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亮悬挂在苍寂的穹天中,她站在落地窗前,影子在屋内拉了好长好长,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听见邮件提示音,她才又坐回电脑前,红蓝交错的立体报表,是财务主管发来的,她一目十行,然后用英文写下修改意见,点击发送,一系列事情解决完后,发现睡意全无,随便浏览了几则新闻,她打开芒果热播剧《因为爱情有多美》看起来,俊男靓女的组合,唯美浪漫的画面,原来不管经历什么,爱情都是这样美,让人义无返顾。
仿若扑火的飞蛾,见到光芒便不顾一切拼命飞去,就算撞在玻璃上,打个旋后还是会继续往上撞,这样毫无意义的重复,只为那点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连看三集突然觉得有点困,她掩口打了个哈欠,把自己蜷起来,从十四岁那场意外后,她每夜都会把自己折磨到一种精疲力竭的状态,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做噩梦。
醒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她口有些渴加上晚饭吃得少,胃里不免特别难受,推开门正打算去厨房找吃的,却在楼梯口遇见郭秀芹:“小姐想吃什么,我替您去拿。”
“一杯热可可,一份千层糕。”
走进房间时,落晚靠在藤椅上又睡着了,两排浓而密的睫毛覆下来,像是小孩子,她睡得并不安稳,眼珠甚至微微动着,和在杭州相比似乎又瘦了一圈,她蹑手蹑脚地将千层糕放在桌上,电脑没关,她不经意地扫了眼屏幕,电光火石,她张大嘴僵在那里,脑中闪过无数的慌乱,只听哐当一响,她还没反应过来,杯子已落在电脑桌上摔碎了,碎瓷片还冒着热气,有几滴热可可溅在落晚手背上,她一时仓惶无措。
兰嫂听见声音疾步奔来:“小姐,有没有烫到?”
她摇头,见郭秀芹蹲在地上捡拾碎片,于是道:“您不用管,等会儿有人过来收拾。”落晚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关切道,“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郭秀芹全身发着抖,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落晚见她视线始终盯着电脑屏:“那是少爷的全家福。”
她话音刚落,楚镱已大步走进来:“烫到哪儿了,还疼吗?”不等她回答,他已拉过她的手进浴室,打开冷水反复冲淋,凉凉的自来水滑过手背,其实她没有被烫得多厉害,早在他进来时疼痛就已消失,真正烫的是他的掌心,仿若烙铁,尤其现在被他圈在怀里,那种热度感受得更加强烈。
“小镱,”郭秀芹声音发着抖,她吐字非常轻,楚镱觉得自己几乎听不见,“柏少爷对你好吗
“很好。”
“小镱。”
“嗯?”
“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晚……小姐,”她望着楚镱的眼睛蓄满泪水,“一定像现在一样,不,比现在还好好地照顾她。”
回到房间,郭秀芹躺在床上闭上眼,睡梦里恍恍惚惚走进一座花园,闯入眼帘是一片娇艳欲滴的鲜红,惊艳却让人兢惧。
她朝那片红艳的花海走去,到一株绝美的花前蹲□子,指尖轻抚花瓣,淡淡的露水流到手心,微凉的触觉让她欣喜万分,忽然四周一片黑暗,几缕清浅的月光漏下来,那朵花不知何时变成一张绝美的脸,渐渐地那张脸在眼中清晰起来,她瞳孔放大,惊恐地瞪着眼前的女子,许久才喊出声:“楚夫人。”
女子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你答应过我和楚洵,会好好照顾星童,并尽最大的努力找到晚儿,让他们远离照片上的人,因为那是杀害楚尹两家的凶手,”她声音幽怨而空洞,“你今天看到星童为柏家服务,发现晚儿的踪迹,为什么不带他们离开?”
她轻道:“夫人,您知道星童的个性,如果我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他是不会离开的。”
火石电光,周边亮了起来,柏擎仓走到她面前,笑容里藏着抹嗜血的杀意:“谢谢你把楚镱送到我身边。”她还没反应过来,楚镱身上已赫然惊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不要!”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屋内响起,郭秀芹猛然由床上惊醒,兰嫂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郭秀芹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只是打量着自己所处的地方,难怪会觉得眼熟,这就是照片上的尹宅,她抬手擦拭额头,湿漉漉的一片,昨夜的梦境仿佛真实,让她的心绪一直无法平复。
她为自己倒一杯水,咕嘟咕嘟一口饮尽:“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吧?”
兰嫂摇头:“真的要回去吗,我还想你多待一段时间,小姐答应让楚镱带你去观光。”
“以后有的是机会,”她放下玻璃杯,望着兰嫂的目光带了几分恳求,“帮我好好照顾小镱,还有……小姐。”
“你不说我也会做到,”兰嫂拎起她的行李箱,“去和小姐告个别吧,你还债的十五万元还是她给的呢。”
她正要前行的脚步僵住,似被定在原地,数年前的一幕再次出现在眼前,大雨哗哗地洗涤着尘土飞扬的柏油路,六月雪在暴雨侵袭下纷纷飘落,花瓣的香味萦绕在清凉的雨水里,她看着丈夫浑身是血的模样,前所未有的无助死死揪住她的心,她站在马路中央,企图拦截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子,声音伴着雨水的飘零,显得异常微弱:“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丈夫……”
没有车停下来,有血从她身体里流出,痛得她有些喘不过气,绝望之感渐渐攀升,就在要昏厥的那一刻,她见到一抹白色的倩影朝自己奔来,她挣扎着想要出声,可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想起身,却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身影的主人握住她的手,一声声清晰而焦急的呼唤传入耳中,是梦吗,若是梦,怎么会那样真实……
逐渐清醒过来时,穿白大褂的医生正拿手电照她的瞳孔:“你醒了,”医生低笑着对身边的白衣女子道,“白莞小姐,您不用担心,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孩子……没保住。”
她的手抚上小腹,白莞俯□子,握住她的手,她嘴唇蠕动:“我梦见孩子了,他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他……”
“你别自责了,这样对身体不好,”白莞的语气有种说不尽的柔和,“你还年轻,孩子以后会有的。”
白莞略带担忧的眸子凝着她,仿佛牵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暖暖的阳光影射着她,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温度和意志,让她坚强下去。
出院那天是一个年轻男子来接她,从他口里她得知,白莞是‘楚氏’董事长楚洵的妻子:“这是夫人的名片,她说如果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她。”
后来她断断续续听过一些传闻,‘楚氏’与‘尹氏’决裂,‘楚氏’夫妇出国,季以晴因白血病医治无效病逝,‘尹氏’破产,尹释跳楼自杀,‘楚氏’夫妇怀疑其死因回国调查,白莞车祸不治身亡,楚洵因过度伤心于三日后割腕自尽……
多少有些命中注定,二十多年前她受白莞的恩惠,二十几年后帮助她的又是楚家指腹为婚的儿媳……
兰嫂转身:“你怎么了,快走呀!”
她愣了一愣,才回过神道:“对不起。”
“你怎么了,从昨晚开始就像撞邪似的,”兰嫂轻轻敲门,落晚听到声音转身,“听兰嫂说阿姨今天就要回去,我让楚镱送您去车站。”
“不用麻烦了,还是让小镱留下照顾您吧,”她看着落晚,无边的苦涩堵在心口,“小姐,如果有一天您有机会离开这里,请一定离开。”
兰嫂捂住她的嘴:“你胡说什么,小姐日后是要嫁给少爷的,怎么能离开?”她还想说什么,门忽然被推开,祁月走进来,满脸慌张的神色:“小姐,苏叶和宁小姐打起来了。”
落晚皱了皱眉:“她怎么会惹上宁榆?”
“宁小姐要苏叶给她做足底按摩,苏叶不同意,两人就大打出手……”
“我不是让苏叶和你熟悉柏宅的环境吗?”
“宁小姐说既然熟悉环境,顺便也熟悉下工作,好看看她适合做什么。”
落晚明白她的为难:“我过去看看。”
这是她第一次见女孩子打架,宁榆穿着高跟鞋,行动不灵活,所以被苏叶一股猛力推摔在地,柏滢第一个赶到,试图分开她们,可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女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拉,“都给我停下!”她面色清淡,嘴角甚至还含着笑,可眼神却冷如寒冰,“再不住手我就报警,我想你们都不愿丢脸到社会版头条吧!”
苏叶松开手,宁榆从地上爬起来,鬓角的发丝散乱在两侧,显得极狼狈,柏滢看向苏叶:“为什么打架?”
“是她先打我,我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宁榆举起胳膊,清晰可见几道青紫印子,“这就是你的正当防卫?”
苏叶轻轻哼了声,不屑地看她一眼:“活该!”
宁榆气得要扇她耳光,却扑了个空,只能张牙舞爪地跳脚,柏滢道:“麻烦你注意下形象,好歹别人也称呼你一声宁小姐,别给大哥丢人!”她对苏叶道,“这是柏宅,如果你想待下去,先学会守规矩!”
“你不用摆出一副主子的模样教训人,我会留下来是因为楚镱在这儿,不然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会踏进一步。”
柏滢脸涨得通红:“你……”
楚镱闻讯赶来:“苏叶,对滢小姐说话礼貌点!”
“凭什么?”
他脸色微青,喝斥道:“苏叶!”他很少对她这样疾言厉色,苏叶知道他是气急了,不由噘起嘴看向柏滢,落晚侧过头,见宁榆正在看她,笑容灿烂如朝阳,带着骄傲的得意,这招借刀杀人用的不错,她浅浅笑着:“别气了,楚镱不是代你训她了吗,实在不行我替她向你道歉,好不好?”
柏滢见她有意护着苏叶,不由张了张嘴,落晚紧紧掐住她的手,向宁榆那边努了努嘴:“我保证她下次绝不会再这样和你说话了,就原谅她吧,好不好?”柏滢抬眸盯了落晚一眼,点了点头。
待各自散开后,楚镱道:“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阻止苏叶,我就是想帮她也无能为力,”她向他莞尔一笑,“这是你第一次对她发火吧?”
“是。”
“其实你不用发这么大脾气,滢滢生气最多维持三分钟,时间一过她的气就自动消了,至于宁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怎么闹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足为惧。”
“前提是有你护着她,你不可能在她每次惹麻烦都恰好出现,所以她必须学会克制脾气,收敛锋芒。”
“就像你,做一抹不存在的影子。”他怔了下,不再说话,只是陪她安静地走着,她看着四周高墙铁门,明朗开阔的天地被圈得狭小逼仄,心中忽然生了几分憋闷,停住步子站在梧桐树下,不知过了多久,一缕阳光漏下来,她仰起脸,微眯着眼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它离她很近,似乎只要踮起脚尖就可以碰触,像是被蛊惑般她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握不住的阳光从指缝间滑过。
“这就是我的生活,费尽心机,权衡利弊,”她沙哑地呢喃,无力地垂下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闪过,她心里更加难受,“却什么也抓不住,不管多努力,陪在身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空气中死一般的凝寂,一阵风吹过,梧桐叶子纷纷落下,她看着随风飘舞的树叶,每一片仿佛都是舞精灵,在风中飘上飘下,飘左飘右,“你看这些树叶,伴风舞蹈的样子看似自由,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根本决定不了舞动的姿态和方向,因为它们的命运操控在风的手里,”她伸出手,一片飞过眼前的树叶落在手里,“好不容易它对风产生眷恋和依赖,却又被硬生生地抛弃了,”她背对着他道,“你去备车吧,我今天要去公司。”
“落晚,”他忽然唤了声,她回头,他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温柔的笑意,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脸上,让笑容显得更加和煦,她的心也带上阳光的暖意,“很多东西不是握在手里就是幸福,就像这些落叶,它是决定不了舞动的姿态和方向,但它可以决定是享受风的温柔,阳光的煦暖,天地的辽阔,还是单纯的摇摆舞动,就算最后落在地上,也能化作春泥更护花,”他伸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得不到的就放弃,然后试着忘记,再珍惜握在手里属于你的东西,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神情全是迷惘,他什么意思,他认为什么是她得不到的?什么又是属于她的?为什么她试着忘记懂得珍惜,他就放心了?他不想再陪着她了吗?
还不及深想,李泛走过来:“少爷在书房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柏擎仓会有什么事要见落晚。