊大佛,但是眼下人人自危,秦业也迅速地想了一个对策,那就是笼络荆离和胡峰。
荆离眼里浮出一丝笑意,“既然秦大人盛情,荆某却之不恭。”
胡峰也理会了荆离的意思,朝秦业拱拱手,“有劳秦大人了。”
几人说话之间,人群也慢慢散去,外围却突然插入一个声音。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