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京都,还有几分缠绵的光景,纷纷扰扰的细雨说下就下,给这些华丽奢靡的楼台盖上了神秘朦胧的面纱。
飞花见荆离停下了脚步,微微有些疑惑地开口,“相爷?”
荆离抬起了手,打断了飞花接下来的话。
她定睛一看,那个穿着翠色罗裙的女子真的是夜未央,那个吃烤鸭的夜未央。
荆离往未央那边走去,未央正顾着伤心,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
“夜小姐,你怎么了?”
等荆离开口出声的时候,未央才吓了一跳,猛地一转身,差点没掉进湖水里面去,还好荆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对方,因为惯性的作用,未央撞进了荆离的胸膛。
“荆……相?”意识到荆离好像说过自己不用这么称呼他,未央又赶紧改口,“子渊……大哥。”
荆离比未央高出一个头左右,身上有好闻的檀香味,大概是与樊卿公主信佛有关,好像这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男子,换掉那一身厚重的官服,本该就是这般清浅淡然。
意识到自己与对方有了亲密的接触,未央脸一红,急忙退开一步,稍微站离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
未央脸上泪痕未干,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荆离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抬手就用手擦掉了未央眼睑上的泪水,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怎么了?”
她在用自己的手给自己擦泪……未央有些脸红,但是荆离的表情很是坦荡,似乎并未察觉这是一件多么暧昧以及不妥的事情,“我……我没事。”
未央话音刚落,远方就□□了两个声音。
“小姐?”
“表妹?”
待来人走近之后,荆离才发现,呼唤夜未央的是一男一女,女子不过二八年华,丫头打扮,男子倒也算相貌堂堂,俊秀的脸上还微微渗着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表妹,你听我解释,刚才不是那样子的。”
邱邵元急于解释,话一出口,才发现夜未央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表妹,这是?”
在邱邵元眼里,荆离自然是个兰枝玉树般的人物,荆离虽然没有穿着自己的官服,但是一身墨竹长衫,把她的衬得丰神俊逸,不对,应该说是荆离把这件衣服穿出了脱俗的味道。
“我是荆离。”不等未央回答,荆离就做了自我介绍,“方才见未央小姐一人很是伤心,于是便上前询问。”
邱邵元一听,对方竟是名震朝野的宰相荆离,吓得赶紧深深鞠了一躬,“下官京都巡查都尉邱邵元,参见宰相大人。”
在邱邵元身后的桃柳一听,亦是口不能言,随着邱邵元的鞠躬,深深福了福。
荆离看着邱邵元,无甚表情,嘴角带着一丝疏离的笑,“邱大人不必客气。”
邱邵元看起来也就十八岁的样子,因为职业的原因看起来比同龄人壮硕,能做到都尉一职,应该也不是纸老虎,只不过听他方才的话语之间,与夜未央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小姐,你别生邱少爷的气了,刚才只是误会。”桃柳行了礼之后,小步走到未央身边,小声地劝解到。
邱邵元是未央的表哥,从小青梅竹马,也颇受未央的父亲和母亲的喜爱,两家也等于是结了暗亲,只是谁也不曾点破,从小就任由两个孩子玩到一块,夜父夜母对外说疼爱女儿,想要留未央两年,但是邱邵元等于姑爷一事,在夜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未央似乎还是有点生气,扁着嘴巴不肯搭话。
荆离解围问到:“邱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是自己的私事,但是邱邵元也没有胆子不回答,当即也解释:“夜小姐是下官的表妹,方才下官与表妹有点误会,表妹出来地着急,下官担心,这才追了上来。”
邱邵元这才注意到,荆离和未央站在柳树下面,那柳树生得高大,竟将绵绵的春雨全数挡在了外面,两人的身上也并未淋湿。
“既然是误会,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如此,荆就放心了,飞花,我们走。”荆离掩下眼睛里的情绪,准备离开。
这时,未央却突然扯住了她的袖子,“那个……子渊大哥,刚好我也想回家,可不可以劳烦子渊大哥送我一程?”
邱邵元这是看出来了,夜未央还生着气呢,而且她和荆离什么时候已经熟到叫对方的表字了?当下就苦了脸。
荆离看了邱邵元一眼,点点头,“好。”
说完,手往旁边一伸,飞花会意地递上了油纸伞,荆离撑开伞,把自己和未央罩了进去。
未央是坐邱邵元的马车来的,但是此时正赌气,自然宁愿求荆离,也不想做他的车回去。
桃柳和飞花上了另外一辆马车,这也算是相府对仆人的优待了,一上车,桃柳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叽叽喳喳地问飞花,“那真的是荆相吗?天呐,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那样……?总之很好看就是了,我看大家族出门,贴身仆人都是要跟着马车的,没想到,荆相还专门给下人准备了这么好的马车啊。”
相比桃柳的兴奋,飞花就显得淡定多了,她上车就没说过话,对于桃柳的问题也一概不答。
桃柳见她冷淡如厮,过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倒也消停了。
另外一边,荆离给未央倒了茶,询问到:“夜小姐,还在不高兴?”
未央此时已经冷静了许多,接过茶道了谢,“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方才看那个女子摔倒在表哥怀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荆离顿了顿,没想到这中间竟是争风吃醋的故事,“哦,夜小姐喜欢你表哥?”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个年纪,倒也正常。
未央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从小府里的人就说,我长大后要嫁给表哥,但是我只把表哥当做哥哥,不想当做夫君,而且……”未央揉了揉自己的衣角,脸上露出一丝迷惑的表情,“为什么我及笄就要嫁人?为什么女子就非得嫁人,隔壁刘大人家的姐姐去年成了亲,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夫妻琴瑟和鸣,后来听说始终无所出,婆家就给她相公纳了几房小妾,前几天我还看到刘姐姐了,整个人比起以前瘦了一圈,哪有做姑娘家的时候那般天真烂漫。”
若是夜夫人听到女儿这般大胆的言论,定要斥责她不懂规矩,好好的一个嫡女,动不动就把什么小妾姑娘之类的词挂在嘴边,但是未央没有这个顾虑,或者说在荆离面前没有这个顾虑,也许是因为荆离看起来温和,让人有想要倾诉的yu望,也许是因为上次那只烤鸭。
荆离倒是很惊讶未央会有这样的烦恼,夜未央平时看起来不谙世事,甚至没心没肺,竟然也有小女儿的心事,荆离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问到:“所以,你之所以会哭是因为你害怕,你表哥以后会纳妾?会辜负你?”
“我不知道,母亲说,表哥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生性纯良,会好好对待我的,可是……我突然不想嫁人了。”未央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惊世骇俗,只是微微一叹,单纯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荆离安抚一笑,“既然不想嫁,那便不嫁好了,整个京都的人不也在逼着我娶亲吗,我不也没娶。”
一想到荆离的事,未央就突然想起她喜欢宋瑶笙的事来,惊讶地掩住了嘴唇,“今天早上菲霜姐姐还在跟我说呢,子渊大哥喜欢一个姓宋的姐姐。”
说到这里,未央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悲伤,仰着脸问:“菲霜姐姐可是很喜欢子渊大哥呢,子渊大哥不觉得菲霜姐姐好看吗?”
作为一个好队友,未央也不忘记给自己的姐妹刷好感。
荆离微微一笑,反问,“我见你表哥也十分紧张你,你不也不想嫁给他嘛。”
未央一愣,“也是哦。”
两人一下子就没了话题,这个季节的雨和风都是轻柔的,马车在行驶的路中,竟然也吹进了几片花瓣。
未央孩子性地把掉落在座位上的花瓣一一拾起,拿在手里细细地辨认着。
“是梨花。”
荆离抿了一口清茶,看着对方回答到,“现在正是梨花开花的季节,我们现在应该在梨华巷。”
梨华巷,是京都一个特色的地方,整条街都是梨树,这个地方也是以这个闻名。
“梨花啊……”未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小时候我有一个玩得很好的姐姐,她不喜欢梨花。”
说完,未央把手中的花瓣扔到了地上,“姐姐说,梨花就是离开的意思,我笑着说,姐姐应该喜欢柳树,就是留住的意思。”
荆离听完,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未央。
……
回到相府之后,荆离失神地呢喃,“飞花,她就是那个孩子。”
飞花不知道荆离和夜未央在马车上发生了什么,听到荆离这么一说,一下子也没懂她的意思。
荆离转身看着飞花,“你还记得吗?我还是宋瑶笙的时候,曾经逃到过费城,遇到过一个小女孩,那时候我还沉浸在失去父母的忧伤之中,是那个孩子每天陪我玩,让我走了出来,只因年代久远,我忘记了她叫什么名字,甚至连在梦里,她的脸都是模糊的,那个孩子就是未央……”
飞花惊讶地无以复加,一时间竟喊了荆离一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